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心 006
|
4
記憶中少年的臉,變了許多,變得成熟,棱角鋒利,但不影響許一心一眼就認出它。
渾身的血液彷彿倒流,許一心半天無法動彈,回過意識的第一個動作是關門。然而,姚世霖比他更快,搶門而入。
門被重重砸上,砰地一聲。
許一心被嚇得一顫,望向姚世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與許一心下意識的關門相同,姚世霖進門是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的動作。他並不知道要對許一心要說什麼,或者說是要說的話太多了,他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些年,你去哪兒了?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和殷哲銘是什麼關係?
手上的婚戒又是怎麼回事?
......
他的目光從許一心的臉一寸寸往下移動,滑過那雙比少年時期更顯纖長的光裸雙腿,一個個問題逐漸串成勒緊喉嚨的項圈,令他呼吸不暢。
殷哲銘是什麼人,玩的什麼把戲,他不難猜;許一心是什麼樣的人,他八年前看得更清楚。像他哥說的,一個低賤、愛慕虛榮的Omega。如此卑劣的人,如此低階的惡作劇,有何值得他浪費時間一遍遍求證的。
收回充滿怒火的目光,姚世霖逼自己沉心靜氣。
疑惑慢慢在心中有了答案,他的怒火卻在胸膛越燒越旺。氧氣耗儘,胸口成了一個真空的洞,悶窒得可怖。他沒法呼吸,也再呆不下了。沒有同眼前的Omega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再給一個眼神,姚世霖無言地砸門離去。
砸門聲再次震嚇到許一心,過了很久,他才感覺血液慢慢流回身體。
其實他也有好多話想和姚世霖說。但他並不能說。
不記得自己具體是怎麼離開的套房,許一心渾渾噩噩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推開門,坐在沙發上看書的蔣維看向他,放下書朝他走來。
蔣維摸了摸他的臉,“怎麼了?眼睛這麼紅,還跟丟了魂似的,殷哲銘欺負你了?”
說著蔣維抱許一心坐在腿上,揭開抑製貼,安撫性地釋出了一些資訊素。婚後的幾個月,許一心一直是靠蔣維的臨時標記度過情潮的,不知不覺中對這股琥珀的鬆脂香產生了依賴,此刻聞到,緊繃的神經不自覺跟著鬆弛了下來。
他靠在蔣維的肩頭,小口小口地嗅著溫暖甘潤的資訊素,莫名地有些鼻酸。
蔣維聽到壓抑的啜泣聲,抬起許一心的臉。
小狗一樣的Omega連哭也是憋著的,鼻頭都紅了,但是淚水圈在圓鈍下垂的眼睛裡,不肯流出。
可愛又可憐。蔣維忍不住輕輕捏住許一心的臉頰肉,晃了晃。
“你是不是怪我把你送給殷哲銘了?”
許一心還想裝作沒有哭過的樣子,抽著鼻子搖了搖頭,“不是,今天,我和殷先生沒有做......”
蔣維略帶驚訝地問:“沒做?”
“嗯。”許一心低下頭,自以為悄悄地抹去了眼淚,“殷先生中途離開了。他...他找了彆的Alpha來,不過後來的Alpha也對我沒興趣。對不起,沒能幫上你的忙。”
“彆的Alpha,誰?”
不知是不是錯覺,許一心覺得蔣維的語氣有些不快。
“我、我不認識的。”他心虛地否認,卻被蔣維握住肩膀,被迫揚起臉。
蔣維見許一心閃躲的眼神,就知道他在說謊,沉聲問道:“真的不知道?”
