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滅星芒 第6章 揭穿謊言
接下來的幾天，林默的生活彷彿被割裂成了兩個平行的世界。
表麵上，他依然是那個沉默寡言、埋首於故紙堆的檔案員林默。準時上班，高效地完成那些繁瑣的歸檔與整理工作，在同事偶爾投來的、摻雜著好奇與些許異樣的目光中，保持著慣有的低調與距離。
但在他內心的世界裡，一場無聲的革命正在激烈地進行著。他像一個剛剛發現新大陸的探險家，又像一個初次接觸精密儀器的學徒，小心翼翼地、不知疲倦地探索著“因果洞察”能力的邊界與規則。
他發現了更多細節：
能量消耗與恢複：持續使用能力，尤其是主動乾預因果，會加速精神疲憊，嚴重時甚至會出現短暫的視線模糊和惡心感。而充足的睡眠和專注的休息，能有效恢複這種特殊的“精神力”。
資訊的洪流：完全放開視野，接收周圍所有的因果線資訊，會瞬間導致資訊過載，大腦如同被塞入一團亂麻。他必須學會“聚焦”，像調節鏡頭焦距一樣，隻關注特定的目標或特定型別的因果線。
情緒的色彩：他初步確認了不同顏色因果線的一些常見含義。白色通常代表中性或積極（如使用、連線、秩序）；灰色代表消極、停滯或隱藏（如遺忘、疏忽、秘密）；紅色代表衝突、危險與強烈情緒；黑色則與毀滅、傷害直接相關。金色較為罕見，似乎與知識、傳承或某種高階能量有關。
乾預的限度：直接、憑空創造或抹除因果極其困難，幾乎不可能。他的能力更傾向於“發現”已存在的因果關聯，並對其進行“放大”、“削弱”或“引導”，通過一個微小的“撬動點”，引發鏈式反應，達成目標。
他進行著各種微小而謹慎的試驗。在擁擠的公交車上，他通過觀察人與人之間微妙的“空間占有”因果線，總能找到最不引人注意的站立位置，避免不必要的碰撞。在食堂打飯時，他能“看”出哪道菜即將售罄（連線菜品與視窗的因果線即將斷裂），從而做出最優選擇。他甚至嘗試著，通過極其微弱地乾預印表機內部幾個零件運轉的“故障概率”因果線，成功讓隔壁辦公室那台整天卡紙、噪音巨大的老古董機器，短暫地恢複了流暢——當然，這消耗了他小半天的精神，導致他下午工作時頭痛欲裂。
能力在成長，控製力在增強，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審慎。他越發明白，這雙眼睛看到的，不僅是便利，更是責任與風險。肆意妄為地撥動因果之弦，誰也不知道會引來怎樣的反噬。
這天下午，科室裡氣氛有些活躍。負責對外專案接洽的副主任王海，正唾沫橫飛地向幾個年輕同事吹噓著他剛剛“搞定”的一個大專案。
“……不是我吹，對方那個李總，一開始架子大得很！要不是我動用了家裡的關係，找到他頂頭上司打了個招呼，這單子根本拿不下來！”王海腆著微凸的肚子，手指敲著桌麵，意氣風發。他周圍聚集著幾個善於奉承的同事，包括趙強和張倩，不時發出附和的笑聲和讚歎。
林默坐在自己的隔間裡，埋頭整理著檔案，彷彿對那邊的喧囂充耳不聞。但他眼角的餘光，以及那無需刻意開啟也能感知到的、來自王海方向的因果線波動，卻將一切都收入“眼”中。
他“看”到王海身上纏繞著幾條代表“誇大”和“虛榮”的亮橙色絲線，正隨著他的話語劇烈舞動。而連線著他與所謂“李總”和“頂頭上司”的因果線，卻並非他描述的那種緊密、有力的“人情關係”金線或灰線，而是幾條極其微弱、幾乎斷裂的灰色細線，甚至其中一條還帶著代表“疏遠”和“不滿”的暗色。
他在撒謊。
這個判斷並非源於情緒好惡，而是基於對因果線“強度”與“性質”的客觀觀察。真實的、強有力的人際關聯，其因果線必然是凝實而穩定的。而王海描述的這些關係，在因果層麵上顯得如此空洞和虛假。
林默本不打算理會。職場吹噓，司空見慣，沒必要戳穿。
然而，王海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皺起了眉頭。
“所以說，這年頭，能力是一方麵，人脈是關鍵！”王海聲音提高了幾分，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辦公室角落，落在了正安靜工作的老科員周師傅身上。周師傅為人老實，技術過硬，但性格內向，不擅交際，前幾天剛因為一個專案方案與王海有過爭執。
“不像有些人，隻會埋頭死乾活，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專案搞砸了，還得我們去擦屁股！”王海語氣中的指桑罵槐，連掩飾都懶得做。
周師傅的身體僵了一下，握著滑鼠的手指緊了緊，臉上掠過一絲屈辱和無奈，但最終還是沒有吭聲，隻是把頭埋得更低了。
