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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輾鴕竅735G諫趕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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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姐遠嫁和親後,大將軍蘇寅一次次地想出兵帶回皇姐。

作為妻子,我一次次勸他隱忍,不想讓他去憑白送死。

可後來他直接謀反,登上高位。

他自知兵力不足以對抗敵國,便將我綁縛送去敵國,要求換回皇姐。

「當初要不是你攔著,我早就接回你皇姐了!」

「她受的苦,也該你去受了!」

我慘死在和親路上,他卻抱得美人歸。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皇姐和親那日。

我立即提出:「皇姐,我替你去嫁!」

1

「父皇,請恩準兒臣替皇姐去和親!」

我跪倒在地,言辭懇切。

穿著婚服的皇姐沈葭聞言,瞬間放下了手中的扇子,露出那張梨花帶雨的花容貌來。

眾人皆是一驚。

和親之路凶險,且嫁到敵國還不知要受到如何的遭遇。

沈葭原本就哭喊著不要去和親,可她的意願終究是抵不過我大周朝的百姓安康。

能用一個女子解決的事,父皇自然不會動用一兵一卒,且國庫虧空,兵力又敵不過雍國的十分之一。

讓我在此刻冒死衝出來,竟是為了替嫁。

在人群中,我捕捉到了蘇寅錯愕的神情。

若是沈葭順利和親,我與蘇寅的婚事便可提上日程。

但我知道,蘇寅愛的人,一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沈葭,而不是我這個整日隻知道舞刀弄棒的沉默。

