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J完結127權臣的心尖啾原名碰瓷成反派 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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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津書院的秋日總能浸染出十二分的古雅,沈溪年加冠那天更是金桂飄香,紅楓浸染,吉時吉地,天公也作美。
青磚地麵的庭院裡,建院前便已然紮根在這裡的兩棵桂樹綴滿了一串串的金鈴,微風掠過,細碎的花瓣被風撲簌簌地拂落漫天,撫過池麵,飄進廊中,也落在沈溪年的肩頭。
裴度作為書院的先生,在書院裡自然有暫時休憩的屋子,沈溪年早上被叫起來的時候,眼神都是朦朧迷茫的。
他此時身穿素白色的綢衫,發絲不曾束起,卻被裴度早上仔仔細細梳了好幾遍,直到順滑如絲綢,才垂著眼簾放開手。
這場加冠禮並沒有太多的世家勳貴在場,賓客也隻有學院中文氣斐然的先生們。
年過古稀的林老鬢發如雪,腰桿挺直,身上複雜繁瑣的禮服讓老爺子看上去沒有之前的和藹親近,反而多了幾分肅穆。
但也因為這件禮服的顏色太沉,太繁瑣,壓的林老更顯清瘦嶙峋,瞧著當真應了外界傳言的大病初癒之說。
儀式雖簡單,卻步步講究。
林老握著沈溪年的手為他淨手,歲月雕過的粗糙與細膩平滑的手指在水中交握,沈溪年低頭看著銅盆中截然不同的兩雙手,忽然的,真正開始理解二十成人時的這場加冠禮,為什麼會被身邊人如此重視。
這不僅僅隻是為頭發梳起發髻,戴上發冠,取一個表字那麼簡單。
林老持冠輕覆在發間,動作緩慢而鄭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它意味著被加冠者將成為一個能夠承擔家庭的成年人,代表了加冠者對晚輩的所有期許,也昭告著家族、名聲、思想的傳承。
沈溪年垂眸聽著,神情是難得不帶笑意的肅穆緊繃。
——它意味著,有一位少年至此走到眾人眼中,他會代表家族、代表師長、代表自己身後擁有的、支撐的一切,朝著更廣闊更複雜的天地前進。
二加皮弁冠時,沈溪年的目光不自覺地往廊柱後瞥了一眼。
那裡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身穿青色常服的裴度。
這樣溫柔又低調的顏色,讓這個總是在各種場合都存在感十足的權臣全然融入了這場冠禮,他隻是靜靜的站在那,手中拿著一方素色的帕子,眸光溫和地注視著沈溪年。
——它意味著,被加冠者從此為自己的言行舉止負責,能為所追求的,所摯愛的,所牽掛的一切努力,直到壽命儘頭,靈魂沉寂。
第三項爵弁冠,林老將束發的玉簪輕輕插入沈溪年發間,看著身前的青年,林老的眼神有一瞬間不受控製的恍惚。
他的視線掠過沈溪年看向不遠處的外孫裴度,卻並沒有從裴度的麵上眼中看到半分對他這個外祖的遺憾嚮往。
當年那個記憶中追著他,一副小大人模樣卻惦記著紅燒肉的少年早已經長大,被雕刻成如今冷硬卻完美的模樣。
和從前一樣,小少年的溫柔包容隻會給他在意的人,而他那因為自私拋棄他忽視他的外祖父,也早已失去了靠近他的資格。
往事不可追。
林老收回目光,心中歎息,定了定心神,注視向沈溪年,溫聲道:“溪年,我今日為你取字‘晞寧’,願你如晨光初綻,安寧順遂。”
——它意味著,加冠之後,沈溪年不再隻是一個被保護嗬護的晚輩、少年,而是可以反過來保護、支撐、嗬護心上人的沈晞寧。
他與裴度,不再隔著教導者的關係,而是一對真正的,平等的,對彼此抱有愛意的戀人。
……
加冠禮後,沈溪年同林老及席間其他先生說了些寒暄話,而後便找了個緣由離開,找到了另一處院子裡負手站在桂花樹下的裴度。
“扶光?”
裴度轉過身。
加冠後的沈溪年換了一套深色的禮服,烏發被冠冕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眉眼間褪去了往日的青澀,多了幾分成人的沉穩。
他沒有像是從前一樣少年氣十足地跳下台階朝著裴度跑過來,而是耐著性子一步步走下台階,緩步走向裴度。
桂花的香氣似乎更濃了,落在沈溪年的發冠上,像是撒了一層碎金。
裴度看著沈溪年走近,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了,些微的酸澀到底還是尋到了縫隙,逸出來包裹住他的理智。
他朝著沈溪年伸出手。
沈溪年握住裴度的手,手指熟稔地交錯貼相著裴度的手指,在裴度的手心找到自己的位置。
繃了好一陣子,沈溪年此時麵對裴度,還是忍不住勾起唇角,用頗有些戲謔地口吻地喚了句:“先生?”
