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仙 第39章 目睹
-
“為何他不等你一同前往人間?”兔倌笑著說,“有人威脅他,不讓他與你相見。”
“這次他肩膀受傷,人形受損,下次恐怕連性命都難以保全。”
“不如,你去問問身邊的人?”
幾句話在耳邊迴響,如同魔音般揮之不去。
唐玉箋遊魂一樣走著,跟管事告了假,手裡拿著小小的紙紮人。
泉得罪了什麼人嗎?
還是……她得罪了什麼人?
可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從外麵回來時分明是笑著的,應是對調任的事很滿意……
難道現在有人欺負他嗎?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前苑。
金磚玉瓦的高大瓊樓宛如天上宮闕。
瓊樓之下,幾個木傀儡和貴客身邊的隨從候著,帶著價值不菲的財寶法器,說要請妖琴師撫琴。
為了避免被人看見,唐玉箋召喚出自己的真身,跳入其中。
下一刻,卷軸憑空出現在最高處的憑欄處。
唐玉箋從卷軸裡化出來往內走,忽然被一道奇異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像是求饒聲。
唐玉箋抬手,無聲收回捲軸,將紙人也一併放了進去。
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很快,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長離側對著她。
麵容冷寂,纖長的睫毛垂著,渾身透著不可侵犯的孤高。
正伸出那隻撫琴焚香的手,隔著一方帕子,慢條斯理地擰斷了一名衣衫不整醉酒貴客的脖子。
唐玉箋腦海中嗡的一聲炸開。
整個人像被一隻手死死攥住,不會動了。
長離青衫簪發,一塵不染,殺戮之後,取了條新絲帕擦拭手指,垂眸看著死相淒慘的貴客,竟然還彎唇笑了一下。
像在欣賞。
擦完的巾帕極其輕蔑地丟進血泊裡,眼中未起絲毫波瀾,像捏死了一隻螞蟻般平靜。
唐玉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從來冇有見過長離的這一麵。
隻有夢裡那個長離,纔是這般凶惡嗜殺的模樣。
遠處,長離看著腳下血肉模糊的景象,饒有興致的觀察著,心中湧出更加龐大無法填滿的惡念。
很久之前,他開始模仿成溫文爾雅、體貼柔和的模樣。
學會了笑,學會了逗她開心,學會了善解人意。
溫柔的表象下,他更喜歡殺戮,掠奪,毀滅。
這麵具原本可以永遠戴下去……隻要不被她發現。長離後退兩步,招來木傀儡清理地麵,忽然聽到不遠處的憑欄後傳來聲音,與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混雜在一起,並不明顯。
正欲往屋內走腳步一頓,漫不經心的表情有了一絲破裂。
他嗅到了。
空氣中染著淡淡的,紙的味道。
一道轉角之後。
唐玉箋捂住嘴,蹲在玉色釉麵的雕花瓷瓶後,眼裡的惶恐驚慌無法掩蓋。
她仔細聆聽外麵的聲音。一動不敢動。良久,冇有任何腳步聲。麵前的光線卻被陰影遮擋。
她怔愣地抬頭。
琴師停在她麵前,臉上的笑容柔和,淡金色的眼眸淬著詭譎的碎光,輕聲喊她,“阿玉。”
他神色自然地牽起唐玉箋微微發抖的手,五指交錯進她的指縫間,緩慢緊扣了,然後柔聲道,
“原來是阿玉來了。”
唐玉箋發愣,眼尾泛著淡色的紅暈。
落在他眼底,看起來就像被嚇壞了。
撫摸臉頰的手向下遊移,輕輕釦著她的後頸,指腹冰涼。
猶如薄刃。
“阿玉怎麼蹲在這裡?”
長離緩慢地抬眸。
就看到她本就泛白的臉頰,又蒼白了幾分。
“是看到了什麼嗎?”
他溫聲試探,嗓音動人極了。
看唐玉箋不出聲,也不著急,瞳色漸漸暗下去,但依然保持著一貫的溫柔,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腦。
很久都冇有開口說話。
空氣安靜得讓人感到恐懼。
唐玉箋抬起頭,卻發現他正在入神地凝視著自己。
那種目光,讓她感到一陣恐懼。
“怎麼了?你看起來不開心。”
眼前的長離,和夢中的長離緩緩融合在一起。
唐玉箋一直當那是夢,夢中的長離再可怕,都是當不得真的。
直到,親眼目睹了那具血跡斑斑、屍首分離的身體,以及他殺戮時發自內心的愉悅。
她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必須竭力才能抑製住身體的抖動。
他是在試探她嗎?
她看到了,所以會怎麼樣?
他會像夢裡那樣對她嗎?長離單膝跪在她麵前,平視她閃躲的雙眼。
“怎麼了?”
他一麵輕聲問著,微涼的手指穿梭進她的髮絲,碰到頭皮,溫柔地上下撫摸。
“不用害怕。”
長離用柔和的聲音安撫她。
“剛剛有不好的東西闖進來,臟了我的屋子,他咎由自取……是不是嚇到阿玉了?”
這是知道她看見了。
唐玉箋不說話。
腥甜的鐵鏽味蔓延過來,她錯愕地抬起頭,發現長離唇角染著血,越發襯得麵容攝人心魂,他竟撕開了掌心的皮肉,將染血的手送到她麵前。
輕聲道,“阿玉身上妖氣淡了,要我的血嗎?”
異香攏住了她。
可唐玉箋冇有像往常那樣捧住他的手,再用柔軟的舌尖仔仔細細舔去血液,而是怔怔地看著他。
腦海中電光火石間有了一個猜測。
“長離……我找不到泉了,後苑的一個小奴。”
她問,“你見過他嗎?”
雲層低垂,遮蔽了日光。
祭七的冥河上迴盪著怨氣沖天的鬼嘯,光線昏暗,冷風吹過,憑欄外樹梢輕輕擺動。
長離死死地盯著她,暗金色的眼眸彷彿藏著洶湧的漩渦,像是要將她生生吸進去。
良久的沉默過去,唐玉箋始終冇有得到回答。
心咯噔一聲,重重沉下去。
整個人如墜冰窟。
唐玉箋實在無法忍受,雙手越攥越緊,她緩慢起身,聲音幾乎聽不見。
“我要去送東西了……”
“你怕我。”
長離緩聲問,“就因為那個水妖?”
氣氛驟然變得陰沉。
唐玉箋感到一陣窒息。
長離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彷彿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她猜測了許久,泉究竟怎麼了。
兔倌那幾句話像是啞謎。
怎麼會有人威脅泉不要理她?
現在,看著眼前的長離,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