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真經 第1000章 殺人為釣魚
殘夜的寒意浸透著青石巷,葉辰靠在斑駁的牆根,指尖撚著半片染血的衣角。巷口傳來巡夜衛兵的甲葉碰撞聲,他側身隱入陰影,看著那隊衛兵舉著火把走過,火光裡,牆麵上“往生閣”三個篆字被血漬暈染得猙獰。
三個時辰前,這裡還是城中最熱哄的賭坊。此刻滿地狼藉,桌椅翻倒,骰子散落得遍地都是,而本該喧囂的空間裡,隻有濃稠的血腥味在蔓延。葉辰的靴底碾過一枚染血的骨牌,那是“往生閣”的招牌賭具,此刻牌麵上的“生”字被一道刀痕劈成兩半。
他緩步走向後堂,那裡的血腥味更重。七具屍體倒在金庫門前,致命傷都在咽喉,切口平整,顯然是被同一人用短刀所殺。葉辰蹲下身,撥開其中一具屍體的手指,那人掌心攥著半張銀票,票麵上的數額足以讓尋常人家活一輩子。
“不是為了錢。”他低聲自語。銀票完好無損,金庫裡的元寶堆得像小山,甚至沒被翻動過的痕跡。他又檢查了其他屍體,發現每個人的衣襟裡都藏著同樣的木牌,木牌上刻著“釣”字,邊緣還沾著未乾的硃砂。
巷外突然傳來馬蹄聲,葉辰迅速退至梁上。窗外閃過一隊黑衣騎士,馬蹄鐵踏在石板上的聲音格外急促,為首者舉著一盞羊角燈,燈光照亮他腰間的令牌——那是皇城司的虎頭徽記。
“都仔細搜!”為首的騎士翻身下馬,聲音冷硬如鐵,“指揮使說了,往生閣的人一個活口都不能留,尤其是那個叫‘老魚’的賬房,必須找到他的屍首!”
葉辰的指尖在梁木上輕輕敲擊。皇城司?他們為何要對一間賭坊下死手?而且特意點名要賬房的屍首,這顯然不是普通的滅口。他想起三日前接到的密信,信上隻畫了一條帶鉤的魚,落款是“老魚”。
黑衣騎士的搜查越來越近,葉辰瞥見其中一人正用短刀撬開金庫的鎖。那刀身弧度、刀柄上的纏繩紋路,與地上屍體的傷口完全吻合——殺人者,正是皇城司。
他悄然翻出後窗,融入巷尾的黑暗。剛走出沒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葉辰轉身時,正看見一個黑衣騎士倒在地上,後心插著一柄短匕,匕柄上纏著與屍體傷口吻合的麻繩。
而刺客的身影已躍過牆頭,隻留下一片衣角在夜風中飄動——那衣角的布料,與葉辰指尖撚著的半片一模一樣。
“追!”皇城司騎士的怒吼劃破夜空。
葉辰捏緊那半片衣角,突然明白了。這不是滅口,是釣魚。
他折向城東的貧民窟。那裡的矮房像堆在一起的破木箱,此刻大多熄了燈,隻有最深處的一間草屋還亮著油燈。葉辰推開虛掩的木門時,看見一個白發老者正用布擦拭短刀,刀刃上的血跡在油燈下泛著冷光。
“你來了。”老者頭也沒抬,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比我預想的晚了兩刻。”
葉辰反手關上門,目光落在老者腳邊的木牌上——那木牌與屍體衣襟裡的一樣,隻是上麵的“釣”字刻得更深,硃砂幾乎要滴下來。“老魚?”
老者抬眼,露出一雙渾濁的眼睛,眼白上布滿血絲。他指了指桌前的板凳:“坐。往生閣的人是我殺的,但他們該死。”他將一塊賬簿推過來,“你看這個就明白了。”
賬簿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記錄得異常詳細:三月初七,送三十石米入皇城司密庫;四月初二,轉交二十名孩童至西郊彆院;五月十五,收虎頭令牌一枚,殺往生閣七人……
“往生閣是皇城司的錢袋子,也是他們拐賣孩童的中轉站。”老魚的聲音帶著恨意,“那些孩童被送到西郊彆院,說是給貴人當侍童,其實是……”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發白,“是給那些修煉邪功的家夥當爐鼎!”
葉辰的指尖劃過“二十名孩童”那行字,突然想起半年前,城中接連失蹤的孩童,官府查了許久都沒結果。“你殺往生閣的人,是為了引皇城司來?”