沒錯,我重生了。

上一世,我愛蘇寅卑微到骨子裡,父皇本就屬意蘇寅這個大將軍做駙馬,我本就受寵,三言兩語便讓父皇將我們婚事定了下來。

在大周朝,誰人不知,我是嫡公主,母後是當朝皇後,又是草原公主,琴棋書畫一點不會,卻是馬背上的巾幗女英雄。

我繼承了母後的豪爽性子,父皇對我這個嫡出又甚是疼愛,便也由著我去了。

但是沈葭,她是一個小小貴人所出,她的額娘身世低微,曆來不受寵,生得好看,身子卻不是很好,頗有一種弱柳扶風的黛玉之美。

凡間總是議論,沈葭是紙燈籠,風一吹就壞了。

而我是驕陽,生得明媚又張揚,兩個公主截然相反。

當初我倔強地認為,蘇寅那般在戰場廝殺之人,必定喜歡我這種堅韌要強之人,可事實證明,他就是中意沈葭那種柔弱女子。

在後宮,沈葭總是受欺負,她人微言輕,額娘又總叫她懂得隱忍,若不是我能經常替她出頭,她早就被那群扒高踩低的狗奴才們薄待至死了。

我、沈葭和蘇寅,我們三個一起在宮裡長大,蘇寅是太子哥哥的伴讀。

蘇寅文武雙全,長相俊朗,貌比潘安,在年少時期,是一眾貴女們仰慕的存在。

若不是嫁給蘇寅之後,他房中掛著沈葭的畫像,腰間是沈葭親手繡的香囊,或許,我便可一直自欺欺人。

一直到蘇寅反了,將我打包送到雍國,我那顆深愛蘇寅的心,也不會在那險峻的路上,一點一點死掉。

2

「胡鬨!你可是嫡公主,怎可……」

父皇臉色聞言一沉,話還未說完,像是兀地想起什麼似的,心虛地看向沈葭。

而此時,沈葭的臉蒼白得沒了血色。

我與沈葭二人,皆是公主,隻不過我是嫡,她是庶,沈葭不受寵,眾人皆知,可父皇如此明目張膽地說出口,也過於誅心了。

若我是沈葭,心中定然如被萬千鋼針刺入。

可沈葭啊,你並不知道,我所求的,無非是蘇寅的心,可這顆心到底是屬於你。

既如此,我便成全你們二人。

就當……就當我搶走了你多年的父愛,一次性還給你。

我重重磕頭,額頭磕在大理石地上,血液順著大理石的紋理緩緩綻開。

「皇姐與蘇將軍情投意合,兒臣願意成人之美,若以兒臣之命,換我大周安康,兒臣肝腦塗地!」

婚約我也不要了,什麼我也不要了。

若是將沈葭送走,蘇寅必定會反。

我仍舊記得,父皇與母後死在蘇寅劍下的慘狀。

直到最後一刻,身居高位的父皇,口吐鮮血,刀劍刺入他的心臟,他緊握著蘇寅拿劍的那隻手,艱難道。

「求你,放默兒一條生路。」

那可是我的父皇啊,受萬人朝拜,百姓敬仰,寵我愛我的父皇,竟為了讓蘇寅留我一條命,那般卑微。

而母後也是緊緊抓著我的手,臉上血與淚交織,她說。

「默兒,母後護不了你周全了,往後的路,你要勇敢往前走。」

我的母後,草原公主,驍勇善戰,卻被蘇寅挑斷了手筋腳筋,在我母後受儘折磨以後,一壺毒酒灌下去。

蘇寅狠狠鉗著我母後的下巴,一臉陰鷙。

「是你欺辱葭兒額娘是嗎?是你讓葭兒從小便備受欺辱,你不配做後宮之主!」

我就在那裡站著,被蘇寅的手下架著,我不忍往下看,蘇寅卻讓人將我的頭扳正,讓我眼睜睜看著父皇母後如何慘死。

明明不是我母後的錯,蘇寅卻覺得,是我母後管教不嚴,才導致沈葭額娘被看不起,沈葭被彆人欺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心臟彷彿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撕心裂肺。

可最終,我還是死了。

蘇寅登基以後,用我去換沈葭。

原本我已在極度悲哀中暈死過去,高燒不退,蘇寅隻派了幾人帶我去地勢寒冷的雍國,他不準醫師給我用藥,不許彆人給我治療。

他說,我受儘了萬人寵愛,也該將這份愛還給沈葭了,我就應該活該被折磨。

我渾身滾燙,暈暈乎乎,總是半夢半醒。

在夢中,我看到了我承歡父皇母後膝下,他們二人推著我在鞦韆上嬉鬨。

這個場景是我孩童時候,當時隻道是尋常。

我清晰的知識,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路程才走了一半,我再也走不動了,臨死前,我看見父皇母後微笑著朝我招手。

重活一世,我再也不去跟沈葭爭搶。

我隻想保住父皇母後的命,保住我大周無辜將士的命。

3

父皇表情有些鬆動,母後擔憂地望著我。

我最後行了宮廷大禮,態度決絕。

「兒臣不能再承歡膝下,隻願父皇母後安康。」

說罷,我也再顧不得父皇的反對,拉著沈葭互換了衣服。

沈葭一如往常般乖順,隻是輕聲問我:

「為何要幫我?我知道你中意蘇將軍。」

我的動作頓了一下,並未回答。

我不是在幫她,我隻是在幫我自己。

換好衣服,對著銅鏡,我看到自己的臉色蒼白如紙,但時間緊迫,沒有時間卸妝,我咬破食指,用鮮血抹在唇上,我臉色方纔好看了些。

沈葭全程愣在原地,她似乎現在都不敢相信,我一個嫡公主,竟然會代替她一個庶出去和親。

我搶過沈葭手中的孔雀扇,認真地凝視著她。

「皇姐,希望你能代替我在父皇身邊儘孝,你悲慘的童年與我母後無關,也請你不要怪罪於她,若是得空,也請你多去母後那裡代替我陪她,幼時我幫了你不少,希望你能善待父皇母後。」

說罷,我等著沈葭的反應。

這番話,不像是去和親,倒像是去赴死。

無論哪種,也無所謂了,我隻要父皇母後安好。

最終,沈葭還是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我方纔放心出去。

在路過父皇母後的時候,我甚至不敢看他們。

前世若不是我,他們也不會落到慘死的結局,我愧對於他們。

隻是二人如今還活著,我便歡喜,羽睫上掛著一層水霧,我用扇子擋住臉,行大禮。

「父皇母後保重身體,兒臣去了。」

說罷,我絲毫不敢有留戀,踏上了和親之路。

此時,母後應該早已熱淚盈眶了吧。

人這一生,分彆總是不可避免的,願我這一世,成全該成全的,保護該保護的,以我一己之力。

4

蘇寅會跟著和親大隊先去雍國。

我坐在馬車上,蘇寅駕馬在我身側。

風將簾子吹起,我看到了蘇寅的側顏。

他還是那般俊俏,刀刻般的臉龐,熟悉而又陌生。

上一世,他便也是這般護送皇姐的吧,不知那時他心中在想什麼呢?

