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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會那些故事 第21章 噬影者的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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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控螢幕上的雪花點突然連成一片,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揉皺的錫紙。陳默的指甲掐進掌心,金屬味在舌尖炸開——第七區的備用電源又跳閘了,這是本週第三次。

玻璃牢籠裡的“孩童”仍保持著懸浮姿態,80厘米的人形輪廓在弧光燈的交織下泛著青灰色,像浸在福爾馬林裡的標本。陳默盯著螢幕角落的濕度計,68,比標準值高出三個百分點。他按下通話鍵,聲音比砂紙擦過鋼板還澀:“三號維護組,立刻檢查南牆第三排弧光燈,燈絲溫度異常。”

“收到,陳博士。”耳機裡傳來小張的聲音,帶著剛入職的新人特有的緊繃,“但……防護服的反光條有處磨損,能申請備用嗎?”

陳默的目光掃過儲物櫃第三層,那裡整齊碼著十二套反光製服,編號從07到18。他想起上個月退休的老周,那人總說反光條磨破就像戰士掉了盔甲,結果在更換頂燈時被自己的影子吞了。監控錄影裡,那團青灰色的煙幕隻用了03秒就裹住老周的肩膀,然後像打嗝似的縮回原形,地麵隻留下半隻沾著機油的勞保鞋。

“穿12號,”陳默說,“左袖口有塊補丁,不影響反光率。”

小張的腳步聲在走廊裡響起,帶著靜電的滋滋聲。陳默調大音量,聽著金屬摩擦的輕響——那是反光製服的拉鏈劃過防護層的聲音。十七年前他第一次穿這套衣服時,也曾被那聲音嚇得指尖發抖,像握著一串即將引爆的雷管。

弧光燈突然閃爍了一下,牢籠邊緣掠過一道陰影。陳默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麵劃出刺耳的弧線。螢幕裡,scp-017的輪廓微微波動,像被風吹皺的水麵。他看見小張的影子投在玻璃上,因為緊張而蜷縮成蝦米狀,正隨著腳步一點點挪向故障燈具。

“停!”陳默吼出聲時,耳機裡傳來電流的尖嘯。小張僵在原地,影子的邊緣剛好觸碰到牢籠的金屬框架。那團煙幕突然劇烈收縮,青灰色裡翻湧出墨色的漩渦,像有人在水裡擰乾一塊臟抹布。

三秒後,備用電源啟動的嗡鳴聲灌滿整個收容室。弧光燈重新亮起時,小張癱坐在地上,反光製服後背洇出深色的汗漬。陳默盯著螢幕裡恢複平靜的scp-017,忽然注意到它的輪廓邊緣多了些銀色的光點,像碎玻璃粘在霧上。

“把19號燈換成脈衝式,”他說,“頻率調到每秒60次。”

深夜的控製室總彌漫著消毒水和臭氧的混合氣味。陳默翻開第七區的事故檔案,第17頁記載著1998年的收容記錄:巴西雨林裡的傳教士村莊,三十七個村民在一夜之間消失,隻留下教堂牆上的血字——“它怕光,卻愛影子”。基金會的回收小隊在古井裡找到這個“孩童”時,它正抱著一具骷髏的影子,煙幕裡隱約能看見肋骨的形狀。

“博士,您見過它吞噬影子後的樣子嗎?”小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猶豫,“老周說……像裹糖紙。”

陳默合上檔案,封皮上的水漬暈開成模糊的圓。他想起女兒五歲時,總愛把水果糖的玻璃紙貼在鼻尖上,陽光透過糖紙,在她臉上映出彩虹色的光斑。那天幼兒園老師打來電話,說孩子在滑梯下撿到塊碎鏡片,對著影子看了一下午。

“它從不留下痕跡,”陳默說,“被吞噬的不是實體,是影子對應的存在本身。”他指著螢幕裡的scp-017,“就像你擦掉黑板上的畫,畫板還在,但畫沒了。”

小張的喉結動了動:“那它為什麼隻對影子有反應?”

