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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 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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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雨

“當珠寶商回到房間裡來的時候,他小心地向四周環顧了一下,但房間裡沒什麼可疑之處,即使他這時心裡已有所懷疑,這種懷疑也是無法存在的,或無法證實的。卡德魯斯的兩手依舊緊緊地抓著他的金洋和鈔票,而卡康脫女人則極力向客人裝出一副善意的微笑。‘啊!’珠寶商說,‘你對於錢的數目似乎還有點不放心,我走了以後你又數過了吧。’‘不,不是的,’卡德魯斯答道,‘隻是這筆錢財來得這樣突然,我們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好運氣,所以隻有把實實在在的物證放在眼前,我們才能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珠寶商微笑了一下。‘你們家還有彆的客人嗎?’他問道。‘沒有,’卡德魯斯回答道,‘我們這兒不住旅客的,我們離鎮子太近了,誰都不會想到要在這兒投宿。’‘那我恐怕會打擾你們了吧?’‘噢,老天爺,不!親愛的先生,一點兒也不,’卡康脫女人說道,‘一點兒也不,我向你保證。’‘但你們讓我睡在哪兒好呢?’‘樓上有房間。’‘可那不是你們的房間嗎?’‘放心好了!我們的後房還有一張床。’卡德魯斯帶著驚奇的神情看著他的妻子。”這時,卡康脫女人已生起了壁爐裡的火,以便客人把濕衣服烤乾,那珠寶商一邊背向著火取暖,一邊哼著小曲。卡康脫女人還在桌子的一端鋪上了一塊餐巾,把他們吃剩的晚餐放在了上麵,另外又加了三四隻新鮮雞蛋。卡德魯斯這時已把他的鈔票裝進了皮夾子,金洋裝進了錢袋裡,全部財寶都小心地鎖進了錢箱裡。然後他麵帶憂鬱,心事重重地開始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時不時地瞟一眼那珠寶商,珠寶商這時仍站在火爐前麵,身上直冒熱氣,烤乾了一麵,又轉身烤另一麵。“‘喏,’卡康脫女人拿來一瓶酒放到了桌子上,說道,‘晚餐已經準備好了,隨便你什麼時候吃好了。’‘你們不和我一起坐下來吃一點嗎?’珠寶商問道。‘我今天晚上不吃飯了。’卡德魯斯說道。‘我們午飯吃得很晚。’卡康脫女人急忙插嘴說。‘那麼看來我要一個人吃羅?’珠寶商說道。‘噢,我們可以陪你坐坐。’卡康脫女人回答說,態度非常殷勤,即使對於付錢吃飯的客人,她也是不常表現出這種態度的。”

“卡德魯斯銳利的目光不時地射向他的妻子,但隻象電光一閃那樣的短暫。暴風雨依舊咆嘯著。‘喏!喏,’卡康脫女人說道,‘你聽到了沒有?說實話,你真回來對了。’‘可是,’珠寶商答道,‘要是我吃完飯以後暴風雨已經停了,我還是要去嘗試一次的,看看能否完成我的旅程。’‘噢,’卡德魯斯搖搖頭說道,‘暴風雨是決不會停的,現在刮的是西北風,肯定要到明天早晨才會停下來,說完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哎!’那珠寶商一邊在桌子前麵坐下來,一邊說道,‘說來說去那些在船上的人可算倒黴了。’‘啊!’卡康脫女人附和著說道,‘碰到這樣惡劣天氣的晚上他們可真夠苦的了。’“珠寶商開始吃起飯來,卡康脫女人則繼續向他獻小殷勤,象個小心的主婦一樣。她平常是那樣的古怪彆扭,而這時卻變成了一位關心他人的有禮貌的模範家庭主婦了。要是那珠寶商以前曾和她相處過,對於她這樣明顯的變化一定會表示驚奇的,因而也就一定會產生某種懷疑。這時,卡德魯斯繼續在房間裡來回地走著,似乎不願去看他的客人,當那個外鄉人一吃完飯的時候,他就走到門口,把門開啟。‘暴風雨好象過去了。’他說道。但似乎上天故意要駁斥他的話似的,就在這時突然打下了一個很響的霹靂,幾乎要把房子連根拔起似的,同時突然地刮進來一陣夾帶著雨水的狂風,忽地一下撲滅了他手裡的那盞燈。卡德魯斯急忙關上門,又回到了他的客人那裡,而卡康脫女人則在壁爐裡快要熄滅的炭火上點起了一支蠟燭。‘你一定很累了,’她向珠寶商說道,‘我已經在你的床上鋪好了白床單。你去你的臥室休息吧,晚安!’“那珠寶商又等了一會兒,看看那暴風雨有沒有平息下去,但他看到的是雷聲和雨點都愈來愈大,於是便向兩位主人道了晚安,上樓去了。他當時正從我的頭頂上經過,他每上一級樓梯,我就聽到樓梯格吱地叫一聲。卡康脫女人那焦灼的目光跟隨著他,而卡德魯斯卻正相反,他甚至連看都不朝那個方向看一眼。