或許是那種無能為力的遺憾,也或許是分離的不捨,肝腸寸斷的思念。

隻是,如今他該無比欣喜,畢竟我將他最愛之人換下來了。

我想得出神,等我眼前一片清明的時候,竟對上了蘇寅的眸子,他的眸子像是一攤化不開的墨,我不知他就這樣看了多久,隻是慌忙移走了視線。

「沉默,你又在耍什麼花招?」

蘇寅冷不丁地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灌進我的耳中。

我記得前世這個時候,我與蘇寅的婚約已經下來了。

可那時蘇寅卻怒氣衝衝地找到我,一把將聖旨扔在了我臉上,眼底的厭惡藏都藏不住。

「沉默,你有心嗎?葭兒才和親去,你便迫不及待地要跟我結親?

「沉默,你記住,我不會愛你,即便你動用皇權,我也不會愛你的!

「若是你甘願綁在將軍府,那我成全你!」

蘇寅是那般生氣,看我的眼神像猝了毒。

或許被偏愛的人都有恃無恐,不然,蘇寅如何敢這般對我講話,連君臣都不顧了。

不知是我忘了我是公主了,還是蘇寅他忘記了。

我垂眸,語氣疏離:

「若本宮沒記錯的話,蘇將軍許久沒用敬語了吧?竟敢直呼本宮名諱。」

蘇寅一噎,許是沒想到我竟與他生疏,皺了眉道:

「是臣有罪,公主恕罪。」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蘇寅與我講話沒了敬語呢?

我們本就是青梅竹馬,一起練武,一起玩耍,一起闖禍。

那個時候,蘇寅與我便不再以君臣相稱,到後來蘇寅知曉我中意他,便更加肆無忌憚。

在萬人眼中,我是尊貴的嫡公主。

可在蘇寅眼中,我便是那個愛而不得的可憐蟲。

那時恨嗎?

其實是不恨的,隻是有些失落,我在終日裡懷疑自己,究竟我哪裡不好,蘇寅怎麼就不喜歡我呢?

後來即便嫁給了蘇寅,也不過是得到了蘇寅的人,他再不會對我笑了,也不會對我喋喋不休,簡簡單單像當初那般相處,也是不能夠了。

那時我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

真正恨蘇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大抵是他帶兵攻入皇城之時吧,他囚禁我,讓我知曉他的計劃卻不能往宮中通風報信。

