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會那些故事 第96章 星子與回聲

    星軌燈的光在辦公桌上淌成淺河時，林夏發現記錄板邊緣沾著片淺灰藍色細絨，是ariel身上的頭發，像揉碎的霧。指尖剛碰到，暖光裡便浮起細碎銀點，星星似的從絨線裡鑽出來。

走廊輕響傳來，她抬頭見小張抱著資料夾站在門口，眼睛瞪得圓圓的：“林博士，您辦公室在發光？”姑娘舉著手機對牆角，螢幕裡星軌燈的銀線光順著牆壁漫開，白牆上織出半透明星圖，連天花板水漬都成了朦朧星雲。

“大概是熒光晶體的折射。”林夏開燈時，牆上遊動的星子立刻縮成銀線，乖乖待在燈盤裡。小張卻驚呼湊近：“您看照片！這顆星星在動呢！”照片裡淡藍光點偏離星軌，像掉隊的孩子。

林夏指尖劃過燈盤亮些的銀線：“ariel說星軌會記看過的光，許是記住你昨晚的陶片了。”

“真能記住？”小張把照片設成桌布，“明天帶陶片來‘探親’行不行？”話音落，星軌燈輕輕顫了顫，第七顆星旁的光斑又亮了些，像在應和。

次日清晨，收容室飄著新烤陶土香。ariel趴在星圖陶板上打盹，尾巴圈成圓環護著薄荷花盆。林夏剛放好小張的陶片，小家夥耳朵就抖了抖，藍寶石眼睛半睜：“帶朋友來啦？”

陶片上的星星符號對著燈盤，邊緣細絨沾的銀粉慢慢浮起，竟飄向星軌燈。ariel猛地坐起，灰藍色手指戳陶片：“它記得回家的路。”

林夏把新烤的底座放工作台那是昨晚加班捏的：“試試把星軌燈嵌進去，光就能順著陶土紋路走了。”拿起刻刀時，發現刀柄纏著細麻繩，末端係著她送ariel的銀線星星，不知何時被悄悄係在工具上。

“這樣您刻花紋時，星星能陪著您。”ariel蹲在旁，卷著砂紙，“李姐的鉛筆墊磨好了，您看光滑嗎？”

陶製鉛筆墊上刻著交叉鉛筆，筆杆纏銀線紋路，邊緣磨得像鵝卵石般溫潤。林夏撫過無毛刺的邊角：“比我工作證還滑。”

ariel笑彎眼睛，耳朵尖輕抖：“給小張的星軌燈也磨成這樣，她喜歡圓滾滾的。”突然湊近花盆，鼻尖貼葉片，“小薄荷學了新的星軌步！”

果然，新栽薄荷苗葉片輕顫，葉脈銀粉星圖比昨天多了小三角。老薄荷頂端葉片跟著晃，像給新來的打節拍。林夏想起蒙田書裡的插畫，北鬥七星的光落在麥田，麥浪起伏弧度和星軌一模一樣。

“ariel忽然拖過玻璃罐，裡麵是半罐透明膠狀物：“王哥給的‘月光膠’，凝固後能留光的影子。塗在底座上好不好？關燈後光還能留一會兒。”用小勺舀起時，膠狀物在晨光裡拉出銀絲。

鉛鋼門輕響，王哥探進頭，手裡拎著工具箱：“小林博士，陶土窯調好了，試試嗎？”看見星軌燈半成品，眼睛一亮，“燒出來肯定漂亮！對了，小張讓帶這個。”遞過密封袋，裡麵是曬乾的金盞花，“說謝030的陶片會發光，特意曬的乾花當顏料。”

ariel捏起金盞花，花瓣撚碎落橙黃粉末：“調在陶土裡，星星會成暖黃色。”它突然蹦起時，尾巴掃過工作台，月光膠罐子傾倒，膠狀物潑在星圖陶板上，漫過第四顆星星符號。

林夏剛要拿紙巾，卻見奇妙景象：月光膠接觸陶板的瞬間，符號周圍石英砂亮起，銀線紋路順著膠狀物蔓延，在桌麵畫出彎彎光軌，正和窗外掠過的鴿群軌跡重合。ariel爪子懸在半空，眼睛瞪得圓圓的：“它在學飛鳥的樣子！”

王哥直咋舌：“這030比我家3d印表機還智慧！”蹲身收拾時，指尖碰光軌，接觸處立刻綻開小光花，“還會開花？”

“它記著您修窯敲錘子的節奏。”ariel捧起光花，暖光透過灰藍色手指滲出來，“上次您敲了七下，光花就有七個花瓣。”

王哥愣了愣笑起來：“小家夥記性真好！窯爐預熱好了，燒胚子嗎？我盯溫度。”

ariel戴隔熱手套，小心把底座放進窯爐托盤，月光膠塗層在預熱光裡泛著珍珠色。林夏把金盞花粉和進陶土，捏出七個小星點：“燒好粘在燈盤邊緣，對應北鬥七星。”

