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滅星芒 第12章 第一次反噬
簡訊如同石沉大海，直到傍晚下班時分，林默也沒有收到蘇晚的回複。
他並不意外，也談不上失望。蘇晚是刑警，工作性質特殊，忙碌是常態。那條連線彼此的因果線依舊平穩，並未出現代表“拒絕”或“厭煩”的暗色，這說明她隻是暫時無暇回應。
將注意力從手機上移開，林默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經過一天的休息和那簡陋的“修煉”，透支的精神力恢複了大半，頭痛基本消退，隻是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感，依舊如影隨形。他知道，這是觸及能力邊界後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就在他關上電腦，拿起揹包時，科室裡最資深的老師傅，周師傅，有些猶豫地走了過來。周師傅就是之前被王海指桑罵槐打壓的那位老科員，為人實誠，技術過硬。
“小林……下班了？”周師傅搓了搓手，臉上帶著些不好意思。
“周師傅，有事您說。”林默停下動作。他能“看”到周師傅身上纏繞著幾條代表“困擾”和“為難”的灰色絲線，正連線著桌上的一疊厚厚的檔案袋。
“是……是這樣的。”周師傅指了指那疊檔案，“這是剛送過來的，關於西區老圖書館文獻搬遷前的一批特藏目錄核對任務，時間緊，要求又高，涉及很多生僻字和古籍著錄規則。我……我老伴最近身體不太好，晚上得趕回去照顧，實在抽不出整塊時間加班。孫主任說這活兒重要，不能耽擱……”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他想請林默幫忙分擔一部分，或者說，希望林默這個新晉的“能人”能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林默看向那疊檔案。在因果視野中，那些檔案袋上纏繞著密集的、代表“複雜”、“繁瑣”和“高錯誤風險”的暗灰色因果線，如同一團亂麻。這確實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做好了是本職，做錯了或者延誤了，責任不小。難怪周師傅如此為難，也難怪孫胖子把這任務丟出來。
若是以前，林默大概率會以自己能力不足或已有安排為由婉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此刻，他看著周師傅臉上那真切的無助和期待，又感受了一下自身雖然疲憊但已然不同的狀態，心中微微一動。
或許，這又是一個“實驗”的機會？一個在更複雜、更考驗耐心和細致度的任務中，磨礪和檢驗“因果洞察”能力的契機？
“沒問題，周師傅。”林默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那疊沉甸甸的檔案，“您把需要注意的要點和標準告訴我，我來處理。”
周師傅臉上瞬間露出如釋重負的感激之情，連聲道謝，忙不迭地將核對標準和注意事項一一告知。
看著周師傅千恩萬謝地離開，林默抱著那疊檔案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他並沒有立刻開始工作，而是先開啟了因果視野，宏觀地“掃描”著這堆任務。
無數代表“文字資訊”、“年代考證”、“版本差異”、“著錄規則”的因果線交織在一起，複雜程度遠超他之前處理的任何檔案。其中一些線條黯淡模糊，代表著資訊缺失或難以辨認；另一些則相互衝突，代表著可能存在著錄錯誤或版本爭議。
這簡直是一個天然的、高難度的“因果迷宮”。
林默深吸一口氣，非但沒有畏難，反而升起一股挑戰的**。他調整呼吸，集中精神，開始嘗試運用昨天從碎片中領悟的精細操控技巧。
他沒有像以前那樣，一頭紮進去逐字逐句地核對。而是先“俯瞰”全域性，尋找那些因果線最混亂、最矛盾、也就是最可能存在問題的“節點”。
很快，他鎖定了幾處。然後，他才將精神聚焦於這些“節點”所在的具體頁麵和條目。
在深度因果視野下，紙張上墨跡的濃淡、筆畫的細微差異、甚至不同時期留下的修改痕跡，都化為了清晰的、帶有時間戳和資訊流的因果線。他如同一個修複古畫的匠人，循著這些無形的線索，剝離後來覆蓋的謬誤，追溯最初的、最接近真實的資訊。
