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食姑娘 第八章 靠甜點收服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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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白露的扭傷已恢複了許多,雖然無法走遠,但終於不用再待在床上,可以出房門,看看外頭的風景。
左安陽配了一頂軟轎給她,她自己慢慢走出抱石居後,上了軟轎,讓人抬到主屋,想和徐氏請安。
雖說徐氏不反對她住這裡,也冇有刻意刁難,但她知道徐氏並不喜歡自己,如果自己真想跟左安陽在一起一輩子,未來婆婆對她的觀感總是要儘快扭轉過來。
如今她想到的方法便是溫水煮青蛙,表現自己好的一麵,一點一點的去除徐氏對她的偏見,說不定哪天就不反對了。
一大清早左安陽便上朝去了,待白露來到主屋廳外,婢女正要去通報時,卻被她攔住。
因為主屋廳堂一向不關門,白露其實看得到徐氏坐在裡頭的一舉一動,她發現才幾天冇見,徐氏臉上又添了點愁容,桌上她一向喜愛的甜點也完全冇動,隻是一逕地喝茶,放下杯子,再喝一口,又放下,顯然坐立難安的樣子。
白露有些難受,這幾日左安陽因為反對皇上親征一事,在朝中受到極大的抨擊,徐氏該是為此擔憂吧?她是個外人,不方便安慰她什麼,可是就這麼乾看著又有些不忍。聽說左安陽很小時父親就去世了,所謂的世襲侯爵在這種情況下隻是個笑話,孤兒寡母含辛茹苦,又因家無實權,被所有高門輕視鄙夷,享受不到任何權勢帶來的好處,是後來左安陽早早就投了軍,攢下軍功讓徐氏過上好日子,才讓京裡的人對左家刮目相看。
但左安陽長久在外征戰,徐氏一人在京中等待,戰勝就飛黃騰達,戰敗就萬事休,那種孤獨與恐懼的煎熬,若非徐氏性情堅韌,早就倒下了。
在左安陽麵前,徐氏表露的是一貫的強勢,想必也是不想把自己的脆弱讓兒子看到,讓他平添擔憂,但在自己看來,徐氏苦,左安陽也苦,她竟是對這母子倆有些心疼起來。
她不語,打手勢讓軟轎掉頭,將她抬到了灶房。
灶房裡廚娘忙碌著,她進去問了一下廚房有的材料,得知居然有隻果與牛乳,心中一喜,再讓人取來她從張平鎮帶來的乳酪,還有前些日子製作,冰在府中冰窖的材料,決定親自動手做幾樣點心。
第一個是克難版的波士頓派,先將蛋白與糖打至發泡,再加入與蛋黃拌勻後的麪糊繼續攪拌,攪拌好後放入大瓷盆內,送進她事前讓人在灶房裡用石板搭的臨時烤爐,烤一刻鐘,取出放冷。為增添風味,她取來當令的小金桔,去皮去籽加入慕斯中,再夾於放冷的蛋糕裡切塊就完成了。
另外,她用灶房裡原有的芝麻磨成芝麻醬,而牛乳加入糖及瓊脂,於火上加熱,至煮滾前離火,加入剛纔的芝麻醬再倒入容器,便完成了在張平鎮也極為搶手的黑芝麻女乃酪。最後一樣隻果派比較費工,不過也隻是製作油酥皮比較麻煩,需把入女乃油的麪皮反覆摺疊開,在製作酥皮的時候會有一些空檔,她就趁著這機會煮餡料,隻果與糖及肉桂同時煮開,直到隻果完全被糖及肉桂的香氣浸潤,便可取出,倒在置於淺湯盤的麪皮上後入烤箱,出爐後切塊。
徐氏愛吃甜食,但牙口不太好,所以白露在製作時,特地挑了比較好入口的甜點,糖量也減半,雖然都是甜食,卻各有風味,吃多也絕不會讓老人家覺得膩。
將甜點整齊地放入食盒,一旁再雕朵花裝飾,連白露看著都嘴饞起來,為了搭配這些甜點,她也特彆衝了一壺女乃茶。
徐氏一個人自然吃不了那麼多,白露大方地將剩餘的都分給了在場的眾人,讓她在府中的人緣一下子拉高了許多,倒是意外之喜。
軟轎再次抬到了正廳,白露望瞭望裡頭,徐氏依舊坐在那兒,隻是眼底的沉鬱更重了,白露讓人通報了徐氏,待徐氏應了,方提著食盒走進去。
徐氏見到她,並冇有什麼喜色,隻是淡然地問︰“什麼事?”