蘇寅想讓我嘗到那種明知道沈葭去和親,他的無力感。

我抿唇,未曾答話。

其實如今我與蘇寅的關係,就已經僵了,畢竟父皇賜婚的風聲,已經傳到了他的耳中。

該值得慶幸的是,蘇寅沒計劃再將聖旨扔在我臉上羞辱我了。

5

「臣有句話,不得不說。」

蘇寅似乎搞不明白我不語是實在沒有力氣與他再有所瓜葛,還自顧自地說。

我仍舊沉默。

「臣是不可能喜歡公主的,即便如今您用苦肉計,都改變不了事實。」

蘇寅還是那般自大啊,我聽這些話,隻覺得好笑。

或許在蘇寅看來,我不過是在用苦肉計,以我的受寵程度,父皇必定不會允許我踏上和親之路的。

要麼就是我有後路。

「若是您鬨夠了,臣便帶公主回宮吧,耽擱了和親時辰……」

蘇寅還未說完,我實在忍不住了,上一世竟不覺得蘇寅這般聒噪。

「蘇將軍,若是你想回便回吧,本宮隻想小憩片刻,你太聒噪了,還是你覺得你很重要,要本宮如此大張旗鼓地想讓你迴心轉意?」

我眼尾帶著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說完,我便有些後悔了。

當初這種事我做得數不勝數,隻為了能夠讓蘇寅多看我幾眼,多在乎我一些。

我胸無墨水,不懂得女子那般彎彎繞繞,做事橫衝直撞,即便是表達愛慕一個人,也是那般變變扭扭,總是弄巧成拙。

比如,我會故意從馬上摔下來,將自己摔成豬頭,

比如,我追著蘇寅滿街,大聲告訴他我中意他。

再比如,我會仗著自己嫡公主的身份,驅散蘇寅身邊的鶯鶯燕燕。

還有,我會自己服毒,讓蘇寅著急。

我這般自輕自賤,又不自愛,自然會讓蘇寅看輕我了。

蘇寅想來是沒預料到我如此平靜,又這般決然,他神情晦暗不明。

「公主是真的要去和親嗎?」

語氣之中帶著不可思議,又帶著幾分欣喜。

若是放在前世,我一定會難過的吧,可如今,我已經心無波瀾了。

我抿唇,一股鐵鏽味充斥著口腔,我自嘲地笑笑。

「蘇將軍,本宮不想跟你過多地說廢話,你記住,若是你再做任何傷害本宮或者本宮至親之事,本宮定然會將你手刃。」

說罷,我將簾子放下,緩緩閉上了眼。

這是我留給蘇寅最後的體麵了,我如今選擇成全蘇寅和沈葭,也選擇自己和親,就當上一世因為我的一己私慾買單了。

若是蘇寅還要步入前世後塵,即便是我死,也要從墳裡爬出來殺了他。

6

一路無言。

很快,我們去了極寒之地,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還是覺得很冷。

前世的記憶逐漸清晰了起來,就是在這個地方。

我躺在馬車上,痛不欲生,發著高燒,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沒有人會關心我的死活,他們甚至都不肯餵我一口水。

我饑腸轆轆,身子軟塌塌的,動也動不了。

路上有野獸,在黑夜,它們的眼睛發著瘮人的綠光,虎視眈眈地盯著我,一路跟隨。

我想,它們大概是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隻等我一死,它們便可飽餐一頓。

我甚至不知道前世我死以後,我的屍首去了哪裡。

或許被裹了一個草蓆扔到了山頭。

也許被扔在原地,被野獸分食。

我做了好長一個夢。

夢到一頭狼嘴裡還叼著我的胳膊,小狼咬碎我的頭蓋骨,骨頭碎裂的聲音異常清晰。

蘇寅,你當真如此狠心。

我的絕望的呐喊劃破了雲霄。

「蘇寅!」

睡夢中,我尖叫出聲。

蘇寅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手放在了我的額頭上,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哈出的氣肉眼可見。

「公主,臣在。」

蘇寅畢恭畢敬地站在我麵前,他的外袍在我身上蓋著。

這種熟悉的頭疼欲裂的痛感,還有刺骨的冰冷,使我分不清今生前世。

我緊緊握著蘇寅的手,眼前氤氳著水霧。

「蘇寅,算我求你,不要送我去和親,不要殺我父皇母後,我不愛你就是了……」

我語無倫次地說著胡話,蘇寅的表情逐漸變得疑惑,他緊緊皺著眉,一動不動地盯著我,聲音都在顫抖。

「公主,臣怎會……」

一個將軍,如何敢弑君?

我迷迷糊糊之中又睡了過去,朦朧之中,我嘴裡一陣發苦,有液體順著我的喉嚨送了下去。

如此重複,我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子突然有了些力氣。

當我再次醒來,嗅到了檀香的味道。

如此熟悉的味道,隻有蘇寅身上有,那是我國了一輩子的味道,如何能忘?

我驚醒,彈坐了起來。

「公主,您可還有哪裡不適?」

聞言,我抬眸,正對上蘇寅殷切的目光。

原來是夢,我立刻冷下臉來,將蘇寅的外袍扔在地上。

「蘇將軍,隨意進入本宮馬車之中,於理不合吧。」

蘇寅滿臉不可思議,帶著被我嗬斥完的窘迫將自己的外袍撿起來,恭敬行禮:

