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J完結127權臣的心尖啾原名碰瓷成反派 029
晉江獨家發表
裴大人是一位奉行實踐出真知的文人。
他對沈啾啾進行了一番摸底考試。
然後,看著偏科方向讓他很不能理解的小鳥團子,裴大人陷入了沉思。
沈啾啾並沒有完全恢複身為沈溪年的記憶,但知識這種東西,很多時候會融入人的靈魂,成為人的本能。
言談舉止,文章書寫,都會不由自主帶出來曾經讀過的書、經曆過的事、凝聚過的思考。
沈啾啾……或者說,應該是沈溪年,他是一個在裴度看來有些奇怪且矛盾的讀書人。
研究曆代科舉,猜測考官出題偏向的讀書人少嗎?
天下皆是。
但能押中科舉考試的,又有幾個?
這的確是一種能力,但更是天賦。
更彆提沈溪年在大朝局與局勢分析上,有著絕大多數文人都沒有的敏銳嗅覺。
這甚至是一種能透過迷霧直達本質的本能。
這是近八成文人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擁有的眼光。
從這方麵來說,沈溪年無疑十分適合成為某一方勢力的幕僚。
是的,幕僚。
裴度不認為沈溪年適合做官,至少現在的沈溪年不適合。
做朝廷文官,沈溪年缺少進入翰林需要的耐心與對文典的鑽研,更沒有身為禦史的剛正;
做外放一地治理百姓的縣官,沈溪年的很多想法舉措雖本身無措,甚至他總能從諸多選擇中挑出最正確最有長遠利益的一個——
但實地治理一縣,需要的不是最正確的決策,而是最適合當地情況,在安撫百姓的前提下頒布短期內最有成效,最能激勵百姓的決策。
出於身為內閣大臣的習慣,裴度免不了思考,如若沈溪年是他的學生,他會如何教導安排溪年?
幕僚?
在真正的亂世之中,幕僚或許地位斐然,但至少在如今的大周朝,幕僚仍舊是上不得台麵的門客。
裴度不認可這樣的選擇。
溪年還小,很多東西還可以慢慢教導,一點點灌輸,引導。
溪年配得上更好的出路。
裴度捏著沈啾啾的摸底試卷自顧自沉思著,桌上的沈啾啾已經完成了兩輪桌案往返跑,扭頭就發現裴度還在思考。
沈啾啾走到裴度手邊,尾羽一撅,坐成了一團灑了芝麻花生碎的糯米團子,仰頭看著自己的考卷。
小鳥的成績有那麼差嗎!
沈啾啾快速把自己的答案掃了一遍,覺得就算不是天才驚豔的程度,也應該至少算個中不溜吧?
他都沒見裴度因為哪一份奏摺沉默這麼久。
裴度的視線從考捲上一路下滑,落在沈啾啾的腦殼上。
沈啾啾察覺到裴度在看他,身體往後仰,眨巴著小鳥眼睛回看裴度。
裴度伸出手,戳了一下沈啾啾的後腦勺,及時將險些躺下來的糯米團子扶正了。
他之所以會沉思這麼久,還因為沈溪年身上的一點,無法從書籍教導、人情世故指引改變的特質。
裴度看人很準,因為他需要從偌大的朝廷官員,天下文人武將中,選擇正確的人放在相對正確的位置上。
他很早之前就察覺到了沈啾啾接觸他人時,不自覺帶出的那份格格不入。
沈啾啾開朗活潑,喜歡與人親近,但他又從不沉湎人與事,即使是對著裴度這個如今接觸交往最親密的恩公,小鳥眼睛裡偶爾閃過的,也是清明思考的光。
他會因為自己的親近想要去幫助改變他人的命運,卻也多數抱著儘人事聽天命的頹唐感。
如果失敗,沈啾啾會傷心,會難過,但也會很快過去。
那種置身事外又沉浸其中的矛盾感……就像,他隻是,在看一本早已知道結局的話本子。
而不論是裴度、隋子明,還是曾經明明有恨的鎮國侯、周氏,都不過是話本中的人物。
沈啾啾的所有親近都點到即止,沒有真正的愛與恨。
隻除了——
謝驚棠。
沈溪年真正抱有真實愛意的,就連隻是聽到名字都會下意識表現出情緒起伏,隻有母親謝驚棠。
將沈啾啾來到身邊後的一舉一動全部剝絲抽繭,不動聲色間,裴度已然將小鳥掀開每一根鳥羽,看了個透徹。
坐在桌案上正搓鳥爪玩的莫名其妙抖了一下,張開鳥喙,打出一個大大的噴嚏。
“啾——唧!”柒淋灸似流叁欺姍鄰
裴度壓下心中所有的思緒,將從前想好的課業迅速調換順序,快速增加刪減,而後道:“我們……”
沈啾啾就等他這句呢。
裴度才剛說出兩個字,就被猛地飛起來,張開翅膀直接扒在他嘴上的小鳥團子打斷了。
裴度:“……?”
沈啾啾用鳥爪按著裴度的唇瓣,柔軟的肚皮戳在裴度的唇間,張開的翅膀像是半張麵具一樣緊緊蓋在他的臉頰邊。
“啾啾啾,啾~”
你先彆說,讓小鳥說!