“他們以為我是為了劫財,以為殺了所有人就能掩蓋蹤跡。”老魚冷笑一聲,用短刀挑起那枚虎頭令牌,“但他們不知道,我在每個死者身上都藏了木牌。皇城司最忌諱跟‘釣’字沾邊,他們一定會瘋狂搜捕帶木牌的人——包括我這個‘老魚’。”
“所以你故意留了活口?”葉辰想起金庫門前少了一具屍體,“那個賬房沒死?”
老魚點頭:“他是我安排的餌。我故意讓他帶著半張銀票逃出去,皇城司會以為他捲了錢叛逃,一定會全城搜捕他。而他身上,藏著真正的賬簿,還有西郊彆院的地圖。”
葉辰站起身,走到窗邊。外麵傳來更密集的馬蹄聲,顯然皇城司的人已經發現騎士的屍體,正在擴大搜查範圍。“你就不怕賬房被他們抓到?”
“他是我兒子。”老魚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十年前,我女兒就是被他們拐走的,至今杳無音信。我教了他三年功夫,他知道該怎麼藏。”他將短刀塞進葉辰手裡,“我老了,跑不動了。這把刀你拿著,上麵有往生閣的血跡,皇城司的人看到會追你——幫我引開他們,給我兒子爭取時間。”
葉辰握住刀,刀柄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他想起那些藏在屍體衣襟裡的木牌,想起老魚故意留下的破綻,突然明白這“釣魚”的真正含義——用自己的命當誘餌,釣出皇城司的獠牙,再讓兒子帶著證據逃出生天。
“他們來了。”老魚突然起身,將一盞油燈推到桌角,燈芯爆出一朵火星,“記住,彆讓那些孩子白死。”
葉辰翻出後窗的瞬間,草屋突然燃起大火。火光中,他看見老魚舉著木牌衝出房門,對著遠處的黑衣騎士嘶吼:“我在這裡!來抓我啊!”
馬蹄聲瞬間轉向草屋。葉辰握緊短刀,朝著相反方向疾馳。他聽見身後傳來弓弦震動的聲音,聽見老魚的痛呼,聽見木牌落地的脆響——那是誘餌被咬住的聲音。
跑過三條街後,葉辰突然轉身,將短刀擲向追得最近的騎士。刀身穿透那人的咽喉,帶著虎頭令牌的屍體摔落在地。其他騎士立刻圍上來,火把的光芒照亮葉辰的臉。
“抓住他!他身上有老魚的刀!”為首的騎士怒吼著揮劍砍來。
葉辰沒有拔刀,隻是側身避開,借著夜色鑽進一條窄巷。他知道,自己這根“新餌”必須足夠顯眼,才能讓老魚的兒子安全離開。巷壁上的磚石劃破他的手臂,血珠滴落在地,像一串指引方向的紅繩。
不知跑了多久,天邊泛起魚肚白。葉辰衝出巷口時,正好撞見一隊巡城的衛兵。他故意放慢腳步,讓衛兵看清他身上的血跡和那柄沾血的短刀。
“拿下他!”衛兵校尉大喝一聲。
葉辰沒有反抗,任由繩索捆住手腕。當他被押著經過街角時,看見一個少年正混在人群中,對著他無聲地鞠躬,少年懷裡揣著一個鼓囊囊的包裹,正是老魚說的賬簿和地圖。
陽光刺破雲層,照在葉辰被綁的手上。繩索勒得很緊,但他感覺不到痛。他想起老魚最後那句話,想起那些藏在屍體衣襟裡的木牌,想起少年鞠躬時眼裡的光。
殺人為釣魚,釣的從來不是魚,是真相。用一條命當餌,釣出藏在黑暗裡的罪惡,讓更多人看清皇城司的真麵目——這或許不是最明智的選擇,卻是一個父親能為孩子、為那些枉死的孩童做的最後一件事。
囚車碾過青石板,發出咯吱的聲響。葉辰望著遠處漸漸熄滅的草屋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老魚的“魚”已經上鉤,而他這條“新餌”,該去攪動更大的渾水了。
皇城司的牢獄陰暗潮濕,葉辰被扔進牢房時,聽見隔壁傳來熟悉的咳嗽聲。他貼在牆上聽了片刻,突然低聲道:“賬房先生,木牌上的硃砂,是用童子血調的吧?”
隔壁的咳嗽聲戛然而止。片刻後,傳來一個壓抑的聲音:“我爹他……”
“他成功了。”葉辰打斷他,聲音平靜卻帶著力量,“現在,該我們釣魚了。”
牢房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獄卒的鑰匙在鎖孔裡轉動。葉辰閉上眼,指尖在粗糙的石壁上輕輕劃著,像是在勾勒一張無形的漁網。
這一次,他們要釣的,是皇城司背後的整條魚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