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J完結127權臣的心尖啾原名碰瓷成反派 069
晉江獨家發表
裴度在沈溪年終於著手盤賬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這一遭。
和其他人最開始覺得沈溪年查賬多半會不了了之不同,裴度即使知道府上的賬目爛的驚人,他也非常篤定,沈溪年一定會認認真真看完,然後……
最終查賬的大頭絕對會落在他這個裴府當家人的頭上。
當忠伯都開始用廚房菜色收買溪年的時候,裴度就知道自己危了。
果不其然。
裴度又看了一眼圓滾滾毛乎乎黑不溜秋的小鳥團子。
他剛踏進內院寢室的門檻,啾青天就升堂了。
沈啾啾沒聽到動靜,原本端著的嚴肅姿態一頓,探頭往下瞅。
裴度雙手攤開:“要不然咱們下來說?”
啾青天得了台階,飛速從賬本山上一個信仰之躍,完全忽略了裴度伸出的手心,直接將自己撞進裴度懷裡。
裴度連忙手掌回攏,接住了沈啾啾。
沈啾啾貼貼裴度的脖頸,抬頭用鳥喙輕啄裴度的下巴。
但是,一碼歸一碼。
親昵過後,鐵麵無私的啾青天用翅膀推開裴度的手,飛到桌邊,在小山似的賬本旁邊站定。
“啾!”
裴度見的確是躲不過去又沒辦法轉移話題,隻好在桌邊距離賬本山最遠的椅子上坐下來,倒了杯水。
沈啾啾湊過來先喝了一口。
然後從旁邊用鳥爪扒拉出一張紙條,特彆大聲地哼啾了一聲。
那是白日裡沈溪年從賬本中特意抽出來的。
裴度捏了那張看上去有些年頭的紙條過來,定睛一看,臉上飛快閃過一絲尷尬。
這是一張欠條。
『欠城東李記糧行銀一百七十兩』
落款是個隋字,但這字跡,實打實是裴度的。
裴大人當初寫的時候甚至都懶得改改字跡,落款使壞是他最大的惡趣味。
這張欠條夾著的那頁賬目裡麵,的確有這一百七十兩的支出,但是銀子去了哪裡,糧食去了哪裡,一概沒寫。
所以說,裴大人對於沈溪年查賬這件事也是很心虛的。
當年他在賬本上亂寫的時候,也的確沒想過會出現一個整治賬目的沈溪年。漆0久泗溜3七衫伶
沈啾啾抬爪按著這張欠條,眼神銳利。
裴大人鬆開欠條,低頭喝茶。
雖說這府裡的賬目是因為大家一人一筆記了個亂七八糟,但如若裴度想管想整治,那就沒有整治不了的道理。
彆說什麼找不到處處合適的賬房,跟在謝驚棠身邊學過幾年的沈溪年都能想到掐蛇七寸,設上兩三個賬房先生,把對方的父母妻兒都拿捏在手裡,斷然沒有理不了的賬。
如今裴府這樣,歸根結底,絕對是裴度故意放任。
裴府看似是龐然大物,但因為裴度的放任,賬目的混亂,導致各司其職的暗衛和隋子明都能靈活支取裴府的資源。
換句話說,哪怕有朝一日,裴度倒了,裴府沒了,但裴府的賬目亂七八糟,負責的人又各有想法,到時候直接就是散是滿天星。
完全不會有天塌了的慌亂,反而能在最快速度下保全自己,護住他們能夠把握的產業銀兩。
所以裴度守著偌大的國公府,當著這麼一個儘心儘力的保皇權臣,真的就那麼一片丹心大公無私嗎?
要知道,裴度當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國公府開國禦賜的匾額給摘了。
沈啾啾明著是問賬目,實際問的是從來無人知曉的裴度的心思。
裴度明裡暗裡做的事情太過搖擺不定。
究竟是造反還是匡扶朝政,究竟是當權臣還是奸臣,究竟是要名聲還是要權勢?
