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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會那些故事 第5章 泉眼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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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工廠的警報器在整點準時響起,瓦西裡低頭檢查vi級三防服的密封閥,橡膠手套蹭過金屬扣時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他的靴底還沾著隔離艙外的白霜——阿斯特拉罕的十二月,連風都帶著冰碴,可防護服內側卻莫名泛著一絲暖意。

“資料006c第9條,記牢了。”隊長彼得羅夫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帶著煙草熏過的沙啞,“scp-006是高濃度汞溶液,哪怕01毫升滲入血管,中樞神經就會像被白蟻蛀空的木頭。”

瓦西裡點頭,將偽造的簡報塞進防護服內側的口袋。紙上的示意圖把泉眼畫成咕嘟冒泡的墨綠色泥潭,標注著“劇毒,接觸即溶解”,可他上週清理管道時,分明看見裂縫裡滲出的水滴落在鐵板上,非但沒腐蝕出孔洞,反而讓生鏽的表麵長出了一層銀亮的新金屬。

浸水檢查的水池泛著消毒水的氣味。瓦西裡深吸一口氣,任由溫水漫過脖頸,視線掃過水麵——右臂肘彎處浮起一串細小的氣泡,像誰不小心撒了把珍珠。

“漏了?”彼得羅夫的聲音陡然拔高。

“是舊傷的褶皺。”瓦西裡按住肘部,那裡有塊硬幣大的疤痕,是三年前處理反應釜爆炸時留下的。當時醫生說神經損傷永遠無法恢複,可現在,他甚至能感覺到手套內側的紋路。

隔離艙的厚重門扉緩緩開啟時,瓦西裡聞到一股清冽的氣息,不是簡報裡描述的金屬腥甜,而是類似鬆針混著雪水的味道。scp-006就在正中央,那眼泉水從青灰色的岩石縫裡滲出來,在地麵彙成巴掌大的水窪,陽光透過觀察窗落在水麵,碎成一片晃動的金箔。

“采樣管。”彼得羅夫的命令像冰錐。

瓦西裡蹲下身,玻璃管剛接觸水麵,就看見管壁上的刻度線在慢慢變淺,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輕抹去。水下的鵝卵石縫隙裡,竟有幾條半透明的小魚在遊動,尾鰭掃過石麵時,還能帶起細小的沙粒——汞溶液裡根本不可能有活物。

突然,采樣管的橡膠塞鬆了。

瓦西裡下意識伸手去扶,指尖隔著三層防護手套,仍能感覺到一股奇異的暖意順著麵板蔓延。他猛地縮回手,卻發現肘部的舊傷處傳來一陣酥麻,像有無數隻螞蟻在輕輕啃噬,又像是冬眠的種子正在破土。

“動作快點!”彼得羅夫在艙外敲了敲玻璃。

離開隔離艙時,瓦西裡的目光掃過泉眼邊的鐵架——上週被他撞彎的鋼筋,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直,彎曲處的鏽跡像退潮般褪去,露出底下嶄新的銀灰色。

深夜的宿舍裡,瓦西裡對著鏡子撕開防護服。右臂肘彎的疤痕不見了,原本凹陷的麵板變得平整光滑,連周圍的青筋都比彆處更有活力。他想起小時候在鄉下,祖母總說山澗裡有“活泉”,能讓斷了腿的兔子重新蹦跳,當時隻當是童話。

第七次進入隔離艙時,瓦西裡故意在泉眼邊多停留了半分鐘。

他假裝調整儀器,讓防護服的袖口輕輕蹭過水麵。暖意再次湧上來,這次更清晰,順著血管爬到心臟,又順著神經鑽進大腦——他彷彿聽見無數細微的“哢噠”聲,像誰在黑暗裡把散落的積木一塊塊拚回去。

那天晚上,瓦西裡發現自己的老花鏡突然用不上了。

三個月前還模糊的報紙標題,現在連廣告欄裡的小字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對著鏡子掀開眼皮,原本渾濁的晶狀體竟變得像玻璃般透亮,眼底的紅血絲消失得無影無蹤,連眼白都泛著健康的瓷色。

“彼得羅夫隊長,您見過會自己修複的扳手嗎?”早餐時,瓦西裡狀似無意地問。

老隊長正往黑麵包上抹魚子醬的手頓了頓,渾濁的眼珠轉向他:“隔離艙裡的?”見瓦西裡點頭,彼得羅夫突然壓低聲音,“那泉水……是不是暖的?”