陳默沒回答。他開啟抽屜,裡麵壓著張泛黃的照片,女兒穿著公主裙站在旋轉木馬前,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三年前那場實驗室事故,備用燈熄滅的瞬間,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影子爬上牢籠,然後那團煙幕就湧了過來。他保住了命,卻永遠失去了接女兒放學的資格——她的影子在那天下午突然消失,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印。

淩晨三點,火災警報器尖叫起來。陳默衝出控製室時,看見三號通道的防火門正在下降,門縫裡漏出橘紅色的光。他抓起應急燈,發現反光製服的掛鉤上空空如也——小張大概是慌了,沒顧上穿。

收容室的溫度已經升到42度,弧光燈的玻璃罩開始炸裂,碎片在地上折射出雜亂的光斑。scp-017的輪廓在晃動的光影裡扭曲,像融化的蠟像。陳默看見小張蜷縮在角落,後背對著牢籠,他的影子被應急燈的光束拉長,像條黑色的蛇,正一點點遊向那團煙幕。

“彆動!”陳默將應急燈扔過去,光束剛好切斷影子的路徑。小張抬起頭,臉上沾著煙灰,反光條的碎片掛在耳朵上——他大概是把製服撕了。

“博士,燈泡……全炸了。”小張的聲音帶著哭腔,“備用發電機也壞了,我聽見它在響,像磨牙。”

陳默看向天花板,最後一盞弧光燈正在閃爍,燈絲紅得像燒紅的鐵絲。他突然想起老周說過,scp-017在黑暗裡會唱歌,像被捂住嘴的嬰兒在哼唧。現在他聽見了,那聲音從煙幕裡滲出來,帶著潮濕的黴味,鑽進耳道時像有蟲子在爬。

“把你的影子給我。”陳默脫下外套,撕開襯裡,露出裡麵縫著的反光布——這是他自己改的,老周教的手藝。他將布鋪在地上,讓應急燈的光束照在上麵,形成一片刺眼的光斑。

小張愣住了:“什麼?”

“你的影子在地上,”陳默的聲音很平靜,像在談論天氣,“爬過來,站到光斑裡。”

最後一盞燈滅了。黑暗像潮水般湧來,陳默看見scp-017的輪廓突然膨脹,青灰色的煙幕裡翻湧出無數細碎的影子,像被揉皺的膠片在顯影液裡舒展。他聽見小張的尖叫被什麼東西捂住,然後是布料撕裂的聲音——那是他把自己的影子踢向牢籠的方向。

煙幕撲過來時,陳默聞到了女兒頭發上的草莓味。他想起那個下午,她舉著碎鏡片說:“爸爸,影子裡有星星。”現在他看見了,那些銀色的光點在煙幕裡閃爍,像被吞下的星星在眨眼睛。

他感覺自己在融化,不是被高溫灼燒,而是像冰溶於水那樣溫柔。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他聽見了搖籃曲,不是從煙幕裡,而是從自己喉嚨裡發出的。那是女兒小時候聽的調子,他總跑調,現在卻唱得很準。

當維修人員趕到時,收容室的弧光燈已經重新亮起。玻璃牢籠裡的“孩童”仍懸浮在中央,隻是輪廓邊緣多了些溫暖的橘色,像裹著層夕陽的光暈。角落的監控錄影顯示,在黑暗籠罩的17秒裡,有個模糊的影子將另一個影子推到光斑裡,然後自己慢慢舒展,像片羽毛落進煙幕。

小張坐在地上,手裡攥著半塊反光布,上麵沾著點草莓味的香水——那是陳默每天早上噴的,他說這樣女兒就不會覺得爸爸身上隻有消毒水味。

後來有人發現,scp-017的煙幕裡偶爾會浮現出模糊的影像:有時是旋轉木馬的剪影,有時是寫著“爸爸”的塗鴉,還有時是串跳動的音符,像首跑調的搖籃曲。

而陳默的辦公桌上,那本事故檔案的第18頁永遠空著。隻有在午夜的月光透過窗戶時,才能看見紙上有片淡淡的水漬,形狀像個被拉長的影子,懷裡抱著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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