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J完結127權臣的心尖啾原名碰瓷成反派 028
晉江獨家發表
暮色沉沉,吳王府的議事廳中燭火搖曳,將吳王那張刻滿溝壑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老了。
老到不甘心至死都沒能坐一坐那把龍椅,老到經營一生,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卻依舊遲遲不敢邁出圖窮匕見的那一步。
老到……他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心中卻會忍不住生出忌憚與妒忌。
他所積累的、算計的、得到的一切都將留給他優秀的、從未讓他失望的兒子。
鄭閔微低著頭,姿態恭敬地站在下首,月白色的錦袍襯得他越發年輕俊雅。
“此次截銀失利,兒臣難辭其咎,還請父王恕罪,給兒臣將功補過的機會。”
吳王的指尖敲擊桌案,案上堆疊的密函被震得輕顫。
事實上,他並沒有過多在意這次行動的失利。
鎮國侯府孝敬上來的銀兩數目的確不少,但也著實不多,會被吳王另眼相看,無非是因為這份孝敬是鎮國侯府從裴度手裡使計圈來的。
所以吳王知道,以裴度的行事,不會任由他的人轉移走這支車隊。
他將這件事交給鄭閔去辦,本就存了借裴度的手挫一挫鄭閔銳氣的想法。
吳王不滿的是鄭閔居然會將事情鬨得這麼大——鬨大了不說,還仍舊失敗了。
“第一批死的不過是些拿錢賣命的門客,倒也罷了。”
“一擊不中,非但不退,還舍棄車隊專攻對方……不過一個時辰,折損上百死士。”
這並不是一個海晏河清的時代,京城之外山賊難民橫行,凡權貴富商,皆招攬門客,培養部曲,以備不時之需。
而死士更是花了大價錢培養出的忠誠利刃。
燭光映在吳王眼底,照亮了其中翻滾的狠厲,卻掩蓋了吳王因此生出的滿意。
死士的折損固然可惜,但能敲打一番這個越發張揚的世子,倒也算是有用。
鄭閔沒有辯解,聲音依舊溫馴:“是兒臣一時魯莽,願領父王責罰。”
“但此事確定是隋子明所為,馮叔的左眼也因他豢養的鷹隼所傷,兒臣定會讓隋子明付出代價。”
他刻意放緩語速,在吳王麵前扮演一個剛拿到差事就魯莽上頭的毛頭小子。
果不其然,吳王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隋子明?你是說,一個能從我吳王府數百死士的圍攻下劫走車隊的人,隔天便能毫發無傷地站在京郊校場裡以一挑十?”
語氣卻和緩了許多。
“可馮叔與我皆是親眼——”
吳王冷哼:“馮蠱隻是上不得台麵的老鼠,難道你還想親自出麵?鄭閔,動動你的腦子,你能,但吳王府丟不起那個臉。”
吳王府若是沒吃虧倒也罷了,吃了虧還叫囂,那真的是沒了銀兩又失了臉麵。
“況且隋子明的確隻是一介莽夫,但他背後站著的是裴度裴扶光,你以為動他是捏死螞蟻那麼容易?”
“行了,此事到此為止。”
鄭閔的唇角幾不可查地抿了一下,很快卻又舒展開來,依舊是那副恭謹的模樣:“父王教訓的是,是兒臣思慮不周。”
“此次動用死士的損耗,兒臣會設法從他處將功補過。”
“嗯。”吳王淡淡頷首,“那隋子明想來是要為參狼軍湊些軍餉罷了,倒也是好事,免得軍中在這種時候,橫生事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世子挺直的脊背:“為父隻是沒想到,寄予厚望的世子,竟會辦出這等蠢事。”
鄭閔的肩膀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兒臣愚鈍。”
“毒箭如何了?”吳王話鋒一轉,指尖輕撚胡須。
“已被馮叔收回。”鄭閔回話,語氣篤定,“兒臣親自驗過,箭簇上的‘牽機’尚在,並無被布料衣物擦拭的痕跡。”
“你知道輕重變好。”吳王的目光掃過鄭閔,“‘牽機’之毒牽連甚廣,為父知你與那馮蠱的女兒私交頗好,但這世上,不說話的人纔是真正的自己人,你可明白?”
馮蠱幾次三番用“牽機”之毒試探吳王,想要因此獲利,早已觸及吳王的逆鱗。
“……是,兒臣明白。”
“去吧。”
鄭閔走出議事廳的刹那,麵上的溫馴瞬間褪去,眼中隻剩下化不開的傲慢與冷戾。
他自幼便是天潢貴胄,父王權勢滔天隻有他一個嫡子,做任何事都是順風順水,萬千栽培期望於一身,可偏偏第一次辦差,還是這麼一件小事,就栽了大跟頭。
父王的確隻是讓他劫走車隊,但當鄭閔發現還有一隊人馬和他抱有同樣的目的,並且領頭的人還是隋家隋子明的那一刻起,鄭閔的目的就變了。
若是能在這殺了隋子明,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在隋子明橫死和軍餉虧空的雙重刺激下,參狼軍營中必起嘩變。
倘若屆時他自請出麵,臨危受命,將糧草送去邊關,再說服父王將已然無用的隋家將旗送回邊關安撫參狼軍將士,名聲定然大噪。
如此行事,不論參狼軍將領是否懷疑警惕,但為了軍中士兵,定會接納他以督軍的身份留在軍中。
屆時不論是收買人心還是安插眼線,都更為方便。
而即使父王再如何忌憚,他的名聲已成,羽翼初露,便不再是那個任由父親拿捏的單純世子了。
——這是鄭閔為自己正式踏入朝政所策劃的風光露麵。
但現在,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他私自呼叫死士的損失也得由他補上。
隋子明,裴扶光。
這兩個名字,他鄭昭臨記下了。
不過……
鄭閔想到方纔的吳王,眸光閃動。
父王老了,猜忌之心越發濃重,他暫時隱藏鋒芒,未必不是好事。
隻是馮叔,到底是不能留了。
***
另一邊,裴府。
“啾啾啾啾。”
扶光長樂。
裴度在看沈啾啾的策論,沈啾啾也在看裴度的。
小鳥低頭看著策論上印著的私章,順著念出印章的內容。
這篇策論是裴度年少時寫的,印的自然也是裴度的私章。
扶光……是恩公的字?
