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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鎖三生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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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廟的青磚縫裡突然滲出幽藍熒光,像有無數星子順著石紋爬上來。

沈清棠的狐斑灼痛得幾乎要裂開,她剛要抬手去按,眼前的畫像突然泛起漣漪——那幅並肩而立的畫中人竟像活過來般,指尖觸到了畫外的月光。

\"抓住我。\"楚慕寒的手掌覆上她手背,溫度比尋常人低幾分,卻穩得像塊壓艙石。

話音未落,兩人便被一股無形之力拽進畫裡,耳畔是裂帛似的風聲,等再睜眼時,已站在殘陽如血的城樓上。

風捲著沙礫打在臉上,沈清棠下意識去摸發間的木簪——前世她化成人形後總愛用桃木簪子束髮,此刻竟真摸到了那根粗糲的木頭。

她低頭,見自己穿著素紗裙,裙角被風掀起,露出腳腕上繫著的紅繩——那是她親手編給楚慕寒的,後來他戰死時,紅繩還纏在他手腕上。

\"阿棠。\"

這聲呼喚比記憶裡更清潤,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滾燙。

沈清棠猛地轉頭,就見銀甲少年立在城樓階梯上,甲葉被夕陽鍍成金紅,劍穗上的紅纓正隨著他的動作輕顫。

他腰間半枚玉玨閃著溫潤的光,和此刻站在她身側的楚慕寒腰間那枚,嚴絲合縫能拚成一輪圓月。

\"要走了?\"她聽見自己前世的聲音,帶著點發顫的甜。

少年走上前,抬手替她把被風吹亂的碎髮彆到耳後。

他的指尖擦過她耳垂,惹得她耳尖發燙——和方纔在古廟中,楚慕寒掐她人中時的觸感重疊在一起。\"北疆的狼崽子又不安分了。\"他說,聲音放得很輕,像怕驚飛了什麼,\"等我平了這場亂,回來便娶你。\"

沈清棠的呼吸驀地一滯。

她望著前世的自己眼睛發亮的模樣,望著少年從懷裡摸出半枚玉玨塞進她掌心——那是他母妃臨終前給他的定親信物,說要送給他最珍視的姑娘。\"等我回來,用這半塊換你整顆心。\"他說,嘴角揚起的弧度,和方纔在古廟中說\"我好像真的笑了\"時,分毫不差。

\"可惜命運弄人,那場仗,他本不該去。\"

沙啞的聲音從虛空中滲出來,沈清棠這才發現畫靈不知何時立在她身側。

那是個裹著灰袍的影子,眉眼模糊如未乾的墨,唯有點點熒光在眼底明滅,\"你可知他為何非要親征?\"

前世的畫麵突然急轉。

城樓之下,戰馬嘶鳴,旌旗蔽日。

沈清棠看見自己前世的身影跪在青丘老族長麵前,狐尾在身後不安地擺動:\"求您讓我去勸他!

北疆的毒霧隻有靈狐的血能解,他若執意不帶我\"

\"阿棠!\"少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幾分焦灼。

前世的沈清棠慌忙擦了擦眼睛,轉身時卻撞進個帶著冷鐵味的懷抱。

銀甲少年的下巴蹭過她發頂:\"我聽見你和老族長說話了。\"他說,聲音裡帶著點咬牙切齒的軟,\"你當我是三歲孩童?

靈狐的血能解北疆毒霧,可那毒霧沾到皮膚便蝕骨,我怎麼捨得讓你涉險?\"

\"可你\"

\"冇有可。\"少年捧起她的臉,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淚,\"等我把北疆的狼崽子打服了,回來娶你,然後我們去青丘後山種桃樹。

你不是說,想看漫山的桃花落進我們的院子?\"

沈清棠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望著前世那個被捧在心尖上的自己,望著少年眼底翻湧的愛意,喉間像塞了團燒紅的炭。

原來他不是不知道危險,原來他什麼都知道,隻是把所有的風險都攔在自己身後。

畫麵突然扭曲成血紅色。

北疆的戰場鋪展在眼前,屍橫遍野,斷旗倒插在焦土裡。

沈清棠看見銀甲少年單膝跪在地上,胸前的甲葉被砍出深深的裂痕,鮮血順著縫隙湧出來,在地上積成小灘。

他的劍插在麵前,支撐著幾乎要倒下的身體,對麵是數十個舉著彎刀的敵將。

\"將軍!援軍到了!\"有士兵的嘶吼穿透血霧。

少年抬頭,眼底的光卻在瞬間熄滅——他看見的不是援軍,而是被黑霧裹著的身影。

那身影拖著條蛇尾,眼尾點著猩紅硃砂,正是蠱惑她前世的邪祟。\"沈姑娘讓我給將軍帶句話。\"邪祟的聲音像毒蛇吐信,\"她說她從未愛過你。\"

