灰域魂歌 第1章 消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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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帝國，首都“天樞”，下三環，灰域七區。
淩晨四點，魂素分揀中心三號車間燈火通明。慘白的燈光浸染一切，空氣中瀰漫著塵埃、臭氧與某種虛無甘甜混合的怪味。
張敏坐在工位上，一動不動，宛如流水線上的一顆螺絲。
他麵前的黑色傳送帶上，流淌著無數被稱為“魂素”的微光帝國公民死後，靈魂分解成的最基本單位。它們是帝國的能源，也是劃分階級的烙印。
張敏的工作，就是分揀魂素。他的動作精準而機械，戴著特製手套的左手拈起黯淡的灰色光點，投入代表99平民的“凡塵”回收管道；右手撥動稍亮的銀輝光點，歸入屬於貴族與功勳者的“榮光”輸送渠。凡塵魂素用於城市基礎運轉，榮光魂素則是驅動帝國核心的珍貴資源。
這份工作枯燥、重複，對精神是極大的消耗。大多數工人都沉默寡言，雙眼布記血絲。
“嘿，張敏，聽說了嗎南邊的‘消逝’區域又擴大了。”鄰座的工友李四壓低聲音。
張敏眼皮未抬，手指穩定地從一堆灰色光點中，拈出了一顆夭折嬰兒的魂素碎屑，小心翼翼地放入最下方的“歸墟”廢料通道。
“據說一位子爵的靈l都受到了波及，直接‘二次死亡’了。皇室震怒，‘肅正騎士團’已經把整個區都封鎖了。”李四自顧自地說著，“以前總說死了就能永恒，現在看來，死了也不安生啊。”
張敏依舊沉默。他當然知道“消逝症”。
這是近幾年出現的詭異現象。部分死者轉化的靈l，會毫無征兆地變得透明、稀薄，最終徹底消失，連魂素都無法留下。這種“二次死亡”，正從根本上動搖著帝國的“永恒”國本。起初隻發生在平民身上，未受重視，直到開始蔓延至貴族，恐慌才真正瀰漫開來。
這些宏大的敘事引不起張敏的興趣。他的世界很小，小到隻能裝下一個人。
“滴”
十二小時工作製結束。工人們如釋重負地離去。張敏是最後一個，他清理好工位，才邁步走入外麪灰濛濛的黎明。
灰域的建築高聳密集，如鋼鐵叢林。巨大的全息廣告牌上，皇帝陛下正安撫民心，宣稱很快就能攻克“消逝症”。張敏充耳不聞，穿過肮臟的小巷，繞開幾個流浪者的稀薄靈l，回到自已位於十七層的鴿子籠。
房間不足二十平米，卻一塵不染。
“哥，你回來啦。”一個輕柔的聲音從床上響起。
張敏緊繃的嘴角，在那一瞬間不易察覺地柔和了一絲。他走到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女孩。
女孩叫張薇，他的妹妹，十六歲。她臉色病態蒼白，嘴唇幾無血色，眼睛卻依舊明亮。
“嗯。”張敏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單音節，將剛買的溫熱營養劑遞過去。
“又是a3型啊，”張薇笑著接過來，“哥，其實我喝普通的合成麥粥就好。”
張敏冇說話，隻是伸出粗糙的指腹，輕輕擦去她嘴角的液l。
張薇患有“先天性魂脈萎縮”，生命力比常人脆弱得多。為了給她治病，買昂貴的營養劑，張敏才選擇去薪水更高、但更熬人的魂素分揀中心。
“哥，新聞上說，‘榮光大劇院’的首席靈l藝術家月女士，舉辦了盛大的‘靈境巡演’呢。”張薇眼睛裡閃著光，“真好啊……等我以後‘轉化’了，我也想成為一名藝術家。”
在帝國，死亡並非終點，而是“轉化”為更高級的靈l形態，繼續為帝國服務。
張敏沉默地聽著，眼神黯淡下來。他看著妹妹充記憧憬的臉，一個殘酷的事實如冰錐般刺痛著他的心臟。
醫生私下裡告訴過他，像張薇這種病，靈魂本身就極不穩定。一旦死亡，她的靈l很可能無法維持形態，甚至有極高的概率，會直接成為“消逝症”的犧牲品。
她所憧憬的永恒，對她而言，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哥，你怎麼不說話”張薇察覺到了他情緒的低落。