「臣有罪,還請公主責罰。」

若是前世,我無比期望與蘇寅單獨相處的畫麵,隻是如今,我對他有懼怕與痛恨。

我薄唇輕啟,一字一頓道。

「那便罰你下馬,同他人一般,走到雍國吧。」

說罷,我擺擺手,將蘇寅趕走。

蘇寅頓了一下,似有不服,卻又隻能隱忍。

在這苦寒之地,騎馬也顯得艱苦,更彆提走路了。

我要讓蘇寅深深記住,

前世,我便是獨自一人趕往那雍國,半路燈儘油枯。

7

路程半月有餘,方纔趕到雍國。

前世我並未到達,未曾一睹雍國國貌。

如今一看,竟是比我大周更為華麗,氣溫雖寒冷,牆角堆滿積雪,城中卻看到百姓安居樂業,一派盛景。

我竟不知道,沈葭嫁來,有何委屈,難為了蘇寅在我們成婚後日思夜想,生怕沈葭受委屈。

送親隊伍進了皇城,一高大男子身穿喜服,紅色襯得他膚色白皙,五官精緻,一雙鳳眼生得好看,唇不點而朱,是那般俊朗。

想來那便是雍國新帝,鳳笙歌。

蘇寅愣愣地盯著鳳笙歌,眼神晦暗不明。

我舉起扇子來,擋住了臉,一步一步走上台階。

迎親陣仗這般隆重,卻不似上一世蘇寅說得那般不堪。

他口中的描述,便是鳳笙歌隻是派人將沈葭送進宮中,隨便封了個妃子,蘇寅帶著大周侍衛直到離開,都未曾見過鳳笙歌的麵。

可不知為何到這一世會有變故,這次排場之大,足以看出鳳笙歌對這次和親的重視。

我的腳步沉重,似是灌了鉛一般,我不知鳳笙歌是什麼樣的男子。

可轉念一想,鳳笙歌再不濟,也比不得蘇寅那般。

是蘇寅讓我知曉,我是這世間最糟糕的女子。

蘇寅在我身後,我走一步,他便跟一步。

直到快要接近的時候,我停下腳步,回頭對蘇寅說道。

「蘇將軍便送本宮至此吧,望回去以後,善待我皇姐,繼續保衛我大周。」

蘇寅身子一僵,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他竟看到他神情有些不悅。

「臣還是看公主在此安頓了吧,皇上有幾句話需要臣帶給雍國皇帝。」

還不等我拒絕,鳳笙歌下了台階,徑直走到我麵前來,握住了我的手,一股溫熱從鳳笙歌手心傳來,我詫異抬眸望向鳳笙歌。

鳳笙歌隻是淺笑,眉眼彎彎,像是能笑彎一座橋。

「蘇將軍舟車勞頓,在宮中歇段時日再動身也未嘗不可。」

既然鳳笙歌也放話了,我這個異國公主,自然是不便再說些什麼了。

隻是蘇寅的視線呆滯,順著他的視線,我看到他的眼睛落在了鳳笙歌握著我的手上麵。

也不知蘇寅在想什麼,可他想什麼,也不與我相乾了。

如今塵埃落定,他回去便可娶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而我……

我偷偷看了眼鳳笙歌,隻見他也滿眼笑意地凝視著我,我頓時垂下眸,臉上悄然爬上兩朵紅雲。

「娘娘,您該行禮了。」

我的陪嫁連翹對我說道。

這時我纔想起,便緩緩欠了欠身子。

鳳笙歌雙手將我扶起,大手一揮,像是在昭告天下。

「孤的王後,無須行禮。」

我怔住。

不說不行禮這事,隻是王後之位,是何解?

上一世沈葭也不過是個妃位。

蘇寅同我一樣,皆是一怔。

眾人跪拜。

「吾皇萬歲,王後千歲。」

聲音洪亮婉轉,響徹整座皇宮。

8

宮中盛宴。

準確地來說,應該是喜宴。

蘇寅等人被安排在上座,畢竟也是我大周之人,我與鳳笙歌身著喜服,坐在最上方,鳳笙歌舉著酒樽接受眾臣的祝詞。

而我,舟車勞頓原就有些難受,現下又得強撐精神與鳳笙歌一道吃酒,難免麵露倦色。

蘇寅卻在席上一言不發,隻悶頭喝酒。

當我失手打翻酒樽的時候,酒灑了一身,動靜太大,引得鳳笙歌朝我看來。

「可是累了?」

鳳笙歌關切地看向我,一隻手還拿著帕子給我擦拭。

我臉一紅,忙阻止他。

「王上萬萬不可。」

在大周,即便我父皇與母後伉儷情深,父皇也未曾如此這般。

如今鳳笙歌這般,倒讓我有些惶恐。

鳳笙歌淺笑,握住我的手,繼續手上的動作,

「王後可是孤的妻,為你做些什麼,都是孤該做的,是孤的錯,心中過於欣喜,竟沒發現王後乏了。」

說罷,我的身體突然騰空,竟是鳳笙歌攔腰將我抱起。

眾目睽睽之下,我羞紅了臉。

眾人笑得爽朗,齊齊起身,恭送我二人。

我用餘光瞥到蘇寅,他黑了臉。

鳳笙歌一路將我抱到正殿,一路上宮人皆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沒想到,雍國民風這般開放,我反而有些娘兒們唧唧了。

我差點忘了,當初我可是那個不喜什麼規矩,什麼禁錮的自由女子。

可活了兩世,我照著沈葭的行事學習,慢慢地,我把自己忘記了,我隻想讓蘇寅喜歡我多一些。

「王後可是認得孤?」

鳳笙歌將我放在榻上,臉湊近了,笑著問道。

我瞳孔一收,看著眼前逐漸放大的臉,嚇得我往後退了一步,頭磕在了木板上,疼得我齜牙咧嘴。

鳳笙歌趕忙用手放在我的後腦勺,輕輕揉著。

「抱歉,是孤冒昧了。」

鳳笙歌這慌張解釋的模樣,活脫脫像做錯事的孩子。

我忍俊不禁。

等等,聽鳳笙歌的話,意思是與我舊相識?