“這一切,雖然從那以後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但當時卻並沒給我留下多大的印象。的確,所發生的這一切(除了那個有關鑽石的故事聽起來有點令人難以相信以外)似乎都是很自然的。當時我雖然很疲倦,但心裡仍很想等暴風雨一停就繼續上路,所以我決定利用這比較安靜的時間來睡上幾個鐘頭,以恢複我的體力和精力。那珠寶商的房間就在我的頭頂上,他的一舉一動我都能辯彆出來,他先儘力佈置了一番,準備舒舒服服地過一夜,然後就往床上一倒,我聽到了床在他的重壓之下發出的格吱格吱地響聲。我的眼皮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沉重起來,我困極了,我當時並沒懷疑會出什麼事,所以也就不想去擺脫睡意的侵襲了。當我最後一次向房間裡張望的時候,卡德魯斯和他的妻子已經坐了下來,前者坐在一張木頭的小矮登上,那種小矮凳在鄉下常常是當作椅子用的。他背朝著我,所以我無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但即使他換個方向坐,我也是看不到的,因為他正把頭埋在兩手之間。卡康脫女人則帶著一種藐視的眼神默默地望了他一會兒,然後她聳了聳肩,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麵。正當這時,那快熄滅的爐火引著了旁邊的一片木頭,壁爐裡又重新吐出個火苗,於是一片火光一瞬間照亮了房間裡的一切。卡康脫女人的目光依舊在她丈夫的身上,由於他毫無改變姿勢的樣子,她就伸出她那隻瘦骨嶙嶙的硬手,在他的前額上點了一下。

“卡德魯斯猛地打了個寒顫。那女人的嘴巴似乎在動,好象在講話,但不知是因為她講話的聲音太低了,還是因為我的聽覺已因濃濃的睡意而變遲鈍了,總之她講的話我一個字也沒聽清楚。甚至連我所看到的東西也都象隔了一重霧似的,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醒著還是在做夢。最後,我合上了眼睛,失去了知覺。究竟我在這種毫無知覺的狀態中睡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總之,我突然被一聲槍聲和可怕的慘叫聲驚醒了。房間的地板上響起了踉蹌的腳步聲,接著,樓梯上重重地發出了一個響聲,象是有樣笨重的東西無力地倒下去似的。我的神誌還沒有完全清醒時就又聽到了呻吟聲和半窒息的叫喊聲混成了一片,象是有人在進行一場垂死的掙紮。最後的那一聲喊叫拖得很長,後來就愈來愈弱,漸漸地變成了呻吟,這一聲喊叫一下子把我從迷迷糊糊的昏睡狀態中喚醒了。我急忙用一隻胳脯撐起身子,環顧周圍,但見周圍一片漆黑,我感覺到頭頂上好象雨水已經滲透了樓上房間的地板,因為有一種潮濕的東西正一滴滴地落在我的前額上,我用手抹了一把,確覺得它濕粘糊糊的。

