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飛狗跳 67 | 67
-
67|
67
【黑皮鬼】
陳偵的老家在內陸山區的一個鎮上。
距離工作的地方幾千公裡。
陳偵輕裝簡行將哈基米背在懷裡,坐飛機到省會城市,再轉機到最近的地級市。
哈基米還算配合,大約第一次出遠門,一路好奇的到處看,看一會兒又回頭看看陳偵。
候機時沖泡奶粉,哈基米拉了臭臭,陳偵弄著手裡的奶瓶,還要安撫不舒服的哈基米,雖然有些笨手笨腳但知道先後順序。
熱心的路人幫忙,拿著奶瓶讓陳偵先弄孩子。
“這麼年輕就當爸爸呀?”中年婦女笑眯眯地說,這裡是轉地級市的登機口,不少候機的乘客相互認識攀談著。
小地方就是如此,不像大城市存在邊界感。
過去陳偵渴望邊界感。
現在也不討厭這種熱情。
“早點生恢複快。”陳偵意有所指的笑笑。
冇想到這句話惹了中年婦女喜愛,“小夥子長這麼帥氣還疼老婆,你老婆呢,怎麼一個人帶著孩子?”
陳偵抿抿嘴角很想說老婆死了,換了乾淨尿不濕的哈基米突然將手伸向陳偵的胸口,留著口水的嘴巴突然發出無意識的聲音,“aa……dada……”
陳偵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哈基米黑亮的眼睛確實盯著陳偵,手指抓著陳偵的領口,“aa……”
雖然知道是無意識的發音,陳偵鼻尖一陣酸澀。
中年婦女高興地說,“我是第一次見這麼小的孩子會喊媽媽爸爸,真厲害!”
一句簡單的誇獎,陳偵心中竟然升起強烈的自豪感。
他將哈基米抱起來親了親哈基米的小翹鼻,低聲說,“我們回去見外公外婆,要是被罰跪你就陪媽媽一起跪。”
很快傳來登機廣播,陳偵謝過中年婦女帶著哈基米早早排隊登機,工作人員見他手裡還拿著奶瓶打開專門通道讓他帶著孩子先上飛機。
小機場的飛機坐不滿,不一會兒就隻差一名旅客,工作人員等了半天正要剪客,看見一個高大黑皮膚的男人戴著墨鏡棒球棒,有些猥瑣地的從男廁衝過來。
登機口驗票時,男人快速摘下帽子口罩,工作人員有些興奮地將唯一的頭等艙旅客引領到艙門口再交接給空乘,空乘激動地接過尊貴的頭等艙客人正要引領到座位。
尊貴的頭等艙客人躲在艙門口鬼鬼祟祟,“麻煩把通道的簾子拉一下。”
空乘一臉明白,“馬上拉,請坐羅先生。”
羅競溜到座位不放心地看了看後麵,見簾子拉得嚴實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氣。
他招來空乘,“美女,一會兒下機時我想先下,麻煩幫我攔一攔後麵的旅客。”
頭等艙旅客本就享有優先登機下機的優待。
摘掉口罩和帽子的羅競露出那張殺人不眨眼的帥臉,冇人會拒絕他這個合理要求,等空乘忙完工作,要求跟其合影,羅競都爽快的同意。
大家冇想到羅競這麼平易見人,加之頭等艙冇有其他旅客,空乘們便與羅競攀談起來。
“他通知了我一聲,根本冇有跟我商量,就抱著孩子跑掉了,那麼遠的距離,孩子第一次坐飛機,那麼小的飛機,我冇有說你們飛機小的意思,就是擔心而已……”
粉絲見麵會慢慢變成三姑六婆局。
男空乘翹起二郎腿,“我們這小破飛機一遇到氣流就抖得厲害。”
女空乘喝口橙汁,“你們吵架了吧!”
羅競比起大拇指,“其實是他單方麵冷暴力我,我是個很願意解決問題的人,但是他動不動就冷暴力我,國內要是有家暴法,他要把牢底坐穿。”
男空乘,“ed,你也太慫了,都給你生崽了還拿捏不住人家。”
女空乘,“生崽怎麼了,生崽了女的就要聽話?”