瓦西裡的心臟猛地一跳。

彼得羅夫掀起袖口,手腕內側有塊月牙形的疤痕,邊緣卻泛著不正常的粉色。“1998年,泉眼噴發時被碎玻璃劃的。”老人的指尖輕輕撫摸疤痕,“當時醫生說肌腱斷了,永遠抬不起手腕,可現在……”他突然伸直手臂,五指靈活地蜷縮又張開,“連小提琴都能拉了。”

隔離艙的岩石縫裡藏著更多秘密。瓦西裡用螺絲刀撬開鬆動的石塊,發現背麵刻著密密麻麻的日期,最早的一行是“19020617”,旁邊畫著個簡易的笑臉。石塊下方壓著一張泛黃的紙,是1953年的體檢報告,結論欄寫著:“肺癌晚期,預期壽命三個月”,但簽名處的字跡卻有力得像是昨天寫的。

“這些人都還活著嗎?”瓦西裡對著對講機問。

彼得羅夫沉默了很久,久到瓦西裡以為訊號斷了,才傳來一句:“檔案室第3排第7個櫃子,有本藍色封皮的相簿。”

相簿裡沒有照片,隻有一疊疊x光片。1967年的股骨骨折,1989年的胃穿孔,2001年的腦溢血……每張片子的右上角都標著同一個名字:安德烈·伊萬諾夫。最新的一張是2023年的,肺部紋理清晰得像二十歲的年輕人,旁邊用紅筆寫著:“第47次複查,無異常”。

“他現在在莫斯科當園丁。”彼得羅夫的聲音帶著笑意,“每年都寄向日葵種子過來,說隔離艙外的土地太貧瘠。”

瓦西裡突然想起昨天清理泉眼時,看見水麵漂著片枯葉,接觸到泉水的邊緣正在慢慢變綠,甚至抽出了細小的嫩芽。

三月的融雪順著隔離艙的排水管流淌時,瓦西裡在泉眼邊發現了個奇怪的現象。

有隻翅膀受傷的麻雀不知怎麼飛進了隔離艙,右翅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落在泉水邊的石台上。它掙紮著蹭到水邊,沾了幾滴泉水的喙剛碰到翅膀,瓦西裡就看見扭曲的骨骼在麵板下輕輕顫動,像有人用手慢慢把錯位的關節推回原位。

十分鐘後,麻雀撲棱棱地飛了起來,在艙內盤旋兩周,竟落在瓦西裡的肩膀上,用喙輕輕啄了啄他的防護頭盔。

“原來鳥類也不是都免疫。”彼得羅夫的聲音裡滿是驚奇,“或許……它的翅膀損傷剛好觸發了修複機製?”

那天晚上,瓦西裡做了個夢。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滴泉水,順著岩石縫流淌,看見無數個微小的“自己”在忙碌——有的推著受損的細胞碎片走向“回收站”,有的拿著“模板”複製新的dna,還有的在給斷裂的血管“搭橋”,每個“自己”都帶著認真的小表情,像群不知疲倦的工匠。

醒來時,他發現床頭櫃上的向日葵種子發芽了。是上週彼得羅夫給的,說試試看能不能在隔離艙外種活,沒想到隻用了三天,就冒出了兩厘米長的嫩芽,豆瓣上還沾著濕潤的泥土。

“o5議會的人下週要來檢查。”彼得羅夫在早餐時說,遞給他一件新的防護服,“這次的簡報換成006a了,你有權知道真相。”

真正的資料隻有一頁紙,附帶著1902年的原始鑒定報告:“水質含未知活性酶,可促進細胞全能性表達,修複效率為普通乾細胞的3000倍。”最底下用紅筆寫著:“收容措施旨在保護,而非禁錮——創始人手記。”

瓦西裡突然明白為什麼隔離艙的門總是在午夜自動解鎖,為什麼監控錄影每週都會“故障”兩小時,為什麼彼得羅夫總在泉眼邊放上一小碟小米——那些看似嚴苛的規定,更像是溫柔的保護,既不讓秘密外泄,也不阻止生命靠近。

o5議會的檢查團來那天,阿斯特拉罕下了場罕見的春雨。

瓦西裡站在隔離艙裡,看著泉水錶麵泛起的漣漪,突然發現水下的鵝卵石縫隙裡,冒出了幾株嫩綠的水草。而艙外的空地上,去年種下的向日葵種子已經破土而出,一行行整齊的嫩芽迎著雨絲,像是在朝泉眼的方向鞠躬。

“它不是在修複,是在喚醒。”瓦西裡對著記錄儀輕聲說,“喚醒細胞裡沉睡的自愈能力,就像春天喚醒凍土下的種子。”