扶光出東海,照此山河明。
好聽。
裴度見沈啾啾湊在紅色的印章邊左看右看,整隻鳥恨不得趴在上麵研究,索性將私章拿出來放倒在沈啾啾麵前,讓沈啾啾研究。
這是一方色澤瑩潤的白玉小印,沈啾啾用鳥喙輕輕碰向印章頂端雕刻出的瑞獸,小眼睛裡滿是讚歎。
這麼小的玉,雕刻出的瑞獸卻栩栩如生,細節生動,可想而知雕刻者的技藝高超。
沈啾啾越看越喜歡,他總覺得這方印章並不是質地上的堅硬,而是透著一股讓小鳥很舒服的暖意。
“我的母親很喜歡做一些小東西,木雕,竹雕,玉雕……我小時候,甚至有一整個屋子的小擺件。”
裴度的手指輕輕揉著枕在白玉小印上的小鳥團子,語氣溫和,不論說什麼都是情緒淡淡的平靜。
沈啾啾恍然大悟,怪不得恩公作為一個身居高位的文人,做木工活搞個小鳥毛筆什麼的還挺熟練。
裴度:“我的表字是從前外祖父一早取好的,所以母親便幫我刻了這枚小印。”
沈啾啾從裴度的話裡意識到關鍵資訊,思考理解過後,倏地一愣。
也就是說,恩公的母親在恩公及冠前便已經去世,這枚小印其實是恩公母親留下的遺物?
說起來恩公的外祖家,應該是和隋家有點關係的吧?
怎麼好像也從來沒有聽府裡的人提起過,更沒有走動?
“好了,溪年,看完策論我們就來說說你的問題。”
裴度示意肚皮朝天躺著的小鳥起來。
沈啾啾拖拖拉拉地站定,眼神在桌麵上掃來掃去,長尾羽在身後晃啊晃的,活脫脫一隻走神鳥。
裴度去查過這一屆的科舉案卷,科舉監考官員的確各有偏向,清流世家之間也多有牽扯,不過就考生名次來說,雖非完全清明,但也相差不遠。
在看過沈溪年的策論後,裴度便明白了問題出在哪。
“你的策論切入點很新穎,行文流暢,辭藻華麗,用典精當,的確是很一篇很精彩的文章,但恰恰欠缺了作為策論最重要的一點。”
“溪年,你的策論太漂亮了。”
沈啾啾雖然立誌做一隻鹹魚鳥,但聽到裴度這樣的評價,還是忍不住目光追隨過去,小鳥眼睛有些耷拉,看起來有一點點不高興。
“於策論而言,文采不過是錦上之花,真正要緊的是務實。”
裴度看出了小鳥的彆扭,原本到嘴邊的話一轉,手指輕點策論,改了說法。
“今年的考官為人務實,比起華麗的文章,更偏向實論。”
這句是實話。
如果換一個喜歡作文章的主考官,沈溪年定會名列前茅。
但科舉就是這樣,考生的運道也占了很大的一部分。
況且,裴度雖說避嫌科舉考試,但他本人更傾向能做實事的官員——畢竟如今朝上著實不缺隻知錦繡文章的朝臣。
所以纔有了這一屆更注重實事的主考官。
“你看這裡,論及學校之興,你說‘當廣建學宮,雕梁畫棟,以彰文教之盛’。”
“這話是無錯的,但建學宮的錢從何處來?是加征賦稅,讓百姓苦不堪言,還是挪用本就緊張的水利、賑災款項?”
“再者,學宮建好後,教習先生又要如何解決?是隨便找些腐儒充數,還是有切實的選拔、培養良師的辦法?”
“這些都是出題者想要看到的,得到的實際建議,但你的策論卻過門而不入。”
“溪年,策論的重點,是看你能否剖析時弊,給出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而非做文章本身。”
沈啾啾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悶悶不樂地啾了一聲。
他當然承認裴度說的都是對的,但……
裴度見小鳥岔開鳥爪,耷拉著腦袋坐在策論旁,不由安撫沈啾啾道:“無礙,這些無非是你缺少見識經驗,我們可以一步步來。”
“溪年,你認為你擅長什麼?”
沈啾啾聽到裴度的摸底問題,翅膀尖尖動了下,看上去莫名有點侷促。
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實話實說,讓裴度就此放棄培養一隻小鳥成為朝廷棟梁之材的離譜打算。
沈啾啾張開翅膀示意裴度幫忙給小鳥戴一下毛筆。
準備就緒後,沈啾啾張開翅膀,在紙上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下回答:
【我看完了大周朝所有的科舉試卷和優秀策論】
【我會分析押題】
【這次的策論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最擅長考前臨時抱佛腳】
沈啾啾寫完,張著翅膀支棱著毛筆,就往紙上一站,梗著脖子仰著頭,一副破罐破摔小鳥的確不是什麼天才的理直氣壯。
毛球似的身體旁邊,“臨時抱佛腳”這幾個字寫得又大又醒目,帶著華夏應試大學生的絕對自信。
小鳥超會考試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押題猜中試題其實本身就很厲害了!!!
我們應試生超牛逼的!!!
零點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