羅競再次衝著女空乘比大拇指,“他也是這樣想的,從不跟我商量,隻通知我,我們不是夫妻關係,是上下級關係,他明明計劃好海島五日遊,一言不合改成變形計,ok,我冇意見,他還把我從變形計的名單裡刪除掉。”
陳偵敏感地擡起頭,他好像聽見有人叫ed,想想覺得不可能給哈基米餵了口水緩解氣壓帶來的耳鳴。
下飛機時,空乘熱情的跟哈基米揮手。
一路上陳偵頗受空乘們的照顧,也揮了揮兒子的小手,“哈基米,跟哥哥姐姐們拜拜!”
空乘們:……
他們記得ed的兒子好像也叫哈基米。
他們還記得ed有意無意挺關注飛機上這對父子,當時他們還以為ed作為新手爸爸難免對嬰兒有些關注。
還有,小baby飛機上有摘掉太陽帽,那五官輪廓……
這個瓜……好重!
市到縣要坐三個小時的車,縣到鄉鎮還需要一個小時。
陳偵直接約了網約車,七年前離開鄉鎮時冇有網約車,陳偵需要徒步到縣城坐大巴車,再坐火車前往大學,很折騰的一段路途,那時候每次都想著如何能擺脫這種生活。
等再次回來時,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心態。
下了縣城高速轉鄉道,陳偵發現路麵變成平整寬敞的柏油馬路,原本需要四個小時的車程,兩個半小時就抵達。
陳偵的家不在鎮上,但離鎮不遠。
停車後付了費用,陳偵揹著媽咪包抱著哈基米走上一條水泥小路,妹妹提過家裡前年修的小路,摩托車可以一直開到家門口,很方便,讓他回來看看。
大約近鄉情怯,陳偵走得很慢,指著一條明亮的河流說,“哈基米,這條河叫母豬河,是不是很有趣。”
河岸兩旁種植著玉米,陽光下長得鬱鬱蔥蔥。
兩層樓的農村民房露出嶄新漂亮的紅色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跟離家時那個一層樓的簡陋農舍相去甚遠,陳偵真切感受到太久冇有回家。
“珍兒?”王雲荷驚喜的聲音從路邊的玉米地裡冒出來,她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立馬衝屋子裡喊,“陳國兵,珍兒真的回來了。”
然後王雲荷便不動了,緊張熱烈的看著陳偵胸前掛著的哈基米,哈基米屬於見人就瘋的性格,看見王雲荷立馬蹬著腿想過去,嘴裡咿咿呀呀說著什麼。
倒是陳國兵反應快,接過陳偵背上的大包,“愣著乾什麼,幫他抱抱孩子。”
王雲荷立馬擦擦手接過哈基米。
陳偵有些猶豫,“媽,他有些重。”
王雲荷抱著哈基米直顛,“重什麼重,媽乾農活的有的是力氣。”
哈基米被顛得咯咯直笑,黑亮的眼睛看著眼前滿臉皺紋粗糙皮膚的女人,突然趴過去親了王雲荷一口,給王雲荷留了滿臉口水。
陳偵一臉黑線,正要接過哈基米。
王雲荷高興得抱著哈基米跑起來。
父子倆落到後麵,陳國兵猶豫許久,“我知道你的情況不容易找到女人,但是……怎麼找個非洲女人?”
陳偵:……
陳偵冇有解釋來龍去脈,隻說自己有孩子了,帶著孩子回來看看他們。
陳偵沉默片刻,“他爸黑,我也冇辦法。”
說完,陳偵不等陳國兵反應,快步追上王雲荷。
晚飯早就準備好,豐盛又家常。
夫妻倆不知從哪裡借了一個兒童座椅,將哈基米放進椅子裡,還給哈基米準備了一套嶄新的兒童塑料碗勺,一看就不是什麼食品級安全材質,陳偵並冇有嫌棄,哈基米也是第一次看見如此高飽和度的豔麗碗勺,拿在手裡謔謔揮舞。
“哈,哈雞……”王雲荷求助地看著陳偵。
陳偵笑了笑,“哈基米。”
王雲荷連連點頭,“哈基米真乖,真棒,這些菜哈基米還不能吃,奶奶給你煮米糊糊。”
陳偵看了眼進門後就皺著眉頭的陳國兵,他放下碗筷,第一次在父母麵前變得拘束且謹慎,“媽,你是外婆,不是奶奶。”
王雲荷疑惑地看著陳偵。
“哈基米是我生的。”
哈基米八點洗過澡吃完奶開始鬨瞌睡。
陳偵像羅競那樣將哈基米趴在肩頭,輕輕拍著後背哄覺,屋前亮著一盞燈,耳畔是蛙聲蟲鳴聲,不遠處的河流送來清爽的夜風。
哈基米很快進入夢鄉。
王雲荷走出來替兒子披上外套,“你爸老思想,可能還要想一會兒,你彆在意。”
陳偵看著王雲荷,“您不在意?”
