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髻殺 第57章 血色葬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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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過後,軍營裡的氣氛才逐漸從清晨的緊繃中鬆弛下來。

阿綰坐在尚發司門檻邊的小凳上,一邊心不在焉地又整理著梳篦,一邊豎起耳朵,從那些輪換回來、滿臉疲憊卻又帶著幾分八卦興奮的甲士們零碎的交談中,拚湊出了城西那場風波的完整輪廓。

一切如她所料,卻又遠超想象。

魏家為魏華出殯,本是極儘哀榮之事,隊伍浩浩蕩蕩,白幡招展,哭聲震天。

然而,當公子胡亥奉旨前來代表皇室致哀時,意外發生了。

一陣秋風毫無預兆地卷過,吹起了胡亥身上那件玄色外袍的衣角,赫然露出了裡麵穿著的一條暗紅色褲子!

這在崇尚黑色、禮法森嚴的秦朝,尤其是在莊嚴肅穆的葬禮上,簡直是不可饒恕的褻瀆。

依照大秦律令《葬律》,“喪葬之時,服色皆宜素縞玄黑,禁絕朱紫豔色,違者罰徭役,主事者貶斥。”

紅色,乃是喜慶之色,出現在葬禮上,不僅是對逝者的大不敬,更是對禮法的公然挑釁。

魏家送葬的人群瞬間嘩然!

尤其是本就因妹妹慘死而悲憤交加的魏冉,看到胡亥如此輕慢無禮,積壓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發出來。

他赤紅著雙眼,指著胡亥厲聲嗬斥:“公子這是何意!我妹妹屍骨未寒,你竟敢身著豔服來辱她亡靈?!”

胡亥大約也沒料到會有此變故,一時愣住,他身旁的護衛見狀立刻上前阻攔嗬斥魏冉。

雙方言語衝突迅速升級為肢體推搡,魏冉武人出身,盛怒之下出手狠辣,當場與胡亥的護衛扭打在一起,送葬的隊伍頓時大亂,哭喊聲、嗬罵聲、拳腳相交聲響成一片。

更糟糕的還在後麵。

魏家的女眷們本就對魏華的死因存疑,此刻見胡亥如此行徑,更是認定了皇室輕賤魏華,悲憤之下,不知是誰先喊了出來:“華兒死得冤枉!那日若非趙姬邀她去鐘樓,又賞她那般鋒利的金簪,怎會遭此橫禍!讓趙姬出來!給我們魏家一個說法!”

這一聲如同投入油鍋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所有魏家女眷的怨氣。

她們不再前往墓地,反而調轉方向,簇擁著棺槨,一路哭喊著向皇宮湧去,要求見趙姬對質。

送葬轉眼變成了闖宮鳴冤!

彼時,皇宮守衛由嚴閭負責,城外禁軍支援則由蒙摯排程。

眼見事態即將失控,兩人不得不調集所有可用人手,在宮門前組成人牆,嚴防死守,既要阻止魏家人衝擊宮門,又要避免衝突進一步激化造成流血事件,場麵一度劍拔弩張,空氣緊張得如同凝固了一般。

這場哄劇最終驚動了深居宮中的始皇嬴政。

當皇帝的儀仗出現在宮門口時,喧囂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始皇並未乘坐鑾駕,隻是身著常服,在一眾內侍護衛的簇擁下緩步而出。

他麵容冷峻,目光如炬,掃過混亂的人群和那具刺目的棺槨,不怒自威的氣勢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肅靜!”一名內侍尖聲高喝。

始皇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魏華之事,朕已詳查,確係意外。然,魏女賢淑,不幸早夭,朕心亦惻。即日起,追封魏華為公子胡亥夫人,名載金冊,享宗廟祭祀。所有原定聘禮,加倍賜予魏家,以慰其心。”

他略微停頓,目光轉向臉色鐵青的魏繚和一臉不忿的魏冉,繼續道:“魏家忠勤,朕素知之。魏繚教孫有方,魏冉年少有為,朕不會薄待。除魏冉擢升衛將軍外,魏家適齡子侄,有才具者,皆可入禁軍或各府衙曆練,朕當擇優錄用。”

這一連串的恩賞與承諾,的確也是最高榮賞。

魏家人臉上的悲憤逐漸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取代——有悲傷,有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算計達成後的鬆弛。

始皇的旨意,不僅保全了魏華的身後名,更給了魏家實實在在的政治利益。

當然,懲罰也不會缺席。

始皇的目光最後冷冷地掃過宮門方向,彷彿能穿透重重宮牆,看到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姬妾趙氏,約束不力,舉止失當,即日起削去姬位,禁足一年,貶為普通宮娥,非詔不得出!”

原本因兒子胡亥到來而稍感安心的趙姬,在宮中聽到這個訊息後,想到自己從卑微宮娥好不容易爬上姬位,如今頃刻間被打回原形,未來黯淡無光,急火攻心之下,竟一口鮮血噴出,當場昏厥過去。

胡亥見狀,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葬禮禮儀,驚呼著“母親!”轉身便瘋狂地衝回宮內,這場皇家參與的葬禮,最終以一場哄劇收場。

而對於魏家來說,目的已然達到。

棺槨終於得以順利下葬。

甚至有一些魏家族人,在回程的馬車上,已開始低聲議論:“哼,胡亥小兒,如此不堪大用,喜怒形於色,毫無人主之相。華兒若真嫁了他,纔是明珠暗投。如今換得家族進階,倒也不算太虧。”

一場席捲鹹陽城的風波,來得快,去得也快。

蒙摯集結的大軍未曾動用一兵一卒,便已解散。

當夜幕降臨,鹹陽城早又恢複了往日的秩序。

酒肆茶樓的燈火次台的紅燈籠再次搖曳出曖昧的光暈,笙歌隱隱,掩蓋了白日的喧囂與悲愴。

對於橫掃**、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始皇嬴政而言,這或許隻是帝途中的一朵小小浪花,不足以影響他穩固的統治根基。

然而,這一切聽在阿綰耳中,卻在她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見識過皇宮的巍峨與森嚴,感受過始皇那洞察一切、令人窒息的威嚴,更親身經曆過鐘樓小黑屋裡那刻骨的恐懼。原本心中那點憑借一己之力為義父複仇的微弱火苗,此刻被巨大的現實壓力徹底澆滅。

皇宮、權貴、律法、陰謀……這一切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與無力。

那個小黑屋的冰冷、黑暗和絕望,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讓她不寒而栗。

逃離的念頭,如同野草般瘋狂滋生。

既然三年前她能鼓起勇氣從明樾台那個牢籠逃脫,那麼現在,為什麼不能再次逃離這個看似安全、實則危機四伏的軍營,遠離這座吞噬生命的鹹陽城呢?

更何況,這裡已經沒有了那個愛喝酒,瞎說八道卻真心實意待她好的義父荊元岑。

可是,去哪裡?

之前逃離明樾台的時候,就是要去南方的。因為尋歡作樂、走南闖北的商賈恩客們,總愛帶著醉意描繪一個遙遠的南方:那裡四季溫暖如春,沒有凜冽的寒風,到處都是甘甜多汁的瓜果,人們甚至不需要穿著厚重的棉襖……

對,還是去南方!

去一個沒有人認識她,沒有皇宮,沒有權謀,隻有陽光和溫暖的地方!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再也無法遏製。

阿綰下意識地摸了摸膝蓋上傷口,又瞥了一眼牆角那個沉默的工具箱。

那裡麵的秘密,或許將永遠塵封,或許會成為她未來路上的護身符,但無論如何,她必須先離開這裡。

夜色漸深,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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