窯爐啟動的嗡鳴很輕，像遠處潮汐聲。ariel蹲在爐前，手指隨溫度指標輕晃，灰藍色睫毛沾著金盞花粉，在暖光裡像落了小星光。王哥看著它認真的樣子，悄悄對林夏說：“比我家小孫女還專注，她畫星星總半途去追蝴蝶。”

林夏想起ariel教薄荷記星軌的耐心讓薄荷舒展慢，它就每天用指尖輕撫葉脈，像教孩子寫字的老師。她忽然懂了，萬物有靈或許就是溫柔的耐心會被記住，化作星軌、葉脈或光的軌跡。

窯爐提示音響起時，夕陽正透過氣窗斜照。ariel取出底座，陶土燒成溫潤米白色，月光膠凝固成半透明殼，裡麵封存著細碎光斑，像把夕陽切成星星大小的碎片。

“成功了！”它把底座放工作台，星軌燈嵌進去的瞬間，銀線紋路亮起，暖黃燈光順著月光膠蔓延，牆上投出流動星圖。老薄荷葉片突然劇烈顫動，葉脈銀粉星圖和牆上光影完全重合，連擺動頻率都和光軌流動一致。

ariel撲到花盆邊，鼻尖蹭葉片：“它學會完整的北鬥七星了！”

林夏翻開記錄板，早上的觀察記錄旁，多了個暖黃色光腳印，是ariel手的形狀，光在紙頁上慢慢暈開，把字跡邊緣染成金邊。她忽然想起小張說的，昨晚加班時，陶片星星會跟著翻報告的節奏閃爍。

鉛鋼門再次開啟，帶著晚風涼意。小張抱著資料夾跑進來，臉上泛著興奮的紅暈：“林博士！看窗外！”眾人抬頭，收容區上空晚霞裡，七道銀白色光帶緩緩流動，軌跡和星軌燈底座紋路一模一樣。

“是星軌燈的光映上去了？”王哥揉眼睛，“這距離太遠了……”

ariel指著天空笑：“是雲朵記得我們畫的星軌！”它舉起手，指尖銀粉在風中揚起，“它們在打招呼呢！”

林夏望著牆上星圖和窗外霞光，突然懂了ariel說的“記得”。那些被溫柔對待的瞬間，修窯的錘子聲、曬花的耐心、教薄荷生長的溫柔，都會化作軌跡被記住，在不經意時以光、風、葉片顫動回應。

她拿出新烤的杯墊，上麵用金盞花粉畫著小北鬥七星。ariel在旁塗月光膠，膠狀物在杯墊邊緣畫圈光暈：“給王哥的，修窯時墊杯子，光會暖一點。”突然歪頭，耳朵轉向走廊，“好像有很多腳步聲？”

鉛鋼門外傳來輕快腳步聲，李姐、園藝組張叔和好幾個同事走進來，手裡捧著曬乾的香草、新調的陶土、畫著星圖的便簽。

“聽說030在做會記星軌的燈？”李姐眼角彎彎，“帶點材料幫忙。”張叔把一盆薄荷放桌上，葉片天然帶銀白色斑點，“這叫‘星塵薄荷’，天生有星軌紋。”

ariel手在地上畫出歡快弧線，把材料一一擺好，月光膠在桌麵漫開，給所有物品的影子鍍上銀邊。林夏看著眼前溫暖的景象，牆上星軌光影漫過每個人頭頂，像戴了星光小帽子。

她翻開記錄板準備寫觀察，卻見傍晚的光腳印旁，多了許多小光印那有李姐的布鞋印、王哥的工靴印、小張的運動鞋印，都朝著星軌燈，在紙頁上組成小光海。

窗外霞光漸暗，收容區路燈亮起，星軌燈的光卻越來越亮。底座上的月光膠釋放儲存的光，把房間照得像浸在淺海。ariel指著燈盤驚呼：“第七顆星星旁邊，長出新光斑了！”

林夏湊近看，極小的光點在凝聚，像剛發芽的種子。她想起早上的薄荷苗，此刻它的葉片正對著光點頭，彷彿在和新光斑打招呼。

“它在等新的故事呢。”林夏在記錄板寫下這句話，筆尖劃過紙麵時，星軌燈突然閃爍，牆上星圖變換，多出條從未見過的光軌，像指向未知方向。

ariel的手掌輕輕搭在她手腕上，暖光順著麵板蔓延：“林博士，明天把新的星軌畫長點好不好？讓它記更遠的故事。”

林夏望著漸深的夜色，遠處城市燈光像散落星子，收容室的光順著門縫溜出去，在走廊地麵畫出彎彎光軌。她忽然覺得，這些溫柔的軌跡會一直延伸，穿過鉛鋼門、城市夜空，和真正的星軌連在一起。

她在記錄板末尾畫了個小星號，剛放下筆，星號就被光填滿，變成顆會閃爍的小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