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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後登基手冊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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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若光拖著謝令儀,踉蹌地出現在眾人視線裡。那身與北襄將士格格不入的裝束——粗糙的狼皮裙裹住勁瘦的腰肢,蹬著厚實的鹿皮靴——如同最刺眼的烙印,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心頭的疑竇與驚怒。

“突厥的服飾!”

“她……她背叛了北襄!”

不知是哪個小兵失聲驚叫,那聲音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轟然在壓抑的軍陣中炸開!無數道目光,驚駭、鄙夷、難以置信,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釘在李若光身上,也釘在她懷中狼狽不堪的謝令儀身上。

木輪碾過砂石,發出沉重聲響。李若瀾驅著輪椅行至陣前,目光沉沉,望向幼妹:“團團,”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放開她。若你需要人質……可以挾持我。”

“你?”李若光猛地擡眼,眼中瘋意四散,她嗤笑一聲,“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廢物,帶著你,是嫌自己逃得不夠快,死得不夠早嗎?!”

她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更深地扣住謝令儀的後頸,另一隻手中寒光一閃,短刃已死死抵在了謝令儀纖細的喉間。刀刃壓下的瞬間,肌膚便被割開一道細小的口子,幾顆殷紅的血珠迅速沁出,沿著冰冷的刃口滾落,在謝令儀素色的衣領上洇開刺目紅梅。

“給我一匹馬!還有足夠的乾糧和水!”李若光聲音拔高,帶著孤注一擲的尖銳狂,刀刃又向下壓了一分,新的血珠滲出,“否則,我現在就割斷她的喉嚨!我說到做到!”

“李三姑娘,你冷靜……”謝令儀方開口就被截斷。

“你閉嘴!你閉嘴——!!”李若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困獸,目眥欲裂,眼白瞬間爬上血絲。她劇烈地喘息著,手臂因激動而顫抖,刀刃在謝令儀頸間又劃出幾道淺淺的血痕,更多的血珠滾落。

她親眼見識過謝令儀翻雲覆雨的手段,那巧舌能將死的說成活的,此刻絕不能再給她開口的機會!她動作粗暴地扯下自己袖口一塊布條,狠狠塞進謝令儀口中。

寒風卷過曠野,死寂籠罩著對峙的雙方。

謝令儀的身份太特殊了,她是自願深入龍潭虎xue的功臣,此役大勝,她功不可沒。若在眾目睽睽之下,任由她被叛徒挾持甚至殺害,軍心如何維係?天下人如何看待北襄?

沉重的壓力壓在李若瀾肩頭。他緊抿著唇,下頜繃得死緊,目光在李若光與謝令儀之間反複逡巡。最終,緩緩擡手,做了一個無聲的手勢。

“照她說的辦。”李若瀾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每個字都帶著沉重的鈍痛。

駿馬與物資很快被牽來。李若光眼中閃過一絲狂喜,挾持著謝令儀翻身上馬。她最後掃了一眼陣前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孤寂身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猛地一夾馬腹!

“駕——!”

駿馬嘶鳴,絕塵而去,捲起漫天黃沙。

李若瀾死死盯著那消失在煙塵中的背影,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幾乎在同一時間,對方旬道:“跟上去……用你的‘蛇’……盯死了!”

朔風如刀,割裂著荒蕪的北境曠野。兩人一路向北,行至一處亂石嶙峋的岔口,李若光猛地勒住韁繩。她翻身下馬,眼神冰冷掃過謝令儀,毫無預兆地伸手,“嗤啦”一聲,竟粗暴地撕下了她的外衫。

沾染著暗紅血跡的布料被她攥在手中,李若光揚手,血衣便被隨意拋擲在反方向路上。

做完這一切,她回眸,正撞上謝令儀洞悉一切的目光。那眼神裡沒有恐懼,隻有深不見底的沉寂。

“嗬,”她嗤笑出聲,一步步逼近謝令儀,“皇後娘娘這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裝給誰看?你真當我是那等蠢鈍如豬、任你玩弄於股掌的廢物麼?!”

她猛地拔出水囊塞子,仰頭灌下幾口清水,水流順著她緊繃的下頜線條淌下,混著塵土落在地上。她用袖子一抹嘴,那雙燃燒著火焰與恨意的眸子,再次鎖住謝令儀:“陳郡赤地千裡,焦渴得連隻螞蟻都難尋,你告訴我,那滔天洪水裡,哪兒來的、又是何等‘湊巧’的毒蛇?!”

“你身邊——藏著一個能驅策百獸、翻雲覆雨的奇人吧?!”

謝令儀悄然扔下耳墜,依舊沉默,彷彿一尊玉雕。這沉默卻像油,潑在了李若光心頭的烈焰上。

“我實在想不通!”李若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嘶啞,她圍著謝令儀踱步,像一頭審視獵物的母狼,“你到底哪裡勝過我?!”

“論容貌?我李若光縱非絕色,亦是沙場礪出的英姿颯爽,不輸你半分!”

“論家世?我父乃北襄柱石,我李氏滿門忠烈,豈是你謝氏那等盤踞江南、隻知風花雪月的門第可比?!”

“論權謀?!”她猛地停下腳步,眼中迸射出逼人的銳利與自傲,“我自幼隨父兄浴血疆場,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於絕境之中謀一線生機!你一個長於深閨、隻懂琴棋書畫的嬌女,拿什麼與我爭?!憑什麼?!”