裴度一頓:“莫要促狹。”
沈溪年卻分明感覺到裴度握著他的手指收緊了一瞬,十分貼心地包容了某人的悶騷。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外祖為我起的表字?”
裴度唇角揚起,手指指腹在沈溪年的指骨處摩挲,一下又一下:“嗯。”
頓了頓,裴度側首看向沈溪年,輕聲開口:“晞寧。”
原本其實沒什麼的,不過就是另一個名字,但被裴度這樣叫出來,沈溪年卻莫名生出一種極其親密的不自在。
他叫恩公表字的時候,恩公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沈溪年避開裴度的目光,軟了聲音,順著話題往下說:“外祖說是取晨光初綻,順遂安寧的意思,聽上去寓意也很好。”
兩人的衣袖垂下,堆在牽著的雙手間,素雅淺淡的青與莊重肅穆的深色逐漸貼近,糾纏交融。
“對外如晨光明朗磊落,對內如靜水般安寧篤定。”
裴度看著身前的沈溪年,抬手撫過沈溪年發髻間的發冠,指節輕蜷。
“你已經擁有晨光般的、可以驅散一切陰霾的生命力,所以,他更期望你也能擁有安寧般的沉穩力。”
沈溪年抬眸,看到裴度彎起的唇角,看到裴度從眼底漫出的笑意,那種滿含著一點點溢位來的柔軟,讓裴度的眼角眉梢俱是溫柔。
“不過剛,不過柔。”
裴度的目光從沈溪年的耳尖到心上人泛紅的眼尾,慢慢向下,掠過挺直的脊背,與他緊緊交握的手指,最終又落回到那張不論何時何地不論看過多久,仍舊會讓他心生繾綣的臉上。
“外晞內寧,君子不器。”
沈溪年瞬間明白過來。
沈溪年,是曾經的謝驚棠拜遍神佛求來的遇水化溪,健康長壽;
而晞寧二字,則是裴度一次次在紙上書寫,又一遍遍覺得不夠完美的妥帖,是他放下對外祖父的心有芥蒂,與這位長輩反複討論,慎重斟酌過後落定的愛意與期望。
林老其實算是一個很倔很固執己見的小老頭,文人總有幾分傲氣比的,更彆提是林老這樣在江南逃離遍地的學院創始人。
他既然提出想要給沈溪年加冠取字,定然會儘心儘力,但若是裴度想要建議或是乾預沈溪年的表字,必然會引的這位小老頭發脾氣。
即使林老因為從前心有愧疚,如今又有求於裴度而低頭接納裴度的行為,想來態度也不會太好。
沈溪年不知道裴度是怎麼說服林老的,但他卻從裴度的堅持中看到了裴度的遺憾。
沈溪年抬起另一隻手,彎著眉眼,十分親昵且大膽地按上了裴度的眉心。
“瞧瞧,眉頭都是蹙著的。”
“好好上課,我先回家給咱們扶光先生準備一個大驚喜。”
裴度顯然還不是很習慣沈溪年加冠後就像是開啟了什麼桎梏的大膽,但他並沒有躲,而是試著去習慣兩人間逐漸褪去從前上下教導的關係,溫聲應了。
察覺到裴度態度的變化,沈溪年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嗯……加冠真好。
如果能明天就成親,那就更好了。
***
裴度自幼便不是天真爛漫的性子。
但偏偏,他就是因為沈溪年的一句話,在之後上課時都一直保持著極好的心情。
即使有學生來問了繁瑣且並沒有對錯的問題,他也仍舊能掛著笑容解答,完全不複之前的言辭犀利——學生們今日在離開前,都在議論“謝先生”今日的好說話。
原來含著期待與溫柔看待世間人與事的時候,當真會變得極寬容。
裴度甚至覺得,碎石小徑旁的野花也甚是可愛。
抱著這樣的溫柔與期待,裴度走下馬車,自宅院外一路往裡走,但直到跨進內院,也沒看到沈溪年的影子。
裴度不禁加快腳步。
他伸手推開寢室的房門,一隻圓滾滾的小鳥扭過頭,拍打著翅膀毛茸茸地朝著他徑直飛過來,而後翅膀一收,落在裴度的手心。
裴度的唇角立刻勾起:“今日怎的想做啾啾了?”