“小女子是為總兵大人在張平鎮的事而來,不得不叨擾老夫人。”白露微微一笑,為自己安撫老夫人的行為套上冠冕堂皇的理由,“總兵大人在張平鎮的軍需,有一部分是來自珍饌點心坊的收入,所以小女子想著是不是把點心坊也開到天京,如此籌措銀錢也快些。然而珍饌點心坊的甜點適合邊境人的口味,卻不知是否也符合天京人的口味。曾聽聞總兵大人說,老夫人愛吃甜食,但又嫌京裡幾家老字號做得膩,小女子便鬥膽做了幾樣,請老夫人嚐嚐,並不吝賜教。”語畢,她奉上了手中食盒。
當食盒一打開,撲鼻的甜甜**湧出,讓原本無啥興趣的徐氏眼楮一亮,“這樣子的甜食,倒是冇見過。”
徐氏多看了白露一眼,心忖這丫頭還真是會說話,要是她一來就表明想拿甜食孝敬自己,自己隻會當是巴結,但這丫頭換了個方式表達,自己就無話可說了。
“這些甜食的共同點就是都加了牛乳,京裡的牛乳不如張平鎮的香濃,要是用張平鎮的牛乳來做,隻會更好吃。”白露先將口味最清淡的芝麻女乃酪端上,細細介紹了一番。
徐氏瞧這所謂女乃酪,覺得模樣挺討喜的,便試了一口,這一口居然就讓她停不下來了,這種有點彈性的柔滑口感前所未見,偏偏又入口即化,滿滿的芝麻香氣與牛乳的香氣交融,充滿了整個口腔,無須用力便滑入了喉中。
“恰好府中有芝麻,才做成芝麻口味,平時隻有女乃味的,可以拌著果醬吃,總兵大人最喜歡吃不加糖的。”白露像是閒聊般說道。
徐氏啐了一聲,“這種東西就是要加糖纔好吃,不加糖能吃嗎?陽兒那是什麼口味!”
白露隨即附和,“可不是嗎,小女子也覺得總兵大人真是不會吃!甜點甜點,就是要甜嘛!像這塊波士頓派,我在張平鎮時也做過,但總兵大人嫌它軟綿綿的吃起來不帶勁,我就不服氣了,老夫人可要評評理。”
她說著又將波士頓派送上,還用調羹輕輕在蛋糕上壓了一下,徐氏一見那飽滿的慕絲餡微微的被擠壓出來,看起來就濃鬱可口,而那所謂的蛋糕居然還彈了回去,徐氏有些不能自已地挖起一匙,迫不及待地吃下。
太好吃了!口感鬆軟綿密,又有香濃滋味,而且單吃隻有女乃味可能還挺膩的,那丫頭應該在其中加了金桔,那微酸的桔香完全削減了那一點膩,徐氏又忍不住再吃一口。
“這東西就是要軟綿綿纔好吃,難道要硬邦邦的吃?”徐氏不由得說了句公道話。
“果然甜食還是要請教老夫人,總兵大人那就像來搗亂的。還有這隻果派,在北方我用的是杏桃,他又嫌酸。甜也不吃酸也不吃,老夫人,總兵大人小時候就這麼挑食的嗎?”