\"不可能。\"少年的聲音在發抖,手中的劍噹啷落地。

邪祟的蛇尾一卷,撿起那柄劍,反手刺進少年心口:\"她早和我約好,等你戰死,便與我雙宿雙飛。

你看——\"他指尖一彈,半枚玉玨從黑霧裡飛出來,\"這是她讓我還給你的。\"

少年望著那枚玉玨,突然笑了。

他笑得那麼淒涼,血沫從嘴角溢位來,沾在銀甲上:\"阿棠最怕疼了\"他說,聲音輕得像要散在風裡,\"她連殺雞都要閉著眼怎麼會怎麼會\"

沈清棠的心臟像被人攥住狠命揉捏。

她想衝過去,想告訴前世的楚慕寒那是假話,可剛邁出一步,就被一道黑牆攔住。

邪祟的蛇尾掃過來,帶起的風颳得她臉頰生疼:\"想看真相?

先問問你自己,當年為何要把玉玨交給我?\"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夜她在青丘後山采藥,邪祟化作受傷的道姑,說楚慕寒中了毒,隻有用定親信物引他入陷阱才能解毒。

她信了,把玉玨交出去時,手都在發抖:\"求你一定要救他\"

\"你看,\"邪祟的蛇尾纏住她脖頸,\"你愛他,卻被我當棋子耍;他愛你,卻死在你親手遞出的刀下。\"它的蛇信舔過她耳垂,\"現在他想起來了,你猜他是恨你,還是更恨自己?\"

\"阿棠!\"

楚慕寒的聲音穿透血霧。

沈清棠轉頭,就見他不知何時也進了幻境,正徒手掰著那麵黑牆,指甲縫裡滲出血來。

他望著她被蛇尾纏住的脖頸,眼底的血色幾乎要漫出來:\"鬆開她!\"

邪祟嗤笑一聲,蛇尾猛地收緊。

沈清棠覺得呼吸都要被抽走,眼前閃過古廟中楚慕寒掐她人中時的焦急,閃過他說\"我夢見桃花落你發間\"時的溫柔,閃過他把她撈進懷裡時幾乎要揉碎的力道。

原來他的本能牽掛,是刻在靈魂裡的愛意;原來他的冷硬孤傲,不過是千年孤獨裡豎起的盔甲。

\"放手!\"楚慕寒的吼聲震得血霧翻湧。

他周身突然騰起黑霧——那是屍王的力量,帶著千年怨氣的黑霧纏上邪祟的蛇尾,\"她是我的,誰都不能動。\"

邪祟的蛇尾\"嘶啦\"一聲斷裂。

沈清棠摔進楚慕寒懷裡,他的心跳聲震得她耳膜發疼。

她抬頭,見他眼底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情緒:有心疼,有憤怒,有刻骨的悔恨,還有比千年歲月更綿長的愛意。

\"那場仗,我本不該去。\"他低頭吻她發頂,聲音啞得厲害,\"我該信你,該帶你一起,該\"

\"幻境要碎了!\"畫靈的聲音突然急促,\"抓住彼此!\"

沈清棠還冇反應過來,就見四周的畫麵開始崩裂。

血紅色的戰場、銀甲的少年、邪祟的蛇尾,都像被揉皺的紙般碎成光點。

她慌忙攥緊楚慕寒的衣袖,他反手扣住她手腕,指節發白。

\"彆怕,我在。\"他說,聲音蓋過了碎裂的轟鳴。

再睜眼時,兩人又回到了古廟。

月光還是從破窗漏進來,照得楚慕寒的臉有些發白。

他懷裡的沈清棠渾身發抖,像片被暴雨打濕的桃花瓣。

\"阿棠?\"他輕拍她後背,聲音裡帶著點無措,\"我在,我一直都在。\"

沈清棠抬頭,見他眼底還殘留著幻境裡的血色。

她伸手摸他臉頰,指尖碰到濕潤的東西——是淚。

原來屍王也會哭,原來他的魂裡,還藏著千年前那個冇等到歸人的少年。

畫像突然發出\"哢\"的一聲。

兩人抬頭,就見畫中原本泛白的狐尾,此刻竟泛起了淡淡的金芒。

畫靈的聲音又響起來,比之前輕了許多:\"真相的代價,是血與淚。

但有些東西\"它的身影漸漸消散,\"比宿命更頑固。\"

古廟外,幽冥蝶的藍光突然暗了下去。

沈清棠的狐斑不再灼痛,取而代之的是心口處暖暖的,像有團火在燒。

她望著楚慕寒,望著他眼裡的自己,突然笑了:\"後山的桃樹\"她輕聲說,\"我們還能種嗎?\"

楚慕寒一怔,隨即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聲透過屍王的軀體傳過來,雖然微弱,卻堅定得像鼓點:\"種。\"他說,\"種滿後山,種到我們看夠了,種到來世\"

話音未落,沈清棠突然覺得眼前發黑。

她晃了晃,栽進楚慕寒懷裡。

迷迷糊糊中,她聽見他焦急的呼喚,聽見自己狐尾尖泛起金芒的輕響,還聽見遠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蛇嘶——那邪祟,似乎還冇放棄。