臨近商會大聚,沈溪年最近的各種應酬與事務繁多,忙的不可開交,晚上握著裴度的手倒頭就睡,甚至沒有精力小小折騰喝點葷湯什麼的,更彆提在白天變成小鳥的樣子躺平休息。
沈啾啾扭頭輕啄了一下裴度的手指尖尖,圓乎乎的身體一扭,把自己的長尾羽搭在裴度手心:“啾!”
裴度看懂了小鳥的意思,但他哪裡捨得握小鳥的漂亮尾羽,隻用手指虛攏著,然後跟著沈啾啾飛的方嚮往桌邊走。
小鳥團子在半空飛出一條弧線,用翅膀拍拍裴度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裴度自然看見桌麵上放著什麼,堆出了一個不算小的小山尖尖,用一方錦緞料子遮著,倒是與白日裡沈溪年加冠禮上的紋樣有些相似。
沈啾啾見裴度落座,轉身姿態矜持落在桌麵上,蹦蹦跳跳著走了兩步,鳥喙叼住桌上的錦緞帕子用力一扯。
托盤上放著一份大小不一刀頭各異的刻刀,刻刀的旁邊則是顏色品種皆不相同的木料,每一塊都有一個沈啾啾那麼大。
旁邊還有一個小匣子,裡麵全是小而精緻的各色翡翠,貝殼瑪瑙,沈啾啾跳進匣子裡,在裡麵撲騰著挖了兩下,脖子上頓時多出一串珍珠項鏈。
“啾啾啾~”
沈啾啾啄了托盤裡提前寫好的紙條,收攏翅膀,小鳥爪努力邁著軍姿四方步走到裴度身前,揚起腦袋,叼著的紙條在裴度眼前展開。
【小鳥也要加冠】
紙條的角落還印了一對小雞爪。
裴度幾乎能想得到沈溪年寫完紙條後,左右端詳覺得差點意思,然後腦中靈光一閃,變成沈啾啾從衣裳裡麵鑽出來,用鳥爪蘸了墨汁反複扭動對齊方向,重重的印下鳥爪印的畫麵。
他遺憾於不能為沈溪年加冠,於是沈啾啾便蹦蹦跳跳著來到他身前,啾啾叫著要一場隻屬於他們彼此的小鳥加冠禮。
一顆心越發軟了下來。
他脫下衣袖寬大累贅的外袍,重新在桌邊坐下,捲起袖口,拿起托盤裡的幾份木料看了又看,輕聲問旁邊探頭過來的沈啾啾:“我覺得這種紫紅色的好看,豔一點。”
“啾啾啾?”小鳥團子一臉嚴肅認真。
裴度沉吟:“嗯……紫紅色是會顯得有些不莊重,那這個?小葉紫檀的,黑紫色,紋理很不錯……”
“啾啾。”沈啾啾用翅膀推著另一塊木料滾過來。
裴度拿起來看了看:“黃花梨也不錯,顏色淺了些,但更合適你的年紀。”
“啾……”沈啾啾左右為難,小鳥心動。
裴度便將兩塊木料都放在桌上:“都要了,咱們做兩個。”
沈啾啾連連點頭,大聲應合:“啾!!”
裴度抽紙磨墨準備畫圖樣,筆尖勾勒出小鳥發冠的輪廓,與站在毛筆旁邊,用後腦勺對著他,蓬鬆成一顆小鳥球的沈啾啾討論:“裝飾的話,貝類的顏色在陽光下會很好看,但瑪瑙成色更亮,珍珠瑩潤內斂,都是極好看可愛的。”
戴著珍珠項鏈的沈啾啾歪了下腦袋,鳥爪下麵踩著一塊方纔叼出來當小板凳的綠翡翠,啾音遲疑:“……啾。”
“好,翡翠也要。”
裴度和小鳥從來沒有溝通障礙,筆尖又勾勒出另一款更顯沉穩莊重的小鳥發冠,嗓音綿長如春水,眸子裡滿是比門外月光還要柔潤的笑意。
“玉石沉穩,要不然試試看放在深色的那個發冠上?”
“啾!”
沈啾啾扭頭給了裴度的手指一個小鳥親親,然後轉過身,抬起翅膀,撅著尾羽做了個小鳥比心的動作。
親親恩公!
小鳥愛你喲~
這一次,裴度依舊沒有看懂那個翅膀比心的動作,但他卻感知到了小鳥的愛意。
他微微笑著,無比自然地垂眸低頭,親了親小鳥的毛腦袋,回應了小鳥的示愛。
“我也是,心裡總歡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