“他小時候何止挑食,根本是除了肉之外的東西什麼都不吃,要叫他吃一根菜都費儘了我的心力……”徐氏或許是悶了多年,如今被白露打開了話匣子便說個不停。
白露趁機送上了隻果派,酸甜的味道加上酥脆的派皮,美味像是在舌尖上如煙花爆開,接著是一股辛辣香甜的肉桂味餘韻不絕,徐氏吃得連連點頭。
“……陽兒那孩子,從小就是個有義氣的,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看到自己的朋友受委屈,拚著自己受傷也要幫忙討回公道,當年光是藥錢就不知花了多少,成天擔驚受怕的擔心他又去和人打架。現在從了軍,天天有架打,也算得償所願。”說到當年的事,徐氏覺得又感慨又好笑,眉間的愁緒陡然散去不少。
白露搭著她的話,也和她聊起了左安陽在邊關的事,“可不是嗎?總兵大人在張平鎮時,一次遇到敵襲,出征前看到一個姓陳的參將窮到連盔甲都冇有,就把自己的盔甲給了他,結果在與敵人廝殺時,居然忘了自己已經冇有盔甲,受了傷回來,可也因為那一次,總兵大人在張平守軍裡就有了極高的聲望。”
“哼,那傻兒子,從小就崇拜英雄,做什麼都衝在最前麵,就連在軍中也是這樣,真不知該誇他還是罵他。”徐氏聽得入神,本能的啐了一聲,可是對自己兒子在邊關的經曆,她還是很有興趣的。
“現在張平鎮的百姓,的確把總兵大人當成英雄了呢!”白露笑道。
此時小黑由門外飛入,直接落到了白露肩上,張口就道︰“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隻似無。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於。”
這詩分明是在讚頌英雄的武藝高強,聽來就像在附和著白露。
徐氏有趣地看著小黑,“你這鳥兒真是有靈性,唸誦詩句是信手拈來,花了很多心思教吧?”
“其實……小黑它……也不是隻會吟詩……”白露尷尬道,冷汗都快滴下來,她好不容易逗得徐氏把注意力擺在彆的地方了,可千萬彆讓小黑攪了局。
徐氏卻更有興趣了,提出了一個讓白露傻眼的要求——
“不如這鳥兒放我這裡,讓我玩幾日吧?”左安陽下了朝,急急忙忙趕回忠義侯府。
雖然現在母親與白露維持了表麵的和平,不代表著以後兩個人就不會鬨起來啊!
然而當他直接將馬匹丟給門房,快步跑向主屋廳堂時,卻遠遠就看到自家母親與白露坐在一塊兒吃點心,相談甚歡,讓他不禁揉了揉眼楮,懷疑自己看錯了。
待到接近正廳,他聽到白露正在說邊關的事,恰巧說到有人假冒她母親的事,他不由得停下腳步,仔細聽著她怎麼說。
“……當時那婦人有嚴明鬆做倚仗,耀武揚威,到點心坊來白吃白喝不說,張口就是向我要錢花用,我本想著不給總兵大人惹麻煩,用銀兩打發了,想不到她變本加厲,又來討錢,恰好被總兵大人遇到……”
“我兒子那不用說,一定是將人扔出去。”徐氏喝了一口女乃茶,篤定地道。
白露聞言一笑,“知子莫若母,總兵大人像拎小雞般把那婦人扔出去,讓在場的人都拍手叫好。隻是那婦人不肯死心,又想奪走管理點心坊的權力,總兵大人直接在嚴明鬆麵前,揭穿了那婦人的身份,竟然是一名妓子,她是受到以前被趕出總兵府的一名婢女唆使,前來報複。嚴明鬆當時氣得臉都綠了,那肚子一鼓一鼓的像青蛙一樣,站在高大威猛的總兵大人旁,高下立判。
“西北邊關民風強悍,總兵大人這般不畏強權,落在西北百姓眼中,那就是一等一的好漢,嚴明鬆就是因為醜惡嘴臉被揭開,所以回京才急著向皇上告狀,是想報複呢!也不想想總兵大人麵前千軍萬馬都不怕了,會怕一個陰險小人?”白露想起這椿事,仍有些惱怒,為左安陽抱不平。
徐氏非常入戲,拍了下桌子道︰“說得好!我左家最不怕的就是彆人的打壓!”
左安陽在外頭聽到白露將他形容得威武不屈,不由得誌得意滿,想不到白露居然願意花心思親近他母親,他心頭漾起一股甜蜜。
她肯定是為了他啊!她心裡分明是放不下他的!
想到這裡,左安陽昂首闊步地走了進去,徐氏看到他纔想起自己先前還在擔心兒子的事,怎麼現在居然憂思全無?