可我上一世對鳳笙歌並未有印象啊。

我懵懂地搖搖頭,鳳笙歌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他彆過了頭,鬨著脾氣。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竟然不記得孤了!」

當初我滿心滿眼隻有蘇寅,且不說對其他男子不曾入心,可我對鳳笙歌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更何況我們兩國離得這般遠,如何相識?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臣妾真不記得了,不如王上提個醒?」

鳳笙歌悶悶不樂,轉過身欺了上來,咬牙道:

「你自己慢慢想,若是想不起來,孤便一直罰你。」

說罷,鳳笙歌附唇上來,一股酒的清香在我口腔中蔓延開來,我被吻得喘不過氣來,鳳笙歌這才作罷。

新婚之夜,自然是要洞房的,一想到這,我心中忐忑。

豈料鳳笙歌起身,摸了摸我的頭,溫柔道。

「你且養好身子,孤先走了,不然,孤真的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臉上的潮紅還未曾散去,鳳笙歌便離開了。

看著鳳笙歌的背影,我似乎想起了什麼。

9

宮女侍奉我盥洗後,我便沉沉睡去。

夜半時分,我兀地醒來,卻看到一道黑眼坐在桌前。

「何人?」

我起身,抽出掛在簾幔上的佩劍,一道寒光劃過,我將劍搭在那人肩上。

借著月光,我看清了那人的麵目。

「本宮宮殿也是你擅闖的,蘇寅,你膽子愈發大了。」

我將劍放入劍鞘之中,冷言道。

蘇寅卻是麵容冷靜,即便是方纔我的劍指著他,他都未曾露出怯懦之色。

也是,蘇寅是瞭解我的,更清楚我的身手足以收放自如。

「阿默,我想起來了。」

蘇寅緊緊握著茶杯,神色失魂落魄。

我身子一僵。

莫非,蘇寅說的是前世的事嗎?

咣當一聲,佩劍掉在地上。

「我們回去好不好,雍國這種苦寒之地,你受不住的。

我們回去完婚,是我錯了。」

我啞然。

若是蘇寅想起前世的記憶,不應該更加珍惜與沈葭的感情嗎?

如今他省了不少事,為何還要來找我?

「何時?」

我身子止不住地在顫抖,不知為何,我艱難地問出了這二字。

是何時想起來的。

蘇寅起身,握著我的肩窩,臉色憔悴,一股濃烈的酒味充斥著我的鼻腔。

「我在你睡夢中叫我的名字的時候,我便想起來了,之後你所有的話,陸陸續續喚醒了我前世的記憶,阿默,我是錯了,我不該將你一個人扔到這苦寒之地,不該看不清自己的內心,辜負了你。」

這話我竟不知蘇寅從何說起?

我推開了蘇寅,正色道,「既你已全都想起,還望將軍自重,如今我是雍國王後,彆逼本宮兌現當日諾言。」

那日我說的,蘇寅若是再犯我,我必定手刃他。

想來他是忘記了。

蘇寅撿起了佩劍,重新抽出刀刃來,遞到了我手中。

「阿默,你知道嗎?我將沈葭換回來時,她說,她從未愛過我,她仰慕雍國王上,隻是王上從未正眼瞧過她,我站在那無人之巔,孤獨得很。

「我去尋找你的屍身,卻被王上厚葬,還給了你封號,是皇後你知道嗎?

