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會那些故事 第37章 結局
在那之後,艾格尼絲的指尖傳來金屬的冰涼觸感,那半塊懷表的齒輪斷口硌著掌心,像一枚生鏽的圖釘紮進混沌的意識裡。當她的目光落在那磨損的黃銅邊緣上時,瞳孔裡的火焰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彷彿要衝破虹膜的束縛瞬間她記起來了。
那是1987年的冬夜,聖瑪格麗特醫院的走廊彌漫著消毒水與煤煙混合的氣味。她當時正抱著藥箱衝向三號病房,懷表在白大褂口袋裡硌著腰側,那是漢斯送她的生日禮物,完整的銀質表殼上刻著他們名字的首字母。空襲警報突然撕裂夜空時,她正把另一半懷表塞進那個垂死士兵的掌心:“等你好起來,我們拚回它。”
可現在掌心隻有半塊冰冷的金屬。她猛地坐起身,抽屜裡的福爾馬林氣味刺得鼻腔生疼,那些被強行壓抑的記憶如決堤的洪水般湧來那些坍塌的天花板砸在士兵病床前的巨響,他染血的手指徒勞地伸向她的方向,還有那枚從他掌心滑落、墜入火海的另一半懷表。她沒能抓住他,就像沒能抓住從指縫漏走的時間。
“檢測到高能靈能反應,目標已啟用。”戰術頭盔裡傳來隊長低沉的指令,“阿爾法組守住入口,貝塔組準備鎮靜噴霧,注意規避熱源反應。”
七道黑影從走廊儘頭的陰影裡滑出,黑色作戰服上的scp基金會徽章在應急燈下發著冷光。艾格尼絲看到他們舉著的儀器螢幕上跳動著紅色波紋,那波紋與她胸腔裡灼燒的痛感同頻共振。當第一個麻醉針管射向她時,瞳孔裡的火焰驟然暴漲,整個抽屜瞬間被橘紅色的火舌吞沒,卻詭異地沒有點燃任何木質結構。
“是認知乾涉火焰!”負責資料分析的莉娜突然驚呼,“它隻灼燒記憶相關的物體!”
艾格尼絲的目光掃過那些逼近的黑衣人,火焰順著視線舔舐到他們腰間的配槍這與其中一把與漢斯當年用的製式手槍一模一樣。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整間屋子的溫度驟然升高,牆上的老照片開始捲曲,照片裡穿護士服的年輕女孩正對著鏡頭微笑,胸前彆著的正是“艾格尼絲·懷特”的銘牌。
“漢斯……”她無意識地呢喃著,左手攥緊懷表的力度讓金屬邊緣嵌進皮肉。隊長捕捉到這個細節,立刻示意暫停攻擊:“目標情緒波動與懷表相關,莉娜,查1987年醫院火災記錄,重點查叫漢斯的士兵。”
戰術平板電腦上的檔案飛速滾動,莉娜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找到了,漢斯·繆勒,黨衛軍士兵,1987年12月死於聖瑪格麗特醫院空襲火災,遺物登記裡有半塊銀質懷表,編號與目標手中的吻合……等等,火災報告說,有一名護士試圖衝進火場救人,被燒斷的橫梁砸中……”
艾格尼絲的火焰突然停滯了。她看著自己焦黑的手腕那道橫貫小臂的疤痕在火光中若隱若現,那是被燃燒的橫梁砸中時留下的。原來她早就死了,死在那個試圖把漢斯從火海裡拖出來的瞬間。可為什麼她還在這裡?為什麼每一次抽屜開啟,她都要重新經曆一次心臟被烈火啃噬的劇痛?
“艾格尼絲護士。”隊長緩緩摘下頭盔,露出一張溫和的中年女性麵容,“我們知道漢斯的事。他的遺物清單裡,除了半塊懷表,還有一封沒寄出的信。”
火焰的勢頭明顯減弱了。艾格尼絲的目光轉向隊長,瞳孔裡的火光開始變得不穩定,像風中殘燭。
“他說,‘如果我沒能活下來,請告訴艾格尼絲,那塊懷表的另一半在她那裡,就像我的一半生命永遠陪著她’。”隊長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鑰匙插進生鏽的鎖孔,“他還說,看到你平安從火場出來,比什麼都重要。”
懷表突然從艾格尼絲手中滑落,在地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手曾經握著手術刀,也曾經徒勞地扒開滾燙的瓦礫。記憶的碎片開始重組:漢斯塞進她口袋的懷表,空襲時他把她推出安全門的力度,還有她轉身時看到的最後一幕卻是他被掉落的鋼筋壓住,卻對著她豎起大拇指。
“我以為……我以為他恨我沒能救他。”她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眼眶裡滾落的不是淚水,而是細小的火星,“我在抽屜裡待了好久,每次醒來都能聞到他燒焦的味道。”
莉娜悄悄按下一個按鈕,天花板降下的納米噴霧在空氣中形成淡藍色的屏障。那些曾經失控的火焰在接觸到屏障時,開始化作金色的光點,像螢火蟲般盤旋上升。
“你不是沒能救他,艾格尼絲。”隊長慢慢走近,蹲下身撿起那半塊懷表,“火災調查報告顯示,你衝回去的時候,他已經犧牲了。你試圖把他拖出來的行為,在當時的情況下,隻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她頓了頓,從戰術包裡取出一個證物袋,裡麵裝著另一半鏽跡斑斑的懷表,“我們在漢斯的遺物箱裡找到了這個。”
當兩塊懷表的斷口在空氣中對齊時,發出“哢嗒”一聲輕響,彷彿完成了跨越幾十年的擁抱。艾格尼絲看著那道嚴絲合縫的裂痕,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裡混雜著解脫的嗚咽。瞳孔裡的火焰徹底熄滅了,露出清澈的藍色,像雨後的巴伐利亞天空。
“原來他一直等著我。”她輕聲說,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化作無數金色的光點,隨著納米噴霧一起被吸入收容罐。最後消失的是她胸前的護士牌,在空中轉了個圈,輕輕落在隊長的掌心。
莉娜看著收容罐裡緩緩旋轉的金色光暈,在終端上輸入收容記錄:“scp-xxxx,原名為艾格尼絲·懷特,1987年聖瑪格麗特醫院火災遇難者,因未完成的執念形成靈體異常。特性:能操控與記憶相關的認知火焰,被收容於特製記憶抑製抽屜。現通過物理解除執念,異常特性消失,判定為成功收容。”
隊長摩挲著那枚護士牌,金屬邊緣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度。她想起艾格尼絲最後消失時的眼神,平靜得像終於放下了千斤重擔。在基金會處理的無數異常中,這或許是為數不多得到真正救贖的案例。
收容罐被小心翼翼地放入恒溫運輸箱,箱子上的編號在走廊燈光下泛著冷光。莉娜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那間空蕩蕩的病房——月光從破碎的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彷彿有個穿護士服的身影正站在那裡,對著遠方輕輕揮手。
“走吧。”隊長拍了拍她的肩膀,“該回去寫報告了。”
運輸箱的滾輪在走廊裡發出規律的聲響,逐漸消失在電梯口。而在那間被封存的病房裡,最後一縷金色的光點從門縫溜出去,乘著晚風飛向夜空,像一顆遲來的流星,終於找到了屬於它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