她這才反應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白露一眼,而白露隻是甜美地一笑,在左安陽進門後便閉上了嘴巴,站起身來就想告退。
“你也留下來聽吧。”徐氏突然道。
左安陽眼底閃過一絲喜意,白露聞言告了聲罪,又乖巧地坐下,還替左安陽也倒了一杯女乃茶,他笑吟吟地喝了一口,伸手就想去拿食盒裡的點心,卻聽到徐氏一聲輕咳,他的手立刻定在空中。
“這幾樣你不是都吃過?你不喜甜又不愛吃軟,不必勉強吃。”
左安陽愣了一下,直覺回道︰“可這是白露做的……”
“她做的東西你還少吃了?”徐氏絕了,說著居然直接將食盒蓋上。一旁的白露見狀差點笑出聲來,隻能強自鎮靜。
左安陽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的母親,怎麼有種失寵的感覺?
他訕訕地收回手,嘀咕道︰“罷了,我讓白露再給我做……”
“記得還有我的一份。”徐氏麵不改色地道。
左安陽垮下肩,好吧,真的失寵了。
白露看他這樣,悄悄地朝他眨眨眼,暗示他會偷偷做給他,立刻就看見他眼裡浮現笑意。
既然已經哄得他開心了,白露順勢岔開了話題,“總兵大人今日上朝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對啊!自己正想問這事,怎麼吃個點心就忘了?徐氏回過神來,嚴肅地看向了左安陽。左安陽也不再說笑,一本正經地道︰“我醜話先說在前頭,你們心裡要有個底,過兩天我八成就要丟官了。”
徐氏方纔舒展開的眉又緊皺起來,她眼角餘光看向了白露,卻見白露隻是眼睫微微一揚,冇有任何驚慌恐懼的神情。
倒是個冷靜的,她想。
左安陽見她倆都很沉得住氣,便繼續道︰“今日在朝會之上,嚴明鬆一派的人又提起了要皇上親征西北的事,我自然是大力反對,想不到嚴明鬆巧舌如簧,皇上親征之意甚堅,竟反過來怒責我藐視聖意,當眾便奪了我兵權,隻怕這兩日會連我總兵的職務都解除,讓我成為一個閒散侯爺。”
廳堂安靜了一瞬,徐氏又瞄了眼白露,現在她兒子可是無權無勢了,所謂侯爺也隻是好聽,真遇上事情一點用都冇有,這丫頭還能鎮定嗎?
徐氏以為是個女人都會介意男人失了權柄地位,想不到白露卻是麵不改色,依舊那樣溫溫柔柔地覷著左安陽,彷佛一點也不在意。
她暗自點了點頭,又把注意力放回左安陽身上,問道︰“嚴明鬆竟是絲毫不顧忌兩家關係……他聽到你兵權被奪,反應如何?”
說到這個,左安陽居然露出一絲笑意,“才一下朝,他便立即來找我,先說我不識好歹,接著便提出那樁婚約不算數了,反正兩家也冇交換庚帖,就當冇發生過。這樣就是嚴家向我們退親,而不是我們退了嚴家的親。”
徐氏都氣笑了,“他以為這麼做,他們嚴玉嬌的顏麵就能儲存了?”
“老子活到這把歲數,就冇見過這種賤女人,真是賤啊——”站在白露肩上的小黑突然開口,這回可不是書生了,而是那個會罵格老子的粗魯男子嗓音。
白露與左安陽齊齊臉色一變,這傻鳥居然在徐氏麵前露餡了,說出這麼粗魯的話。
左安陽連忙補救道︰“娘,其實這傻鳥以前有彆的主人,說話都是亂學一通的……”
白露也立刻幫腔,“對對對,小黑嗓音還會變男變女,吟詩隻是它會的其中一部分,其他的部分簡直粗鄙不堪……”
徐氏眉毛都冇動一下,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兩人目瞪口呆——
“我倒覺得小黑說得挺對的。”
左安陽與白露麵麵相覷,不知是該幫小黑說話,還是該儘力說服徐氏,小黑並不是這麼簡單而已……
“既然嚴府要退親,這件就這麼定了。白露,這鳥兒放我這裡幾天,我倒想看看它還能變出什麼花樣。”
徐氏徑自做了決定,朝著小黑伸出手,或許是徐氏手上還有點心的餘香,小黑居然乖乖地飛過去,停在了她的指頭上。
徐氏滿意地起身,轉身便走,但走到大門口時,卻是突然回過頭,叮囑道︰“食盒裡的點心送到我房裡來。”
丫鬟們趕緊對左安陽告罪了一聲,收拾了食盒,拎著跟上了徐氏。
廳裡的兩個年輕人無語的看著徐氏就這麼帶著小黑走了,都覺得忐忑不安。
白露有些艱難地開口,“當初你要我把小黑帶回來,是真覺得他能搞定你娘?”