仍舊不太習慣和人……或鳥,距離太過親密的裴度抬手,動作輕柔地將小鳥麵具從臉上摘下來。
“嗯,你先說。”
甚至在沈啾啾再次開口前,就很貼心地幫小鳥戴好了毛筆。
沈啾啾從剛才進入書房就在琢磨怎麼發言,這會兒動作無比沉穩地舉著小鳥毛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工整書寫。
【你之前說過的,我可以提出一個要求】
裴度從不缺耐心。
他沒有提前猜測打斷沈啾啾的發言,而是靜靜等小鳥團子完全寫完要說的話。
【我要一個機會】
寫到這,沈啾啾稍微休息了一下。
裴度替小鳥輕捏了捏翅膀。
沈啾啾發出感謝的啾啾,然後扭頭繼續寫。
【如果我能從鎮國侯府拿回那一半銀兩】
【小鳥以後就是家裡的賬房】
【小鳥賬房隻打算盤,不、讀、書】
沈啾啾寫完,特意站在不讀書三個字旁邊,表達了小鳥最真摯迫切的期待。
裴度看著沈啾啾的字,並沒有第一時間反對或是同意,而是略微沉吟後才開口:“完全不讀是不可以的。”
沈啾啾注意到裴度用的詞不是告知命令的“不行”,而是溫和的,甚至留有談判餘地的“不可以”,頓時眼睛一亮。
【我隻是小鳥】
【又不能科舉】
沈啾啾的表情頓時切換成淚眼汪汪,可憐巴巴。
“是的,小鳥不用參加科舉。”裴度因為沈啾啾手段百出的積極爭取露出笑意,“小鳥賬房自然沒什麼不行,隻是裴府的賬很複雜,你要當家,自然要讓府中人信服你。”
“你足夠瞭解鎮國侯府,那一半銀兩雖數量不算巨額,但意義重大。”
“用鎮國侯府開刀立威,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隋子明在這,肯定會用一種看鬼的眼神看裴度。
讓一隻比拳頭小的鳥球球管家算賬,還是裴家那種前後裡外牽扯成一張巨大關係網的賬,裴度是瘋了吧?
能把這種離譜的話說的那麼平靜淡定。
但在場的當事鳥沈啾啾並不覺得哪裡不對或是離譜,他聽到裴度初見應允端倪的話,小鳥腦袋點成了啄木鳥。
對對對!
小鳥也是這麼想的!
恩公懂鳥!
“但是——”
在沈啾啾興奮地想要在書房展翅翱翔前,裴度話音一轉。
“溪年,我的建議是,在管家算賬的基礎上,你可以考慮和我學習一些除卻科舉策論之外的課程。”
“一些書本之外的東西。”
沈啾啾用翅膀尖尖撓撓腦殼。
所以,裴度到底為什麼這麼堅持要給小鳥當老師?
沈啾啾不理解,所以沈啾啾直接寫字問了。
裴度溫聲道:“溪年,你已經擁有一次奇遇,從人變成小鳥,又焉知日後不會再有另一場奇遇?”
沈啾啾頓時愣住。
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穿書,所以更不知道沈溪年死後又為什麼會變成沈啾啾。
也因此,他發現,自己還真的沒辦法否認裴度說的可能。
這種萬一、如果,是真的有可能成真的。
小鳥也陷入沉思。
“權勢與背景會一夕之間煙消雲散,師長親朋也會因為身份的變化無法繼續陪伴,溪年,隻有你自己本身擁有的東西,才會永遠跟隨你。”
裴度說話時,臉上浮現出一抹極輕極淡的懷念,但很快便隱入眉間。
在他幼時,也曾有這樣一位長輩,對著一臉懵懂的孩童溫聲引導。
“就像你如今成為一隻小鳥,因為會識文斷字、會思考、會寫文章、會算賬,因此不會被當做普通的鳥兒被豢養籠中一樣。”
“來日若你再度轉世為人,即便身處太平盛世,不論身在富貴世家還是作為尋常百姓,也皆有難過之關。”
“倘若置身亂世,除卻書本文字,你更應該懂得如何看破人心,遊走世間。”
“溪年,我希望不論將來如何,你都可以好好生活。”
“順遂無憂,長歲長安。”
從沒有人對沈溪年說過這些。
穿書前,初高中的老師們會說,你們要努力學習,將來考個好大學;大學的老師會說,你們要好好學專業,將來會有個好工作。
但沈溪年渾渾噩噩度過了大一,和同齡人一起迎來大二,上著自己的專業課,對自己的未來仍舊迷茫。
未來他會在什麼行業做什麼?
沈溪年不知道。
穿書後,母親謝驚棠希望幼時的沈溪年平安長大,努力給沈溪年提供最富庶優越的條件,教沈溪年她最擅長的經商之道,希望他日後平安順遂,富貴一生。
裴度遇到沈溪年很早,真正相識卻又很晚。
但他恰恰好出現在沈溪年最迷茫,最仿徨的時候。
裴度將一切掰開來,細細說明白,給了沈溪年選擇的機會與權利。
沈啾啾當然可以開心快樂地做一隻無憂無慮的小鳥,裴度養得起一隻小鳥,更不會苛責一隻已經幫到他很多的小鳥一定要吟詩作對,滿腹經綸,去匹配他首輔的身份。
隻是裴度更希望的是,他和沈溪年的這場相遇,也能為沈溪年帶來一些於沈溪年有用的刻痕。
裴度很有分寸感與距離感。
之前沈啾啾的存在得以讓裴度更清醒、更健康,所以裴度站在閱曆的河流邊,對沈溪年有過一次點到即止的提點。
這更像是一場交易。
可之後的相處,沈啾啾那麼努力地扇動翅膀,救下了隋子明,也真正撞進了裴度自己人的內圈裡。
所以即使沈啾啾懵懂,永遠清醒的裴度卻不想裝聾作啞,輕輕揭過。
他想要給予沈溪年,裴度這個人所擁有的、所能給出的,最好的禮物。
沈啾啾安靜了很久。
直到府外傳來更夫三下清脆打更的梆子聲,圓滾滾的小鳥團子才輕輕靠近裴度的手心,用鳥喙貼著裴度的拇指指腹,輕啄了啄。
“啾。”
好。
啾啾學。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在中午十二點。
努力試著雙更日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