「你從未嫁給他,他卻願意封你做皇後,他是那般輕易答應用你將沈葭換回,隻是因為他一直愛慕你,可是阿默,我真的後悔了。」

10

好像如今終於能解釋得通,為何上一世沈葭嫁來雍國,卻被敷衍了事,而換作是我,卻用這般大禮待我。

隻是我與鳳笙歌,究竟是什麼時候相識的。

我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手緊緊握著刀柄,指節泛白。

而蘇寅後悔,隻是因為沈葭不愛他。

可笑。

真是可笑。

我冷笑一聲,「蘇寅,你憑什麼以為,隻要你回來,本宮便一直在呢?」

蘇寅愣住。

許久,蘇寅瘋了似的抱住我,聲音顫抖。

「是我負了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補償,你當初說好的,一生一世愛我的。」

是啊,一生一世。

我沒有食言,已經過了一世了。

我一把推開蘇寅,用劍指著他,我眸色蒙了一層冰霜。「蘇寅,你若再不走,彆怪我不客氣。」

原本我隻是想逼走蘇寅,沒想到他往前邁了一步,刀劍刺穿了他的皮肉,直直插進了他的肩膀。

鮮血染紅了刀刃,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地麵綻開了一朵接著一朵的血蓮。

我震驚。

「蘇寅,你瘋了?」

蘇寅咧嘴一笑,隻是笑得苦澀,他的牙齒也被染紅,鮮血順著他的嘴頰溢了出來。

「若是你想取走我的這條命,拿走便是,是我害了你,害了你父皇母後,你若恨我,便殺了我。」

我怒氣漸盛,生生將劍從他身體裡拔出來,重重扔在了地上。

「彆以為我不敢殺你,隻是我大周需要你,你留著這條命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彆死在這種無意義的地方!」

說罷,我轉過身去,語氣輕了下來。

「有些事,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若你想求得我原諒,那麼,你就死在戰場吧。」

許久,我身後沒了動靜,隻是風中那一絲檀香味預示著方纔那不是一場夢,蘇寅是確實存在過的。

我從未想過,蘇寅會想起上一世的事情來,即便有這種可能,我也希望是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

至少,不會再次將我陷入兩難的境地。

11

三日後,蘇寅帶著人離開了雍國,我站在高處俯視蘇寅,他欲言又止,就那般癡癡地望著我。

最終,我收回了視線。

遲到的深情,我已經不需要了。

「王後不捨?」

我偏頭,對上了鳳笙歌的眸子,他笑非笑地看著我,語氣之中略帶酸味。

我淺笑。

「臣妾母國之人離去,自是不捨得,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鳳笙歌笑意更盛,「孤還以為,你是捨不得那位大將軍呢。」

我險些被嗆到,猛烈咳嗽著。

「王上多慮,蘇將軍與臣妾青梅竹馬,打小在一起,所以感情比旁人深厚一些,回去以後,他大概會與臣妾皇姐完婚吧。」

沒想到,從我口中再次將蘇寅和沈葭二人的名字提起,竟沒了絲毫波瀾。

「那孤便備一份厚禮送去王後母國了。」

鳳笙歌牽起我的手來,繼續道,「王後可是想起孤了?」

我笑容一滯。

這個男人,究竟是誰?

上一世他竟然將我屍首帶回雍國,還封了皇後,可我竟想不起任何關於他的事。

我想得有些失神了,唇瓣傳來一陣痛感,我回過神,鳳笙歌負唇上來,咬了我一口。

我臉飛速變紅。

這可是在外麵,一群人盯著。

鳳笙歌緩緩鬆口,有些不悅。

「看來王後近日憂心旁人之事,壓根想不起孤來啊。」

這酸酸的味道,太明顯了吧。

我竟不知,雍國新帝是這般拈酸吃醋之人。

我手握半拳,湊在唇邊乾咳幾聲,試圖轉移話題,

「臣妾還未見過各位妹妹,想來也該接受她們請安了。」

說著,我便走了出去,不料又被鳳笙歌拽了回來。

鳳笙歌眼底含笑,「什麼妹妹,孤後宮隻你一人。」

我怎麼記得後來聽說,鳳笙歌廣納後宮,沈葭連鳳笙歌的麵都沒怎麼見過。

也是,那是沈葭嫁過去以後的事情了。

既然鳳笙歌是個閒不下的主兒,那我還不如主動些,搏個賢名。

「那臣妾現在便替王上準備選秀之事。」

話落,鳳笙歌臉色沉了下來,周身寒氣逼人。

這樣的鳳笙歌我還未曾見過,我雖不瞭解鳳笙歌,可此時,我隱隱覺得鳳笙歌是真的生氣了。

果然,鳳笙歌語氣駭人,卻透露著些委屈。

「沉默!你究竟有沒有心,哪有妻子剛嫁進來就給丈夫納妾的!」

哦,原來是嫌納妾時間太快。

我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答道,「那過段日子再張羅。」

鳳笙歌徹底怒了,「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終他憤然拂袖而去。

連翹扶額。

「娘娘,王上似乎並不想充實後宮,您怎麼對蘇大將軍那樣,對王上這般不開竅呢?」

難道是我記錯了嗎?明明鳳笙歌很愛充實後宮啊。

怎麼到我這兒,他就生氣了呢?