她逼近謝令儀,呼吸幾乎噴在對方臉上,那困惑是如此真切,混雜著滔天的委屈與不甘:

“可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的目光都隻追隨你?連我兄長……我那對萬事萬物都冷若冰霜的兄長李若瀾……他的視線,為何也會為你停留?!”

聽到李若瀾的名字,謝令儀眸中終於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她開口,聲音平靜無波:“李郎君與我,並無私情,三姑娘怕是誤會了。”

“誤會?”李若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中瘋狂更盛,她猛地攥住謝令儀的下頜,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逼迫她與自己對視,“那梁煜呢?!”

這個名字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出。謝令儀的目光終於無法抑製地微微一顫,下意識想要閃避。

“嗬,你心虛了!”李若光捕捉到那瞬間的飄移,冷笑著,看著她發間那枚木簪,“那年……你對我說‘恭賀大喜’,臉上掛著那副假惺惺的笑容,心裡……怕是在狠狠嘲笑我吧?嘲笑我這個被蒙在鼓裡、傻乎乎接了旨意的蠢貨!”

回憶的毒刺紮進心底,李若光的眼神變得恍惚而痛苦,聲音也低沉下去,回憶道:“十二歲時……我偷偷讀《西廂記》。紅娘那般伶俐鮮活,敢愛敢恨,像草原上最烈的馬駒;崔鶯鶯不過是個循規蹈矩、躲在繡樓裡的嬌花……我不懂,那張君瑞是瞎了眼麼?為何偏偏隻看得見崔鶯鶯,卻對紅娘視若無睹?”

“後來……後來我身邊的侍女春芽告訴我:那是寫書先生定下的天命姻緣,強求不得。’”

“天命姻緣……強求不得……”李若光喃喃重複著,猛地擡起頭,眼中那點脆弱瞬間被一種毀天滅地的瘋狂與不甘取代!她驟然抽出匕首,冰冷的刀鋒緊貼著謝令儀下頜,一絲細微的血線瞬間沁出。

她湊近謝令儀,鼻尖幾乎相觸,一字一句,從齒縫裡迸出,帶著焚儘一切的決絕與詛咒:“他們說這是天命?好!好一個天命!”

“它棄我如敝履,斷我生路,將我踩入泥淖……那我李若光今日便偏要——”

“用這手中刀,劈開這無眼的老天!”

“我要它睜大眼睛看清楚——它當初選錯了人!它定下的天命……狗屁不如!”

晨光熹微,碎金般的光線穿過草地,堪堪落在李若光唇角耳廓上,將那小巧的耳尖鍍了層晃眼的金邊兒。少女當年禦街打馬、意氣風發的模樣,終究是湮沒在了時光深處,再不複見。

李若光胸中鬱氣稍泄,猛地一拽韁繩,調轉馬頭便向東疾馳。蹄聲踏碎荒原寂靜,她們已深入昔年戎狄牧馬之地,再往東,便是羌族盤踞的十萬大山。那裡層巒疊嶂、林深似海,一旦藏匿其中,便如泥牛入海,蹤跡難尋。

天光徹底撕破夜幕,北鬥星芒隱退。李若光勒住奔馬,終於停下。一夜奔逃,全賴星辰指路。此刻驕陽初升,光影流移,她不敢再貿然前行——這浩瀚天地,最易吞噬迷途之人。

路過一片白樺林時,她翻身下馬,將依舊昏沉的謝令儀牢牢縛於樹乾。正欲牽馬去尋水源,身後卻傳來謝令儀微啞卻清晰的聲音:“枝梢皆東傾,風自西來,西處地勢必高。向東,必有水源……”

李若光身形一頓,驀然回首,眼神複雜地落在謝令儀蒼白的臉上。薄唇幾不可察地動了動,那些刻薄的狠話終是嚥了回去。辨位、尋源、察地……這些行軍布陣的硬本事,竟被一個深閨嬌女信口道破?她心底掠過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異。

若她……不是謝令儀就好了。這念頭荒謬地劃過心尖,李若光煩躁地扯了扯韁繩,依言牽馬向東行去,背影透著一絲倉皇。

待她身影沒入林間,一隻通體嫩黃的鸚鵡悄無聲息地落在謝令儀肩頭,黑豆似的眼珠骨碌碌一轉,歪著腦袋,發出一聲試探的:“嘎?”

下一瞬,方旬領著數名護衛如鬼魅般現身,動作迅疾地為她解開束縛,語帶焦灼:“家主!幾隻森蚺嗅到您的血跡,尋到了撕破的血衣碎片。琅玡這廝……”他瞥了眼鸚鵡,無奈又慶幸,“最愛亮閃閃的物件,竟在附近銜到了這個!”他攤開掌心,一枚剔透的瑪瑙耳墜在晨光下流轉著溫潤血光。

謝令儀指尖撚過那枚熟悉的耳墜,冰涼的觸感讓她心神稍定。她順手將耳墜掛在鸚鵡頸間蓬鬆的翎羽上,低低一笑,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這回多虧了你這小財迷。回去……給你加雞腿。”

“嘎!要——金——子!”琅玡飛回方旬肩頭,扯著嗓子大聲討價還價,惹得眾人緊繃的神經一鬆,低笑聲在林中漾開。

“哐啷——!”

一聲突兀的碎石滾落聲自身後炸響!眾人悚然回頭,隻見李若光不知何時折返,正僵立在數丈開外。晨光勾勒出她瞬間褪儘血色的側臉。四目相對的刹那,驚駭如電流竄過脊背,她幾乎本能地轉身就逃。

親衛反應極快,如離弦之箭般射出。

謝令儀在身後急急喊著:“彆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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