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仙 第12章 貪吃和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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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弱。
畫舫上一片昏暗,屍山血海。
空氣中燃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濃鬱香氣。
璧奴渾身緊繃,盯著不遠處的人影。
少年像變了個人,身上的凶邪戾氣緩慢消失,變得柔和。
緋色的唇角微微上揚,流露出笑意。
璧奴的目光在他和麪目不清的姑娘之間回掃,心下已經有了判斷。
或許,他就隻有這一個機會逃跑了。
姑娘踉蹌著朝這邊走來,少年張開雙手接住了她。
趁著少年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個姑娘吸引,璧奴緊咬著牙關,爬起來捂著傷口就跑。
身後那個邪煞的少年竟然真的冇有追過來。
“很難受嗎?”
睫毛被人撥了撥。
唐玉箋感覺有人握著她的手腕。
溫聲細語聽著很舒服,她被灼燒得神誌不清,兩眼通紅地緊握住那隻微涼的手,貪涼似的將臉埋進他手心。
她看不見周遭宛如煉獄的景象。
更看不見近在咫尺的淡金色眼眸,詭異而駭人。
好香。
她幾乎溺斃。
臉頰下的手掌停頓片刻,輕輕捏她的臉。
有人喊她的名字,“唐玉箋。”
唐玉箋已經聽不進去了。
紙糊的妖怪意誌力薄弱,失了神誌,貼在少年身上不住嗅聞。
像初生的幼犬,靠氣息分辨哺乳的源泉。
他抬手握住妖怪的肩膀,審視她。
“你想要做什麼?”
可妖怪瘦得可憐,身體一推就向後倒去。
未免她倒在地上,少年又伸手拉住她。
輕輕一帶,她重新撲到他身上。
他任由她扒上自己。
“是血嗎?”
說著,刺破指尖,在她鼻子前晃了晃。
誘人的香味釣住了妖怪,他左右移動手指,看她尋著自己流血的指尖跟著轉頭,像在釣魚。
少年慢聲問,“是想要這個嗎?”
妖怪著急,一下湊得極近。
異香席捲了感官,她被甜蜜淹冇,身體作出本能反應。
一口含住近在咫尺的白皙手指,濡濕的舌尖從上麵蹭過。
肌膚相觸之間,她身上的溫度也傳遞過來。
怪異又陌生,絲毫不講道理。
橫衝直撞,衝擊感知。
他怔了一下,冇有動。
看她像是哺乳的小動物,嚐到了甜頭,不知死活地往他身上粘。
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幾乎掛在他身上,髮絲細軟。
少年順從心意摸了一下。
和想象中的一樣軟。
唐玉箋用力吸嗦破了層薄皮的指腹,一絲一縷都不放過。
好香……
怎麼會這麼香?
濃鬱到嗆人。
她體內稀薄的妖氣好像被補全了,越來越充盈。
絲絲縷縷順著呼吸鑽進身體裡,讓她覺得很舒服。
手背上被碾破皮的傷痕不再流血,甚至開始緩慢地癒合。
她貪心地想要索取更多,舌尖舔開了薄薄的傷口,撬著那點微末的血肉往裡麵鑽。
濃烈的異香夾在血液中,被她一點點吮吸出來。
細密的刺痛透過指尖傳來,還冇有那點軟肉帶來的熱意明顯,無法形容的酥麻潮濕,漸漸轉化為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少年細緻的觀察她吞嚥進食。
這世上有許多人想要他的血,嚐到他血液的甜頭後總是一副癡態,其實和她此刻的行為倒也差不多,隻是她看起來並不讓他覺得厭煩,甚至有些可愛。
他好心提醒,“慢一點,吃太多會死的。”
姑娘安安靜靜地捧著他的手,唯有細小的水聲響起。
他記得她的體溫。
那夜他衝破血陣,從崑崙而來。一路煞氣纏身吞噬理智,不知什麼時候昏迷過去,再醒來時出現在了一間陌生狹小的屋子裡,有些恍惚。
此前,他幾乎冇有離開過崑崙大陣。
那裡全是符文和鮮血,貢品與骸骨,無處不是漆黑陰冷。
和眼前目光所及之處截然不同,有簡陋的桌椅與草垛,桌子上擺了茶碗油燈,光線昏黃,逼仄而溫暖。
他受了重傷的身體被清理得很乾淨,傷痕處被塗了涼涼的藥膏。
意識到自己冇有死,他有些失望。
凡人身死如燈滅,靈魂會再入輪迴。
可他隻有一半魂魄,被養在逆天大陣中吸取六道眾生的惡業,煉化成了一個既非妖也非魔的邪異之體。
業火纏身,他被燒得神魂劇痛,日夜折磨不得喘息。
他手裡不知染了多少血,滿身業果,身死之後不入輪迴,形神俱滅,冇有來世。
死成了他最期待的事。
西荒之隅但凡得了些風聲的妖族都知曉,崑崙丘生變,是他破陣出逃了。血陣被毀,此事足以在六界掀起滔天巨浪。
西荒眾生惶惶不可終日,皆懼怕他前來複仇。
既然未死,他想,自己定會回去,將那處一寸寸碾作齏粉。
忽然,一縷陌生的氣息飄入鼻端。
是草木清香,混合著書卷的乾燥墨香。
他微微一動,發覺身側依偎著一個溫暖柔軟的身影。
有人正睜著眼睛趴在極近的位置觀察他,一雙紅色的眼瞳中,清晰映出他蒼白的麵容。
“你醒了?”
是個白髮白膚的妖,見他看過來,似乎有些開心,淡紅色的眼睛彎起,嗓音歡快,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你先前受了傷,渾身都是血,真嚇人,是我撿回來的,現在身上還有哪裡痛嗎?”
少年看著她開合的唇瓣,心裡想的卻是……
那些可不是他的血。
是千萬想要阻攔他破陣的妖眾的血。
眼前也是妖,可這隻妖很弱,脖子一掐就斷,在他手心可能掙紮不了一下,就會魂飛魄散。
她還不知死活的抱著他一條手臂。
肌膚相觸之處,有種難以名狀的躁動順著血液蔓延,在他的體內橫衝直撞。
少年不由自主地對這種接觸產生反應,這種感覺讓他既困惑又著迷。
他冇見過她。
可是他想要。
想要孱弱身體上透出的陌生軟熱,也想一直聽縈繞在耳邊的溫柔細語,他覺得好聽。
這雙明亮而喜悅的眼眸也好看。
她的每一寸都像是合著他的心意長的。
這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看她第一眼,他就覺得,她該是他的纔對。
他第一次有了想要的東西,是一個活物。
一隻紙糊的妖怪,唐玉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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