他偽裝得完美無缺滴水不漏,將自己的心思和目的埋得太深,想要知道真相,隻能是裴度心甘情願自己說出。
沈溪年賭自己在裴度心中的地位。
賭恩公會願意告訴他真相。
作為裴度的枕邊啾,沈啾啾跳上裴度端起茶盞的手,往裴度的虎口凹陷處嚴絲合縫地一坐,示意裴度小鳥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開說了。
小鳥坐下去的模樣……說實話,有點好玩。
尖尖的鳥屁.股陷下去,兩隻鳥爪在半空支棱著,偏偏身體是個圓球球,長著尖尖鳥喙的小鳥腦袋就從兩隻鳥爪中間定定瞅著裴度。
裴度進來的時候並沒有關門,此時坐在桌邊,手指尖輕輕劃過小鳥的脊背,抬眸便看到了窗外秋日的月色。
小黑煤球用腦袋親昵蹭蹭裴度的手指。
沈溪年必須承認,他是故意的。
就連隋子明這樣關係親近的表兄弟都對裴度過去的事三緘其口,定然是涉及到裴度的雙親。
即使關係再親昵曖.昧,很多事情對著人總是說不出口的,更彆提他們之間還不曾完全落定的情愫名義,裴度在沈溪年麵前,總還是保留了幾分為人師長的自持。
但是對著一隻憨態可掬,日夜陪伴在身邊的小鳥,就會好開口許多。
隻不過仍舊需要一些時間。
所以裴度不說,沈啾啾也不急。
小鳥特彆有耐心地貼著恩公的手指,鳥爪時不時還抓兩下自己的脖頸。
過了好一會兒,裴度開口了。
“從前的國公府還不像現在這般冷清,我的父親與母親恩愛非常,府裡沒有妾室庶出的紛爭,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
裴度輕輕撫摸小鳥蓋在他手背的翅膀,唇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笑,語氣平靜得像在說旁人的故事。
“父親雖是國公,在外威嚴,對我卻很是疼愛縱容。有次我貪玩弄臟了朝服,他沒罵我,反倒笑著讓人取來新的,還親自幫我係好玉帶。母親總說他寵壞了我,可轉頭就會把蜜餞悄悄塞到我手裡。”
裴度的嗓音很輕,帶著些暖,沈啾啾靜靜聽著,便能想象出那時國公府的熱鬨景象。
“十歲那年,我身中牽機之毒。”
裴度的聲音依舊平穩,隻是指尖微微收緊,“查來查去,線索竟指向了宮中的良妃。”
裴度微頓了頓。
“母親性子素來聰慧敏銳,良妃是我的親姨母,膝下還有皇子,彆說她根本沒必要害一個稚子,就是得罪國公府這種事,怎麼想都是百害而無一利,這事實在是古怪。”
“她連夜去了外祖家,與外祖父商議了大半宿,回來後便遞了牌子要進宮給良妃娘娘請安。”
“可誰也沒想到……”
裴度的聲音輕了些,像是怕驚擾了月光,“母親進宮的當晚,宮裡就走了水,她與良妃皆被困在殿內,沒能出來。”
沈啾啾心頭一緊,下意識看向裴度,卻見他臉上依舊沒什麼劇烈的情緒,隻有眼底深處藏著化不開的沉色。
“陛下口諭,說這場火是母親與良妃娘娘爭執所致,隻處置了幾個宮女太監便含糊結案,命此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查。”
裴度緩緩道,“那天晚上,前院父親的書房燈火亮了一整晚。”
“我偷偷趴在窗戶外看,隻見父親坐在椅子上,手裡攥著母親的舊帕子,一.夜之間,鬢角的頭發就白了大半,像是老了十歲不止。”
“我那時雖小,卻也覺得不對勁。”
“我瞞著父親和身邊的人,偷偷找當時伺候母親的丫鬟、去宮裡傳信的小廝打聽,還想去外祖家問些細節。”
“沒查幾天,就被父親發現了。”
“父親沒有訓斥我,隻是當著我的麵吩咐人去清理了我查探時留下的痕跡。”
“我藏起來的紙條、問過的人,都被他處理乾淨,一個活口不留。”
“然後他帶我去了母親的牌位前,讓我跪下。”
“他告訴我,母親當年進宮,根本不是為了查明所謂的真相,而是皇子奪嫡慘烈收場,身體每況日下的先帝起了托孤的想法,卻容不下本就名盛勢大的國公府成為名副其實把持朝政的外戚。”
“我的中毒隻是一個開始。”
“這是警告,也是暗示。”
“良妃活著,我母親活著,林氏、國公府便是板上釘釘的外戚,但裴國公於皇權有用,不能死。”
“死的隻能是身為皇子生母的良妃,是同樣出身林家的國公夫人。”
“我的命,是我的母親換來的。”
“她遞牌子進宮之前,曾經撫摸我的臉頰,讓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得平安喜樂,活到壽終正寢。”
“我沒能聽懂這些話,沒能攔下她。”
裴度攏著沈啾啾的手指終於開始微微顫抖。
年少種種,他一刻也不曾忘記。
但唯獨對他的母親,直到現在,裴度也依舊放不下那份自責。
“良妃的死,換來了她兒子的皇位。”
“母親的死,換來了我的苟活。”
沈啾啾的小鳥爪不自覺蜷了蜷,小黑豆眼裡盛滿了震驚。
他雖然看過電視劇小說裡那麼多的權力爭奪,後宮傾軋,卻在真正聽到發生在裴度身上的過往時,仍舊不敢置信人心的複雜與狠毒。
他雖然猜到了裴府的往事沉重,卻未想過竟藏著這般以命相護的決絕。
沈啾啾終於明白了皇帝與恩公之間,為什麼會有那種微妙又古怪的相處模式。
在皇帝的角度,如果不是國公夫人進宮,他的母妃不會死,但若是沒有這場燒斷外戚威脅的大火,這個皇位也不可能落在他的頭上。
所以他既恨裴度的光風霽月,又下意識地靠近這個在同一場大火中失去母親的表兄,既怨懟裴度的把持朝政,又依賴裴度的能力,讓他能在太後的算計和吳王的虎視眈眈下坐穩皇位。
“我和那個蠢貨,在這一點上,倒是十分相似,對不對?”