檢查團離開後,彼得羅夫遞給瓦西裡一個信封,裡麵是張去往莫斯科的火車票,還有安德烈·伊萬諾夫的地址。“他說想看看能讓扳手重生的年輕人。”老人的眼角堆起笑紋,手腕上的疤痕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順便……學學怎麼種向日葵。”

隔離艙的門在身後緩緩關上時,瓦西裡回頭望了一眼。陽光穿過雨幕落在泉眼上,水麵的金箔晃得人睜不開眼,彷彿有無數個微小的生命在水底歡呼雀躍。他知道,自己帶走的不隻是向日葵種子,還有一個溫暖的秘密——有些力量,不需要被禁錮,隻需要被理解。

那年夏天,隔離艙外的空地上開滿了向日葵,金黃的花盤始終朝著泉眼的方向。彼得羅夫在給莫斯科的信裡寫道:“泉水又救活了一隻斷腿的狐狸,現在每天都來泉邊喝水。對了,瓦西裡種的向日葵,比去年的高出了整整三十厘米。”

信紙的角落,畫著個和岩石背麵一樣的簡易笑臉,旁邊寫著:“生命總會找到自己的修複方式。”

scp-006的最終結局,是一場關於生命與理解的溫柔和解。

o5議會檢查團離開後,瓦西裡帶著彼得羅夫給的火車票前往莫斯科,見到了安德烈·伊萬諾夫——那個曾被診斷為肺癌晚期、卻因泉水獲得新生的老人。此時的安德烈正在植物園裡照料一片向日葵,金黃的花盤在陽光下沉甸甸地低垂,根須紮在混著阿斯特拉罕泥土的花床裡。老人笑著遞給瓦西裡一把水壺:“你看,連植物都記得泉水的味道。”

而留在阿斯特拉罕的隔離艙外,彼得羅夫種下的向日葵已長得比人高,花盤始終朝著泉眼的方向,彷彿在以自己的方式致敬那股喚醒生命的力量。隔離艙內,泉水依舊從岩石縫裡滲出,水麵偶爾掠過被修複好的飛鳥,它們不再畏懼這裡的“禁錮”,反而把泉眼當成了歇腳的港灣。

瓦西裡後來成了安德烈的助手,在莫斯科的植物園裡培育從阿斯特拉罕帶回來的種子。那些被泉水浸潤過的種子,長出的植物總比普通品種更健壯,花瓣上的紋路也更清晰,像是把泉眼的微光繡在了花瓣上。

彼得羅夫在給瓦西裡的信裡,總會附上隔離艙的最新訊息:“那隻斷腿的狐狸現在成了常客,每天都來泉邊喝水,皮毛亮得像塗了油;隔離艙的監控‘故障’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能看到野兔溜進來,在泉水邊打滾兒……”信紙末尾,依舊畫著那個簡易的笑臉,旁邊寫著:“泉水說,它從來不是‘收容物’,隻是恰好在這裡等懂得珍惜的人。”

最動人的變化藏在細節裡:瓦西裡肘部的舊傷徹底消失,連當年手術留下的細小疤痕都沒了蹤跡;彼得羅夫重新拾起了年輕時的小提琴,手腕靈活得不像年過六旬的老人;安德烈的體檢報告上,醫生總在結論欄寫“奇跡”,卻不知道這奇跡的源頭,隻是阿斯特拉罕荒原上一眼默默流淌的泉水。

那年秋天,瓦西裡帶著成熟的向日葵種子回到阿斯特拉罕。他把種子撒在隔離艙外的空地上,看著它們在雪落前冒出嫩芽。泉水在隔離艙裡輕輕晃動,彷彿在回應這些新生的生命——它從未想過“統治”或“顛覆”,隻是單純地喚醒萬物本就擁有的自愈力,像春天喚醒凍土下的種子,像陽光喚醒沉睡的花苞。

最終,scp-006依舊被“收容”在化工廠的隔離艙裡,但它的“收容”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冰冷。那些厚重的門扉會在午夜悄悄解鎖,讓月光灑進泉眼;那些嚴苛的防護規定,成了保護秘密的鎧甲,卻從未擋住生命靠近的腳步。

就像彼得羅夫在最後一封信裡寫的:“真正的鎖,從來不在門上。當我們懂得生命本就有自我修複的力量,泉水不過是幫我們拂去了蒙在上麵的塵埃。”而那眼泉水,就在這片被理解的土地上,繼續流淌著,映照著永不凋零的向日葵,和每一個被它溫柔喚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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