莫非是懷疑我的眼光?

我恍然大悟,急忙追了上去,邊追邊喊。

「王上,是臣妾的錯,還是您自己選吧。」

奇怪,為何鳳笙歌的腳步更快了呢?

12

一日,鳳笙歌身邊的太監來找我,說是鳳笙歌在校場,喚我過去。

我已經忘記我有多久沒有騎馬射箭了,我也不知鳳笙歌為何突然心血來潮。

卸下了心中最大的石頭,也許久沒有活動筋骨了,我便帶著連翹去了。

隻是才進了校場,一支箭直接朝我飛來。

我眼疾手快,偏頭躲了過去,隻是箭帶掉了我的步搖,頭發瞬間散落下來。

連翹驚撥出聲,忙上前檢查我是否受傷。

久違的刺激感從我心中迸發出來,我瞬間興奮了起來,彎腰隨手撿起一根木棍,將頭發隨意挽了起來。

鳳笙歌騎馬帶著弓箭,朝著我射來。

這人是瘋了嗎?

我怎麼覺得他想殺掉我?

我吹了個口哨,一匹馬朝我跑來,我利落翻身上馬,撈起一旁的弓箭來,搭弓朝著鳳笙歌發髻射去。

不偏不倚,正好打落鳳笙歌發簪。

而鳳笙歌也不甘示弱,我們二人頗有一種不弄死對方不罷休的勁頭。

宮人們嚇得不敢動彈。

正當一支箭劃過我耳畔的時候,我突然想了起來。

我十五歲那一年,女扮男裝,跟著蘇寅上陣殺敵。

自然,我是背著父皇母後的。

那時,我在戰場之上遇到一少年,他身穿鎧甲,蒙著黑布,看不真切麵容,隻覺得他年紀不大,身手卻不錯。

我與他交手,他在我手上吃了虧,後來他被俘,我軍紮營,圍在篝火前吃肉。

少年揚言一定要親自打敗我。

我雖看不到他全貌,卻記得那雙堅韌的眸子。

後來我偷偷將他放走,那時我在想,他還那樣年輕,家中父母定然牽掛。

戰爭不可避免,我們雖立場不同,卻都是有血有肉之人,是父母的掌中寶。

少年離開之時,我極目他的背影,他的背挺得筆直。

我想,那人骨子裡一定很驕傲吧。

原來,那個少年竟是鳳笙歌。

我放下了已經拉成滿月的弓,開懷大笑。

鳳笙歌勾唇,一夾馬腹,朝我奔來,他縱身一躍,坐在了我身後,緊緊抱著我的腰。

「看來王後是想起來了?」

我笑道,「王上不是說不放過臣妾嗎?」

「孤原本是想著定然要親手打敗你,豈料你是女子,那便要從其他地方打敗你了。」

聞言,我臉一紅,不再言語。

13

大周傳來書信。

竟然是沈葭。

厚厚的一遝,全都是日常的噓寒問暖。

大致意思是父皇母後身體安康,百姓安樂,叫我不必擔心。

沈葭並未嫁給蘇寅,說是蘇寅從雍國回去以後,便請求父皇收回成命。

正好遇上匈奴來犯,蘇寅自請掛帥。

仗是勝了,可蘇寅卻戰死在了戰場上。

沈葭說,據蘇寅親信說,當時蘇寅本來可以全身而退的,隻是看到敵軍擄走一個百姓,他拚了命地追,最後中了敵軍埋伏,萬箭穿心。

唯一的好訊息便是,那個無辜百姓被救了。

我緊緊握著信紙,心中複雜。

蘇寅是守信用的,他用他自己的命,守護了一方百姓。

或許我們前世的恩怨,也算是兩清了。

我在愣神,鳳笙歌從我手中奪過書信來,仔細看了看。

最終,鳳笙歌歎了口氣。

他說,蘇寅在離開之前,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一頓,認真注視著鳳笙歌,聽他說下去。

蘇寅說,「王上,我本不配說什麼的,公主是個自由的人,她現在已經變得不像自己了,請王上能夠幫她找回曾經的自己,也請王上,護她周全,讓她能開心過完這一生。」

我笑而不語。

人這一生,出場順序很重要。

我為了蘇寅迷失了自己,我處處學沈葭,卻未曾得到過蘇寅片刻的愛。

而鳳笙歌,一開始愛的便是我,那個最真實的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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