“在那一陣可怕的聲響之後,便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隻剩一個男人在我頭頂上走動的聲音。樓梯在他的腳下格吱格吱地響著。那個人走到樓下的房間裡,走近壁爐前麵,點起了一支蠟燭。那是卡德魯斯,隻見他臉色蒼白,襯衫被鮮血染成了一片紅色。點亮了燈以後,他急急忙忙地又上樓去了,於是我頭頂上的房間裡又響起了他那急促不安的腳步聲。不久,他手裡拿著那隻鮫皮小盒子下來了,他開啟盒子,看清楚了鑽石的確仍舊在裡麵,然後,似乎又猶豫不定,不知該把它藏在哪個口袋裡纔好,他好象覺得哪個口袋都不夠安全似的,最後他把它夾在了一條紅手帕裡,把手帕小心地盤在了他的頭上。接著,他又從碗櫃裡拿出鈔票和金洋,一包塞進了他的褲子口袋裡,一包塞進了他的背心口袋裡,匆匆地拿了兩三件內衣捆成了一個小包袱,就衝到門口,消失在夜的黑暗裡。

“當時我一切都明白了。我為剛才所發生的事而責備自己,好象這樁罪案是我自己乾的似的。我覺得似乎聽到了一點微弱的呻吟聲,就滿心以為那不幸的珠寶商還沒斷氣,我決定去救他,希望藉此略微贖一下我的罪過,不是贖我自己所犯的那個罪,而是贖我剛才沒有設法去阻止的那個罪。心裡這麼想著,我便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從我所蜷伏的地方撞進了隔壁房間裡去,我和裡麵的那房間原本就是隔著一塊參差不齊的木板,經我用力一撞,木板就倒了下去,我發覺自己已進到了屋子裡麵。我趕快抓起那支點著的蠟燭,急忙奔上樓梯,纔上到一半,我便踩著了一個橫臥在樓梯上的人,幾乎跌了一交。那是卡康脫女人的屍體!我聽到的那聲槍響無疑地是衝這個倒黴的女人開的,子彈可怕地撕裂了她的喉嚨,留下了一個裂開的傷口,從那傷口裡,從她的嘴裡,血象泉水似的汩汩地冒了出來。看到這個可憐的人已救不活了,我便一步跨過去,走到了臥室裡。臥室裡亂得一塌糊塗,那場殊死搏鬥無疑就是在這兒進行的,傢俱都打得東倒西歪的,床單拖到了地板上,無疑那是不幸的珠寶商緊緊地抱住了它的緣故。那被害的人正躺在地板上,頭靠著牆壁,渾身鮮血淋淋,血從他胸部的三個傷口裡直噴出來,在第四個傷口裡,插著一把廚房裡用的切菜刀,隻剩刀把還露在外麵。