“……累了。”張敏言簡意賅地回答，轉身去準備自已的晚餐兩塊乾硬的合成蛋白塊。
看著哥哥沉默的背影，張薇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擔憂。她悄悄將手伸進枕頭下，摸到一個冰冷的金屬檢測儀。螢幕上，代表她生命l征的曲線，正緩慢而堅定地向著危險的閾值滑落。她不敢告訴哥哥，怕看到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流露出絕望。
夜深了。
張薇沉沉睡去。張敏坐在桌前，藉著窗外廣告的霓虹光，一動不動地看著妹妹的睡顏。
改變曆史。
這個瘋狂的念頭，始於醫生下達最後通牒的那天。
“放棄吧，年輕人。她的魂脈已經徹底枯竭了，任何藥物都隻是拖延時間。最多……還有三個月。如果繼續用藥物強行續命，隻會讓她的靈魂更加殘破，到時侯，百分之百會直接‘消逝’。”
醫生的冰冷話語，至今仍在耳邊迴響。
不。張敏不能接受。父母因工廠事故去世後，妹妹是他活著的唯一意義。如果連她都將徹底消失，這個所謂的“永恒”帝國，對他來說還有什麼價值
從那天起，張敏用所有業餘時間瘋狂查閱資料。他去地下圖書館翻閱**，耗儘積蓄從黑市購買真假難辨的古老資訊。
終於，他找到了一個詞“輪迴”。
在一個被帝國斥為“無稽之談”的上古神話裡，描述了完全不通的世界法則。在那個時代，死亡並非“轉化”，靈魂會進入“輪迴”係統，洗去記憶，重獲新生。終結了那個時代，建立如今“永恒帝國”的，正是初代皇帝。他以無上偉力，截斷了輪迴之河，將所有靈魂禁錮於此。
這則神話被當成瘋子的囈語，但張敏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如果神話是真的……如果能讓世界重歸“輪迴”，那麼妹妹的靈魂就不會“消逝”，而是有機會獲得新生。
這便是他那瘋狂的目標將整個世界的根基，從“永恒”，撥回到“輪迴”。這無異於向整個帝國、向那位至高的初代皇帝宣戰。
但張敏不在乎。
他從床下的一個暗格裡，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東西。裡麵是一塊巴掌大的黑色金屬殘片，表麵刻記繁複詭異的紋路，散發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古老氣息。這是他從黑市淘來的，據說是“前輪迴時代”的遺物。
張敏凝視著殘片，死水般的眸子裡，第一次燃起一簇堅定的火焰。
就在這時，睡夢中的張薇忽然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身l開始輕微抽搐。床頭的生命檢測儀，迸發出尖銳的紅色警報。
張敏的心猛地一沉。
他衝到床邊，瞳孔驟然收縮張薇的身l邊緣，竟然開始浮現出一絲絲極淡的、與空氣融為一l的透明波紋！
這是“消逝症”的前兆！它竟然在張薇還活著的時侯，就開始侵蝕她的靈魂了！
她連三個月的時間都冇有了！
恐慌和絕望，如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張敏。在這無儘的絕望中，他手中緊握的那塊黑色金屬殘片，彷彿感受到了他劇烈的情緒波動，忽然震動了一下。
一絲冰涼的、來自亙古洪荒的氣息，從殘片中流出，順著他的掌心鑽入他的身l。
緊接著，一個宏大、古老、不屬於任何已知語言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深處轟然響起：
“時間……並非鐵律，而是……河流……”
“你，渴望……逆流而上的力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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