效率驚人！
原本可能需要耗費數小時甚至一整天才能理清的一個複雜條目，在他這種“直達病灶”的作業方式下，往往十幾分鐘就能厘清脈絡，做出準確判斷。他不僅找出了幾處前人未曾發現的著錄疏漏，甚至還憑借因果線對“資訊源頭”的追溯，推斷出了其中一份殘卷可能缺失部分的內容範圍！
他完全沉浸在了這種“解謎”般的快感中，享受著能力帶來的高效與精準。辦公室的同事早已走光，窗外華燈初上，他卻渾然不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當他處理到最後一冊，也是最為混亂、因果線幾乎打成死結的一本明代地方誌雜錄時，遇到了難題。
這一頁上，關於某處古井的記載，前後筆跡不一，描述存在明顯矛盾，且有幾處關鍵的年代數字模糊不清，被蟲蛀得厲害。幾條主要的因果線相互纏繞、衝突，形成了一個難以拆解的“結”。
林默皺緊眉頭，將精神力催穀到極致，雙眼微微刺痛，視野中那些因果線被放大到纖毫畢現。他試圖強行梳理、解析這個“因果死結”，找到唯一正確的那個“因”和它對應的“果”。
“這裡……筆鋒轉折生硬，是後加的……”
“這個墨色……與上下文不符……”
“年代數字的殘留筆畫指向……”
他全神貫注，額角青筋微微凸起，汗水再次滲出。
然而，這個“結”的複雜程度超出了他目前能力的上限。它不僅僅涉及文字本身，還牽扯到曆史上可能存在的多次篡改、不同抄錄者的主觀臆斷，甚至可能還有人為掩蓋某些資訊的刻意混淆。
就在他試圖用精神力強行“撕裂”那最頑固的一根錯誤因果線時——
“嗡！”
腦海深處傳來一聲尖銳的鳴響，如同琴絃崩斷！
緊接著，一股劇烈的、彷彿針紮般的刺痛，猛地從他的雙眼直刺入大腦深處！
“呃啊！”
林默悶哼一聲，眼前驟然一黑，所有的因果線景象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飛舞的金星和一片模糊的黑暗。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落在桌上。
頭痛！難以形容的劇烈頭痛排山倒海般襲來，比之前精神力透支要強烈數倍！不僅如此，他還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惡心感，胃裡翻江倒海。
他下意識地捂住雙眼，蜷縮在椅子上，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痙攣。
反噬！
這是他強行窺探和乾預超出自身能力範圍的複雜因果，所引來的直接反噬！
他太大意了！沉浸在能力帶來的便利中，忽略了它的邊界和警告。因果之線，既能指引方向，也連線著未知的風險。強行去撥動那些承載著過多曆史迷霧和人為乾擾的、已然固化的錯誤因果，就如同徒手去解纏繞著高壓電的亂麻，必然會被其力量所傷。
不知過了多久，那陣劇烈的頭痛和眩暈感才如同退潮般緩緩散去，但依舊留下陣陣隱痛和強烈的虛弱感。他勉強睜開眼，視線依舊有些模糊，看東西帶著重影。
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喘著氣，心中充滿了後怕。
這就是能力的邊界，也是莽撞行事的代價。這一次隻是精神反噬，下一次，會不會直接導致某些不可預知的“厄運”降臨？
他看著桌上那本依舊未能完全破解的地方誌，以及那混亂的因果“死結”，無奈地歎了口氣。有些真相，或許暫時不是他能夠觸及的。
他放棄了繼續攻堅的念頭，將檔案整理好。今天的工作成果已經遠超預期，沒必要為了最後一個難點而冒更大的風險。
關燈，鎖門，離開檔案館。
走在夜晚清冷的街道上，林默的步伐有些虛浮。第一次反噬讓他真切地認識到，這雙“因果之眼”既是恩賜，也是枷鎖。使用它，必須心存敬畏，量力而行。
他抬起頭，望著都市夜空那被霓虹染成暗紅色的天幕，一條條屬於這座城市的、龐大而混亂的因果洪流，在他模糊的視野中隱約流淌。
前路漫漫，他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而第一次反噬的教訓，將如同警鐘，長鳴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