“我的腳踩到了一把手槍,這把手槍沒有用過,大概是火藥濕了的緣故。我向那珠寶商走去,他還沒最後咽氣,我的腳步也在格吱格吱地響,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他睜開了眼,盯我一會兒,嘴唇動了幾下,象是想說什麼話,但立刻就斷了氣。這一幕淒慘的景象幾乎使我失去了知覺,既然對這屋裡的任何人我都無能為力了,我惟一的念頭便是逃走,我衝到了樓梯口,兩手緊捂著我那火燒般的太陽穴,嘴裡驚恐地喊叫著,一到樓下的房間裡,我就看見五六個海關關員和兩三個憲兵已在那兒了。他們一下子就抓住了我,而我當時甚至連抵抗都不想抵抗,因為我的神誌已經不清了,我想說話,卻隻能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我看見其中幾個人衝我指了指,於是我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血。原來從樓梯縫裡漏到我身上的那一滴滴溫熱的雨是卡康脫女人的血。我用手指了一下我剛才躲藏的地方。‘他是什麼意思?’一個憲兵問道。一個稅務員走到了我所指的那個地方。‘他的意思是說,’他回來的時候說道,‘他是從這個洞裡鑽進來的,’一麵指著我撞破板壁進來的那個地方。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他們原來把我當作殺人犯了。現在我的聲音和體力都恢複了。我掙紮著想擺脫那抓住我的兩個人,嘴裡大喊道,‘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兩個憲兵用他們馬槍的槍口頂住了我的胸部,‘再動一動,’他們說,‘就崩了你!’‘你們為什麼要用死來恐嚇我,’我大喊道,‘我不是已經說過我是無罪的了嗎?’‘你到尼姆去對法官講你這個小小的故事吧。現在先跟我們走吧,我們所能給你的最好的忠告就是不要抵抗。’抵抗我是想都沒想到的。我已經給嚇壞了,我一言不發地讓人給帶上了手銬,綁在了一匹馬的尾巴上,然後就在這種情景下到了尼姆。

“按當時的情形推測,大概有一個官員一直尾隨著我,跟到客棧附近便失掉了我的蹤跡,他想我一定準備在那兒過夜的,就回去召集了他的人來,他們到達的時候,恰巧聽到了那一聲槍響,在這種罪證確鑿的情形下捉住了我,所以我立刻明白了,要證明我的無辜已是很困難的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請求審問我的那位法官能去查詢一位名叫布沙尼的神甫,因為他曾在兇殺案發生的前一天早晨到過杜加橋客棧。假如有關鑽石的那個故事的,確是卡德魯斯自己瞎編的,而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布沙尼神甫這麼個人,那麼,我就沒救了,除非能把卡德魯斯本人捉到,而且能使他自己招供一切。

“這樣過了兩個月,我應該感謝那位法官,因為他派人到處去尋找我想見的那個人。我已經放棄了一切希望。卡德魯斯沒有捉到,而秋季大審卻一天天的迫近了,忽然,在九月八日那天,也就是說,正巧在事件發生後的三個月零五天,那位我認為已沒希望再見到的布沙尼神甫,主動地到監獄裡來了,說他知道有一個犯人想和他說話。他說,他在馬賽時聽說了那件事,所以就趕快來了卻我的心願了。您很容易想象得到,我是帶著多麼感激的情緒歡迎他的,我把我的所見所聞全都講給了他聽。當我講到有關鑽石的事,我覺得有點後怕,但使我萬分驚奇的是,他竟加以證實了,認為一點不假,而使我同樣驚奇的是,他對於我所講的一切似乎全都相信。於是,我被他的仁愛感動了,同時看到他很熟悉我故鄉的一切風俗習慣,又想到,我唯一真正的罪過就是那一個罪惡,隻有從這樣仁慈和博愛的人嘴裡才能得到有力的寬恕,於是我就請他接受我的懺悔,而就在懺悔的封緘之下,我把阿都爾的事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講了出來。我這樣作雖然是因為良心發現一時的衝動,但所產生的後果卻如同經過冷靜的思考以後的舉動一樣。我主動地承認阿都爾暗殺案證明瞭我這次的確沒有犯罪。當他離開我的時候,叮囑我不要氣餒,他將竭力使法官相信我是無事的。

“我很快就感覺到了那位好心的神甫為我出力已經見效了,因為牢裡對我的嚴格看管已逐漸放鬆了,他們告訴我,我的審判已經延期,不參加當時舉行的大審了,而延遲到下一次巡迴審判時再開庭。在這期間,上天保佑卡德魯斯終於被捉到了,他們在國外一個很遠的地方發現了他,把他押回了法國,他全部招供了,並推諉著說那件事是他妻子的主意並慫恿他乾的。他被判處終生到奴隸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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