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天行 第305章 九幽茶冷
玄陰宗山門之外,死寂無聲。
預想中黑壓壓的圍觀人群並未出現,隻有凜冽的山風卷過嶙峋怪石,發出如泣如訴的嗚咽低鳴,更添幾分幽冷肅殺。遠處山林間偶爾閃過幾道倉惶的遁光,皆是匆匆忙忙,朝著遠離此地的方向疾馳而去。那些被懸賞令刺激得紅了眼的獵殺者,正瘋狂追尋著趙家與赤霄門叛逃者的蹤跡,無暇他顧。
這份異樣的清靜,反而讓空氣中彌漫的壓抑感,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彷彿暴風雨前令人窒息的悶雷。
“嘿!我說兄弟!”
戒色和尚將沉重的渡厄杖“咚”一聲杵在地上,震起一圈浮塵,他那肥胖的身軀在山門前顯得格外紮眼。他搓著肥厚的下巴,小眼睛滴溜溜掃視著空蕩蕩的山門,對著身邊的上官玉和皇甫詩瑜咧開大嘴,聲音洪亮得能驚飛林鳥:“瞧瞧這地方,冷清得跟他娘鬼市剛散場似的!連個鬼影都瞧不見!”
他咂了咂嘴,油光鋥亮的光頭在晨光下反著光,“該不會跟赤霄門那幫軟腳蝦一樣,得了風聲,早他孃的卷鋪蓋跑路,就剩幾個還能喘氣兒的看門老頭了吧?”
他猛地一拍大腿,臉上堆滿肉痛的表情,嗓門又拔高幾分:“哎喲喂!那可就虧到姥姥家去了!佛爺我千裡迢迢跑來,腿肚子都溜細了,就指望這玄陰宗的寶庫發筆橫財,要是毛都不剩一根,佛爺我這趟買賣可就賠得褲衩子都沒了!虧!太虧了!”
上官玉一襲玄衣,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如鬆。他深邃的目光平靜地掠過玄陰宗那籠罩在氤氳黑霧中、刻滿猙獰扭曲鬼麵的巨大山門,聞言,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尚未言語。
身旁的皇甫詩瑜已“噗嗤”一聲輕笑出來,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她眉眼彎彎,帶著幾分促狹看向戒色:“戒色大哥,你這眼裡啊,除了叮當響的靈石和閃瞎眼的寶貝,還能裝下點彆的什麼不?人家玄陰宗好歹也是響當當的一方邪道巨擘。你這可好,人還沒見著,就惦記著抄人家老窩了?半點臉麵都不給留呀?”
“臉麵?值幾個錢?”
戒色和尚把渡厄杖往肩上一扛,下巴朝天一揚,滿臉的不屑一顧,唾沫星子差點噴到皇甫詩瑜臉上,“在這巴掌大的小靈界,除了你們這對兒變態的天仙配,佛爺我怕過誰?管他玄陰宗還是萬毒穀,在佛爺眼裡,統統都是土雞瓦狗,插標賣首之徒!”
他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著自己厚實的胸膛,砰砰作響,豪氣乾雲地吼道:“收拾他們?嘿!那不比收拾自家後院不聽話的雞崽子費勁多少!佛爺我這根指頭。”
他伸出胡蘿卜般粗壯的食指,在空中狠狠一點,“就能摁死他們一片!跟摁死臭蟲似的!”
這番狂妄到沒邊、粗鄙不堪卻又氣勢十足的大話,配合他那副擠眉弄眼、唾沫橫飛的滑稽模樣,瞬間像戳破了一個無形的氣泡,將山門前原本凝重得幾乎要滴水的肅殺氣氛衝散了大半。
“咯咯咯…”
皇甫詩瑜被他逗得花枝亂顫,銀鈴般的笑聲在山間回蕩。
上官玉也無奈地微微搖頭,深邃的眼眸中,一絲極淡的笑意如流星般飛快掠過。
就連他們身後,那五十名氣息內斂,如磐石般靜默矗立的影衛,那緊繃的麵容也禁不住微微鬆動,嘴角抽搐,眼中流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無奈笑意。皇甫戰感受著這突如其來的輕鬆,心中更是翻湧起複雜的感慨。這段時間跟隨姑爺小姐,從趙家血戰到天劍山莊火拚,再到赤霄門雷霆一擊,一路腥風血雨,步步殺機。然而,姑爺小姐那超然物外的從容,麵對強敵時雷霆萬鈞卻又暗含原則的雷霆霹靂手段,對待自己人時那份真誠的關切…甚至這位看似瘋瘋癲癲、實則深不可測的戒色大師,他們身上那種奇異的特質,竟像暖陽一般,悄然融化了他這顆在黑暗與血腥中浸泡多年、早已習慣冰冷刺骨的心,讓他感受到了一絲從未有過的的暖意。
就在這絲暖意悄然彌漫的瞬間,
“嘎吱——吱呀——!”