月光透過破窗,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陰影。

那半枚玉玨從楚慕寒袖中滑出來,和沈清棠腕間的紅繩纏在一起,在夜色裡泛著溫潤的光。

沈清棠是被額角的灼痛驚醒的。

她扶著石案坐起時,指尖剛碰到眉骨處的靈狐印記,便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

那枚淡金色的狐斑正泛著細密的熱意,順著血脈往心口鑽,連帶著喉間都泛起鐵鏽味。

\"阿棠?\"

熟悉的低喚裹著寒意拂過耳畔。

楚慕寒不知何時半跪在她身側,玄色廣袖垂落如墨,指尖懸在她發間遲遲未落,眼尾還殘留著幻境裡未褪儘的紅。

沈清棠望著他眼底翻湧的關切,突然想起幻境破碎前他落在她發頂的吻——原來屍王的體溫,也能這樣燙。

\"手腕\"她聲音發啞,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

月光從破窗斜切進來,在她腕間鍍了層銀霜。

那道本該隨著千年時光消弭的血痕,此刻正沿著腕骨蜿蜒,像道被重新蘸了硃砂的舊墨,紅得刺目。

楚慕寒的呼吸頓住。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指尖在血痕上方懸了三息,最終輕輕覆上去。

沈清棠被他指尖的冷意激得一顫,卻見他瞳孔驟縮,喉結滾動著發出破碎的悶響:\"血是血的味道。\"

他的掌心突然泛起幽藍鬼火。

沈清棠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他額間浮現出與她相同的金斑——那是戰神與靈狐締結命契時纔會顯現的印記。

楚慕寒的指腹沿著血痕緩緩摩挲,像是要將那道傷口刻進骨裡:\"我看見你倒在火裡。\"他聲音發澀,\"玄鐵劍刺穿我的胸膛時,你撲過來替我擋了那一擊。

血濺在我臉上,燙得我睜不開眼\"

沈清棠的眼淚\"啪\"地砸在他手背上。

\"那場火是青丘山的祭台。\"她抽出手,輕輕覆住他心口,\"你為了封印邪祟,獨自引走蛇妖。

我追到祭台時,你已經被妖毒侵蝕了心脈。

他們說要用靈狐的血做藥引,我\"她哽住,喉間的腥甜漫上來,\"我割開手腕,把血餵給你喝。

你當時疼得說胡話,抓著我的手喊'阿棠彆怕',可你不知道\"

\"我知道。\"楚慕寒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

他的眼眶紅得要滴血,卻還在笑,\"我知道你說'我守著你'時,狐尾尖都在發抖。

我知道你把最後半枚玉玨塞進我手心時,指甲縫裡全是血。

我知道\"他喉結滾動,\"我知道自己倒下去前,連句'我愛你'都冇說全。\"

沈清棠的眼淚斷了線。

千年守墓的孤獨、被誤解的錐心、每次月圓時血痕發作的疼,此刻都化作心口那團灼燒的火。

她望著楚慕寒眼底翻湧的痛楚,突然伸手勾住他後頸,將額頭抵在他額間:\"你說過要帶我去看後山的桃花。\"她吸了吸鼻子,\"你說等打完這仗,就種滿山坡,等我們老了,坐在桃樹下數花瓣。\"

楚慕寒的手指深深陷進她腰側的衣料裡。

他的呼吸掃過她耳畔,帶著剋製的顫:\"現在種,來得及嗎?\"

\"來得及。\"沈清棠仰起臉,眼淚蹭在他下巴上,\"隻要你在,一萬年都來得及\"

話音未落,窗欞突然發出\"哢\"的輕響。

兩人同時轉頭。

那隻曾引他們進入幻境的幽冥蝶不知何時停在窗沿,翅翼上的藍光比之前更盛,像是被某種力量催發著,正一下下拍打著窗紙。

沈清棠望著蝶翼上流轉的光紋,突然想起畫靈消散前說的\"比宿命更頑固\"——那光紋的走向,竟與青丘山古墓群的分佈圖如出一轍。

\"阿棠。\"楚慕寒突然將她護在身後。

他的脊背繃得像弦上的箭,目光如刀掃過窗外濃重的夜色,\"有東西在靠近。\"

沈清棠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月光被烏雲遮住大半,古廟會合處的陰影裡,隱約有蛇鱗的反光閃過。

那是她熟悉的寒意——千年前那隻附在楚慕寒戰甲上的蛇妖,從未真正離開。

幽冥蝶的藍光突然大盛。

它撲棱著翅膀撞向窗紙,在沈清棠腕間的紅繩上投下細碎光斑。

她望著那抹光,又望進楚慕寒緊抿的嘴角,突然想起幻境裡他說的\"我該信你\"。

夜風捲起她的髮梢。

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蛇嘶,與楚慕寒擂鼓般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

沈清棠握緊他的手,將半枚玉玨按進兩人掌心——這一次,她絕不會再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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