裴度輕輕歎息,狀似感慨,聽上去卻夾雜著一絲漠然與涼薄。
“那個位置,是用我母親的命、他母妃的命換來的,所以啊,他此生即使是死,也得死在那把椅子上。”
淡而冷,刻著篤定與偏執。
沈啾啾終於隱約窺探到一絲關於裴度的另一麵。
像是冰冷的鱗片一點點自黑暗滑出,貼著小鳥的尾羽緩緩掠過。
小鳥的翅膀不由自主展開,又有些侷促地合上。
可裴度卻像是察覺到沈啾啾的不安,隻是一瞬間,便收起外泄的情緒,語氣再次變得平靜淡淡。
“不久之後,外祖舉家離京,成全了國公府的孤臣之忠。”
“溪年,當初我趴在書房外,看了我父親的眼神。”
“那眼神裡有痛苦,有不甘,更多的,卻是滿溢而出的愧疚。”
“他當年明明心有預感,卻默許了這一切的發生。”
“他很愛我,也很愛我的母親,但……”裴度的唇角浮現出譏誚,“他的這份對妻兒的愛,沒能蓋過他身為裴家人,對皇帝的忠誠與畏懼,對大周肝腦塗地的誓死效忠。”
“為了裴家的祖宗,國公府的聲譽,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他自己。”
“自然也包括我。”
“此後多年,我一句話都不曾對他說過。”
“直到有一日,他也要死了。”
聽到這裡,沈啾啾再也忍不住了。
他從裴度手裡把自己拔出來,憤怒地撲棱著翅膀飛回裡間屏風後。
沒過一會兒,少年模樣的沈溪年就飛快跑出來,用力抱住了靜靜坐在原地看向門外月色,動都沒動一下的裴度,硬生生將自己擠進了裴度懷裡。
桌上的賬本被撲過來的沈溪年撞翻,散落一地。
沈溪年反手拽著裴度驚愕抬起的胳膊,態度強硬地按著裴度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我不舒服,”沈溪年的臉埋在裴度懷裡,聽上去悶悶的,“你抱抱我吧。”
“裴度,你抱抱我吧。”
少年的聲音聽上去快要哭了。
可憐極了。
為他而哭嗎?
可他有什麼好哭的呢?
犧牲的不是他,活下來的卻是他。
內閣首輔,風光無限。
有什麼好哭的呢……
裴度這樣想著,被沈溪年強行壓下去貼近少年腰背的手緩緩抬起,拉開了與沈溪年的距離。
方纔還平靜如湖的眼眸,此刻像被攪亂的深潭,晦暗的漩渦裡裹著太多東西。
沈溪年感覺到裴度的動作,想抬頭說什麼,卻被裴度攏在後腦的手掌以一種不容違抗的力道按了回去。
裴度手指帶著一層薄繭,順著沈溪年披散的發絲一點點侵入,貼著沈溪年的頭皮,引得沈溪年因為那種要害穴位被撫過的異樣感覺輕輕一顫。
院中一片靜謐。
不知過了多久,沈溪年感覺到裴度的另一隻手終於落了下來。
小鳥無比熟悉的指尖輕輕觸碰單衣的肩線,一點一點往下。
布料下少年清瘦的肩胛輪廓清晰可觸。
裴度的動作慢得近乎凝滯,彷彿每移動一寸都在斟酌力道。
按在少年腦後的手指力道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像是怕自己的失態嚇到少年,卻又不甘於放手這份突如其來的、過於灼熱的牽掛。
裴度的喉結無聲滾動了一下,扣在少年後背的手又緊了緊。
他眼底的掙紮更甚,晦暗的情緒裡摻進了幾分自嘲。
沈溪年一直安靜感受著裴度所有的掙紮,直到他感覺到那一聲極輕極淡的歎息。
又歎息?
又要退?
沈溪年趴在裴度的懷中,忽然,扭頭狠狠咬在了裴度的側頸,用力之狠幾乎嘗到了鐵鏽味。
裴度卻沒有半點掙紮,任由沈溪年抱著他咬。
狠狠咬了彆扭的家夥一口,沈溪年心裡爽了,把裴度稍稍推開了一點,抬手用手背抹了抹嘴。
“你……”
沈溪年才說了一個字,就被裴度捏住了嘴。
裴度的眼神沉得像化不開的墨,帶著些許的憐憫,更多的卻是一種溫柔纏.綿的引誘。
“溪年,你願意去祭拜我的母親嗎?”
“當然!”
沈溪年睜大眼睛,連忙用力甩開裴度捏著他嘴巴的手,生怕裴度改變主意。
進入祠堂,祭拜生母,這可是板上釘釘的關係!
沈溪年低頭看看方纔身上胡亂套上的衣服,糾結:“現在嗎?”
“對,現在。”
沈溪年能感覺到裴度橫在他後腰處的小臂。
那力道不算重,卻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禁錮感。
裴度的麵上漸漸染出幾分克製的溫柔。
“隻是溪年,你要想清楚。”
“你今日應我,來日若是變了主意……”
裴度的手指捲起少年鬢邊的發絲,輕輕撥到對方耳後,語氣溫柔而繾綣。
“我是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