一聲刺耳的門軸摩擦聲,驟然撕裂了山風!
玄陰宗那扇沉重如山、刻滿猙獰鬼麵的巨大山門,在令人牙酸的聲響中,緩緩地、艱難地向內開啟了一道幽深的縫隙。
霎時間!
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彷彿來自九幽黃泉最底層的陰寒死氣,混合著一種陳年棺木腐朽發黴的怪味,如同實質的浪潮般洶湧而出,瞬間彌漫開來!周遭的空氣溫度驟降,連山風都似乎被凍結,發出嗚咽的哀鳴。
門縫之內,並非空寂。
黑壓壓一片人影,如同地獄裡爬出的幽靈軍團,沉默地矗立在翻湧的黑霧之中。
為首者,正是玄陰宗主陰無咎。他枯槁得如同乾屍的身軀,裹在寬大得幾乎能將他吞噬的漆黑鬥篷裡,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窩深陷得如同骷髏,裡麵嵌著一雙陰鷙、絕望,卻又帶著最後一絲瘋狂掙紮的眼眸。他身後半步,緊跟著少宗主陰九幽。陰九幽臉色同樣蒼白如紙,嘴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眼神深處卻有一絲難以壓抑的、近乎病態的亢奮與期待。再往後,是幾位氣息森然、宛如枯樹般的長老和管事,以及數千名身著玄陰宗標誌性黑色服飾的核心弟子。他們眼神麻木,卻又燃燒著一種瀕死前的瘋狂。整個隊伍,死寂無聲,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般的絕望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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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陰無咎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越過洞開的山門縫隙,終於看清山門外那三道身影時——他枯槁的身體猛地一顫,彷彿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
不是預想中刀劍林立、殺氣衝霄的戰前陣列。
那玄衣青年正對著肥胖和尚無奈搖頭,嘴角甚至還殘留著未散的笑意;那素衣如雪、清麗絕俗的女子掩唇輕笑,眉眼彎彎;而那和尚,正唾沫橫飛地拍著胸脯,豪言壯語震得空氣嗡嗡作響,三人神態之輕鬆,姿態之閒適,簡直如同結伴出遊踏青的世家公子小姐,哪裡像是來滅人滿門、踏平山頭的煞星?
這荒誕到極點的一幕,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陰無咎絕望的心上!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絕倫,卻又無比渴望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最後一點微弱的磷火,在他死寂的心裡猛地跳躍了一下——難道難道他們並非為滅門而來?難道…還有一線轉圜的生機?!
這絲渺茫得近乎虛幻的希望,讓陰無咎枯死的神經瞬間繃緊!他用儘全身力氣,深深吸了一口那冰冷刺骨、飽含死氣的空氣。枯瘦的臉上,肌肉極其僵硬地牽動著,硬生生擠出一個諂媚扭曲的笑容,那笑容裡混雜著卑微、恐懼和一絲討好。
他幾乎是踉蹌著向前緊蹌三步,對著上官玉三人,深深一揖到底,姿態卑微到了塵土裡。他抬起頭,聲音乾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令人不適的謙卑:
“上官公子!皇甫小姐!戒色大師!法駕光臨!蔽宗…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他努力讓臉上的笑容顯得自然些,眼珠飛快地轉動,目光掃過周圍嶙峋的山石、嗚咽的風口,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看幾位神態悠然自得,想必…是對我玄陰宗這…這九幽之地的景緻頗為滿意?”
他刻意在“景緻”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彷彿在推銷一處名勝。
話音未落,他猛地扭頭,對著身後如同木雕泥塑般的隊伍,厲聲嘶吼起來,聲音因急迫而尖銳刺耳,打破了死寂:“混賬東西!都瞎了嗎?!貴客臨門!天大的榮幸!豈能如此怠慢!!”
他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顫抖著,指向空處,“快!設座!快!把我宗後山陰煞泉眼旁,百年才得那麼幾兩的九幽凝魂茶奉上來!讓上官公子、皇甫小姐、戒色大師品茗歇息!陰某人…今日定要…略儘地主之誼!快!快啊!”
隨著他歇斯底裡的命令,幾名玄陰宗弟子如同被抽打的陀螺,動作僵硬地抬出幾張由千年陰沉木打造的桌案和同樣材質的椅子,擺放在冰冷的地麵上。另有人端來小巧的紅泥火爐,爐內燃燒著特製的陰磷炭,跳躍著幽幽的、毫無溫度的藍色火焰。動作雖快,卻掩飾不住他們因恐懼而微微顫抖的手指和眼底那深不見底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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