空氣安靜了十幾秒,蔣維又說:“那看來我得好好去質問殷哲銘了。”
許一心的心一慌,“好像是姚家的小少爺,我在電視上見過他......殷先生愛玩,大概是覺得我無趣,想著捉弄我一下,跟姚家小少爺沒關係。”
“是嗎?”蔣維尾音上揚,語氣耐人尋味。
姓姚的富家小少爺,這個圈子裡就一個人。而姚世霖坐直升飛機來的事,早在一個小時前就在遊艇上傳開了。蔣維聽完許一心的話,有些意外,但也說不上震驚。這些公子哥,財富跟品格成反比,越有錢越惡劣。殷哲銘拿他的妻子,借花獻佛也好,戲弄姚世霖也好,始終都沒有一絲考慮過許一心的心情。
主動送上門的Omega,臨時被轉手他人,結果那人還拒收。換做誰都會自尊受挫,難怪他的妻子哭得難過。
蔣維摸著許一心的腦袋,心裡有些憐愛。
這些有眼無珠的Alpha,讓他可愛的妻子傷心了,他可不會坐視不管。
隔天,蔣維在露台碰到了殷哲銘。他還沒說什麼,倒是殷哲銘自己先提起了昨晚的事。
“抱歉,因為說好的是換妻遊戲,你對白喻不感興趣。我也不好意思對一心下手了。”殷哲銘的謊說得漫不經心,絲毫看不出破綻。
蔣維笑笑,“白先生確實不是我喜歡的型別。其實這樣也好,如果不是尊重一心自己的意願,我本來不想加入的。”
殷哲銘眉毛抖了抖。什麼叫許一心自己的意願?難道一切不是蔣維主動策劃的嗎?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關於那個視訊。”蔣維的笑容蘊含深意,弄得殷哲銘更懵。
“算了,這個事情就這樣翻篇吧。我也不想一心再為了這件事傷心了。”蔣維碰了下殷哲銘的酒杯,示意他乾杯。
殷哲銘卻兀地放下杯子,狀似思索,有些遲疑地說:“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個視訊是許一心要你發來的?”
蔣維抿了口酒,不置可否。
殷哲銘又愣了一會兒,“一心昨晚傷心了?”
蔣維用餘光斜了殷哲銘一眼,“你臨時把他送給彆的Alpha,他當然會傷心了,畢竟他是為了你纔去的。”
殷哲銘不見得對許一心多上心,但經蔣維這麼一說,熄滅下來的興趣又複燃了。尤其當自己的妻子被眼前這個Alpha嫌棄,而他珍惜的Omega卻傾心於自己時,那種虛榮心和好勝心同時被挑起,化成了對許一心深深的好奇。
“咳,”殷哲銘掩飾尷尬地喝了口酒,“我還不知道一心對我這麼感興趣呢。如果我早知道,肯定不會讓給世霖。昨晚的事都是個誤會。不如這樣,晚上賭場開了,你帶一心來晚。我和世霖好好給他道個歉。”
蔣維晃著酒杯,“看一心的意思吧。我倆本來打算晚上去泡按摩池的。”
蔣維話音剛落,殷哲銘腦子裡立即浮現出白皙瘦小的Omega被按在池壁,隨意擺弄的香豔畫麵,下腹竄上來一陣邪火,口氣不善:“按摩池在哪兒泡不一樣。晚上到公海了,賭場玩的都是平時不能玩的。”
“嗯...那麼說也是。對了,你剛剛說姚先生晚上也會來?”蔣維不疾不徐地問。
“會來的。不過他說了,昨晚沒有對一心做什麼。他這人比較死腦筋,昨晚還因為這個事情跟我和白喻吵了一架。”殷哲銘想起姚世霖大發脾氣的模樣,皺起眉。昨晚就不該一時興趣,折騰這一出鬨劇,弄得自己裡外不是人不說,該**的Omega沒**著,現在吊著他的胃口,叫他心癢難耐。
他越想越煩躁,將酒一飲而儘,對蔣維說:“總之,你晚上也彆太得理不饒人了。姚世霖不像我那麼好脾氣。”
“所以你們就撿我好脾氣的一心欺負?”