王雲荷笑著接過哈基米,在竹椅子上坐下,又將毛毯裹緊哈基米,“他爸爸是不是上次住你家那個?”
陳偵覺得女人的直覺真恐怖。
王雲荷輕輕搖晃身體,拍著哈基米,“我也是生過孩子的人,哈基米才半歲多,從知道他是你生的後,媽媽一直在觀察你,你冇有生病,也看不出勞累過度的樣子,甚至你抱哈基米的動作我就知道,你很少照顧哈基米吧!”
陳偵有些尷尬地捏緊拳頭。
“請了阿姨?”
陳偵點頭,雖然很不想幫羅競說好話,“哈基米都是他在照顧,他很喜歡哈基米。”
“我記得他姓羅?”
陳偵點頭,再一次反省當初的自己是怎麼覺得可以矇騙過父母的眼睛。
“那孩子的名字?”
“戶口本上叫陳勳康。”
王雲荷小聲唸叨,“陳勳康,康康,健健康康,好名字好名字。”
王雲荷擦擦眼角,晚上給哈基米洗澡她特意看了看,孩子是健康的,冇有畸形。
王雲荷問了很多,關於羅競的,更多則是關於陳偵這一年孕期和生產後是如何度過,聽說羅競一直陪伴在側,王雲荷又滿意不少。
陳偵自然不會提及孕期及生產的辛苦,但從王雲荷的反應他便知王雲荷知曉一切,除去父親還有些生悶氣,王雲荷的反應早就超出陳偵的預料,猶豫很久,陳偵才問出心中的疑惑。
“為什麼不怪我,畢竟你們一直希望我結婚生子。”
王雲荷歎了口氣,“你的身體一直是媽媽的心病,當年家裡條件不好,也冇辦法讓你像個正常孩子那樣,現在你自己有了孩子應該能明白媽媽的心情,隻要你過得好,媽媽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媽媽是女人,不明白男人在意的那些東西,媽媽也覺得不重要,孩子是你生的,反而覺得哈基米會跟外婆更親。”
王雲荷還是有自己的顧慮,“那你現在是?”
陳偵明白王雲荷的意思,“我還是會以男性身份生活,不會因為生過哈基米就變換性彆,我跟他……不會結婚。”
王雲荷立馬看著陳偵。
陳偵搖頭,“國內冇有同性婚姻法,這個不重要,我也不在意。”
陳偵從未跟父母深聊過,一次也冇有。
但這個親切的夜晚,他開始跟母親談心。
直到聞到菸葉的味道,他才知道父親一直坐在堂屋靜靜的聽著。
十點過陳偵帶著哈基米去睡覺。
王雲荷想帶,陳偵猶豫片刻,“先讓他適應兩天,我今晚都不一定搞得定他。”
陳國兵坐在門口抽菸,王雲荷叫他進屋睡覺,他才說了知道真相後的第一句話,“以後珍兒到底是兒子還是閨女?”
王雲荷給了他一巴掌,“是兒子還是閨女重要嗎?不都是你的種?現在外孫還姓陳,你偷著樂吧!”
陳國兵這才笑著揮揮手,“我抽完進去。”
這些年網絡越來越發達,陳國兵冇事也要刷刷手機,思想不像過去那般封閉保守,兒子冇有娶媳婦,冇有一個圓滿的家庭確實美中不足,但是誰又能預知身體畸形的兒子能否找到一個願意體諒他的女性。
不過目前來看,兒子確實找到了,雖然是個男性,但畢竟有了孩子,好像也冇差,陳國兵繞來繞去把自己繞暈乎了,決定不想了。
正要關門聽見不遠處一陣霹靂吧啦的巴掌聲。
“誰?”陳國兵看著黑黝黝的莊稼地大聲吆喝。
很快一個高大的身影跑出來,邊跑邊拍,等人站到門口的燈下,那黑皮膚的男人擡起頭,露出一脖子被蚊子咬出來的紅包,哭得稀裡嘩啦,“爸,他憑什麼不跟我結婚,你們的兒子陳偵真的很渣,你們到底知不知道?”
陳國兵一時分辨不出,這個黑皮鬼到底是被蚊子咬哭的,還是被他們兒子欺負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