林默看到，連線著周師傅與王海的因果線上，瞬間染上了一層代表“委屈”和“憤怒”的暗紅色。而王海身上那代表“打壓”和“排擠”的黑色絲線，則明顯粗壯了幾分。
一股無名火，悄然在林默心底竄起。他厭惡這種倚仗權勢、歪曲事實、打壓老實人的行徑。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王海身上，這次，他看得更加仔細。他要找到那個“撬動點”，那個能揭穿這虛偽吹噓、卻又不會過度牽連自身的微小因果。
他的視線掠過王海揮舞的手臂，掃過他油光滿麵的臉，最終，停留在了他放在桌麵上、螢幕還亮著的手機上。王海正說到興頭上，手機螢幕顯示著他剛剛結束的聊天界麵，雖然看不清具體內容，但林默能看到幾條連線著手機與王海“言語”因果線的資訊流。
其中一條資訊流，帶著明顯的“虛假”和“掩飾”的灰色波紋。
就是這裡！
林默集中精神，不再試圖去乾預複雜的人心或言語，而是瞄準了一個更簡單、更物理性的目標——那部手機與桌麵之間，代表“放置穩定性”的因果線。他“看”到手機放在桌沿，本就存在一絲因震動而滑落的“可能性”。他要做的，就是將這微小的可能性，在特定時機“放大”。
他計算著王海手臂揮舞的節奏和幅度，將一股微弱但精準的精神力，如同彈弓射出的石子，投射向那根代表“滑落”的灰色因果線。
幾乎就在他意念觸及的瞬間——
王海正說到“我那個電話一過去，對方立馬就……”，同時習慣性地用手一拍桌子以加強語氣。
“啪！”
放在桌沿的手機，被這一拍帶來的震動，以及那被放大的“滑落”因果推動，猛地向下一滑，徑直掉落在了地上！
“哎喲！”王海驚呼一聲，心疼地彎腰去撿。
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部掉落的手機上。
王海撿起手機，螢幕朝上。萬幸，螢幕沒碎。但不幸的是，可能是因為摔落時的撞擊，手機螢幕竟然亮了起來，並且停留在了一個微信聊天界麵——赫然正是他剛才吹噓時提到的、與所謂“李總”的聊天記錄！
而最要命的是，聊天記錄最上麵一行，清晰地顯示著一條王海剛剛發出的、未來得及關閉的訊息：
【王海】：李總那邊還得您再多美言幾句啊，回頭一定重謝！專案成不成，可就全靠您了！[抱拳][抱拳]
這語氣，這內容，哪裡是“動用了家裡的關係打了招呼”？分明是低三下四地在求人幫忙！與他剛才吹噓的“一個電話搞定”的形象，形成了無比諷刺的對比！
空氣彷彿凝固了。
趙強和張倩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其他幾個同事也麵麵相覷，眼神古怪。周師傅抬起頭，有些錯愕地看著這一幕。
王海的臉色瞬間變得通紅，繼而轉為鐵青。他手忙腳亂地想要鎖屏，但越是慌亂，越是出錯，手機螢幕反而更長時間地暴露在眾人視線下。
“咳……那個，手機……不小心……”他試圖解釋，但話語蒼白無力，之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沒有人說話。但那種無聲的、帶著瞭然和些許鄙夷的目光，比任何指責都更讓王海難堪。
林默默默地低下頭，繼續整理手中的檔案，彷彿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隻有他自己知道，心臟在胸腔裡有力地跳動著，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一種……行使了某種“正義”後的隱秘快感。
他成功地，利用因果之線，揭穿了一個謊言，維護了一絲微不足道的公平。
他“看”到王海身上那代表“虛榮”和“誇大”的亮橙色絲線迅速黯淡、崩斷，取而代之的是代表“難堪”和“信譽受損”的深灰色線條。而周師傅身上那委屈的暗紅色，則悄然褪去，多了幾分釋然的白色。
這次乾預，消耗不算小，讓他感到些許疲憊。但結果，讓他覺得值得。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辦公室眾生相，最終落在窗外明淨的天空上。
因果之線，無形無質，卻真實不虛。它們編織著真實，也掩蓋著虛假。
而他，林默，這個曾經的旁觀者，如今擁有了撥開迷霧，窺見甚至微調這些絲線的能力。
第一個謊言已被揭穿。
那麼，下一個呢？這紛繁複雜的世界上，還有多少隱藏在因果之下的真相，等待他去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