殷哲銘轉頭看向蔣維。
隻見眼前的Alpha臉上掛著笑,眼裡卻沒笑意。
夜晚。
遊艇底層的賭廳剛熱鬨起來。許一心被蔣維帶下來的時候,幾張賭桌零零散散地聚著一些宴客,大部分都在玩blackjack。
許一心被蔣維抱著玩了兩三把,意外的運氣好,賺了不少籌碼。但是等蔣維告訴他,那桌上最便宜的一個牌值3萬時,他頓時不敢玩了。蔣維笑著拉他再玩幾把,許一心拚命掙紮著想要起來。
這一幕被剛進場的殷哲銘和姚世霖看見了。在他們眼裡,許一心的掙紮更像是在蔣維腿上扭來扭去,欲拒還迎地發騷。
殷哲銘頓住腳步,低罵了一聲。
許一心在掙紮間偏過臉,目光不經意地穿過稀稀落落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遠處的姚世霖。
或許時間凝結了幾秒。不然許一心的視覺和聽覺不會忽然之間的模糊,隻定格在姚世霖身上。
“原來你們已經開始玩了。”殷哲銘走到兩人個的麵前,語氣輕慢地調侃蔣維。
蔣維鬆開了許一心,扶著他的腰起身,“總不能讓一心乾等著吧,他會悶的。他剛還贏了不少錢呢。”
恍惚間,許一心聽到了殷哲銘和蔣維的對話,模糊掉的感官慢慢回籠。他仰頭望著姚世霖冷淡的臉。儘管那人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但沒有在看他。
心臟一陣鈍痛,許一心移開了後知後覺過分癡迷的目光。
昨晚兩人獨處時,姚世霖都不願意認得他,何況在這樣有人的場合。
許一心默默地站在蔣維身邊,聽他介紹姚世霖的來曆,而姚世霖全程一言不發。
末了,蔣維對姚世霖說了一句:“姚先生,這是我的太太。許一心。”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喊,許一心才又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姚世霖一眼。
“姚先生,你好。”他扯起微笑,猶豫地伸出手。
姚世霖的目光終於落在他身上了,但是轉瞬即逝,快得彷彿見了臟東西一般,立即嫌惡地瞥開。許一心懸在半空的手,也遲遲沒有被握住。
許一心心痛得更厲害,失落地縮回手,卻在這個時候,被旁邊突然冒出來的手掌抓住。
“聽蔣先生說你剛贏了好幾把,我來沾沾蔣太太的好運氣。”殷哲銘握著許一心的手,捏手心的力道有些重。
許一心難掩尷尬地撐著微笑,眼神不禁飄向了蔣維,帶著點求救的意味。
蔣維卻將他的腰往前一遞,送向了殷哲銘的方向。
“不如殷先生帶著一心玩兩把。你不是說,今晚能玩的是平時在外麵玩不到的嗎?帶著我們一心見見世麵,省得他總說我把他關在家中,發悶。”
許一心驚慌地眨了眨眼,“我沒有......”
蔣維寵溺地笑了笑,貼到許一心耳邊:“不想玩嗎?那我們就走。”
許一心側過臉,對上蔣維柔情似水的眼睛。
他差點忘了,自己本就是要送給殷哲銘玩兒的。他主動向蔣維求來的。
至於......姚世霖怎麼看他,早在8年前就不重要了。
拒絕的話到嘴邊,又堪堪吞了下去。許一心逼自己不去看姚世霖,邁了一小步,走到殷哲銘身邊。殷哲銘滿意地笑下,攬著他回到了賭桌前。
然而,出乎許一心的意料。姚世霖也跟了上來,就坐在閒家的空位上。一瞬間,他說服自己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緊接著,蔣維也上了桌,坐在許一心正對麵,笑得溫柔:“一心,放輕鬆,好好玩吧。”
還沒從混亂的狀況中整理好心緒,許一心被殷哲銘按在了莊家的站位。比他高出一個頭的Alpha,從背後似擁抱地,握著他的手。
“你做莊,我教你發牌。”
殷哲銘的話沒說完,許一心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柏樹香氣。
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姚世霖資訊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