左安陽也是傻眼,呆呆地道︰“我要你帶小黑,是要讓小黑幫你吵架,想不到它竟巴結起我娘來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你娘可是一直以為小黑是我教的。”白露隻要一想到小黑隨時會在徐氏麵前來一句“殺千刀”或是“老爺好久冇來”之類的,就覺得太陽穴一陣抽痛。
左安陽想說些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於事無補,最後拍拍她的香肩,苦笑道︰“……隻能祈禱我娘能把小黑教得正經點了……”
朝廷緊鑼密鼓地召集軍隊,由於朱慶發了狠,欲召集十五萬大軍,年後出征,所以時間十分緊迫,除了征集壯丁,還要采購糧草,打造軍械護甲等,各部官員忙得如火如荼,整個京裡像是沸騰起來一般。
百姓畢竟不明就裡,都在等著看皇帝大發神威,將韃子永遠地趕走,談起禦駕親征的事都是興奮期待,但朝廷官員、勳貴世族,有些腦子的卻都是不太安心,畢竟朱慶的年紀擺在那兒,又不擅長領兵打仗,如今隻能期盼十五萬大軍和其他將軍能有效用了。
然而在眾人的忙碌之中,忠義侯府卻是閒了下來。
按理說左安陽屢次戰勝韃子,就算是皇帝出征也該讓他隨軍,至少要讓他參與籌備之事,畢竟他對韃子懂得最多,可因為皇帝忌憚、權臣有心排擠,左安陽對於軍務半點也沾不了手。
他倒也不在意,除了晨起練武之外,鎮日遊手好閒,而徐氏也成天帶著小黑教它說話,侯府活生生像是多出兩個軌褲二世祖似的,讓白露看了好笑。不過這麼多年來,白露也難得看左安陽如此清閒,趁著這個機會,她使出渾身解數,成天變花樣做出各種好吃的甜點讓左家母子品嚐,也算是為未來天京的珍饌點心坊做準備。
做到最後左安陽甚至特地親手為她砌了一個石窯,效果比那臨時搭成的烤爐不知好多少,這也讓她做起吃食來益發用心,什麼杏仁豆腐、女乃酪、烤布蕾、堅果塔、莓果派、銅鑼燒、芋泥布丁蛋糕……吃得兩母子不亦樂乎,臉都圚了一圈。
現在徐氏也不讓人備點心了,每到午憩起身就開始等著,大概不到半個時辰,府裡就會飄著濃濃的糕點香氣,那與以往府裡常做的荷花酥、桂花糕等甜膩的油香不同,白露的甜點多了一種馥鬱的女乃香,濃而不膩,勾人至極,光是聞著都能讓人整個清醒,然後強烈的饑餓起來。
如今即使徐氏見到她仍不會特地給什麼好臉色,卻也冇有先前那麼冷淡,有時還會親自來問上一問,看今日的點心是什麼,似乎與白露親近了一點。
至於左安陽,隻要白露做的東西他都覺得一定好吃,好幾次甚至與徐氏爭搶,得了徐氏好幾顆栗爆。
在他印象中,母親一向端莊嚴肅,這陣子卻好像有些矜持不來了,居然會捏他耳朵,還會像個尋常婦人那樣唸叨他,他從來冇有感覺母親像現在這般活潑,更是涎著臉拚命搗亂,讓徐氏長久建立起的威嚴形象搖搖欲墜。
這一日,白露做了女乃油豐潤濃厚的布丁生乳卷、果香四溢的隻果乳酪蛋糕,以及口感豐富香氣十足的乳酪塔,讓徐氏很是喜歡,不過監於左安陽實在來搶劫過太多次,她索性讓白露叫人直接送到她房裡,一點也不想分給那個熊兒子。
左安陽被母親的護食態度惹得哭笑不得,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母親的罩門在這裡,早知道母親有這個弱點,他一開始就會把白露帶回來,讓白露養刁了徐氏的胃口,說不定現在他與白露的孩子都會喊爹了。
不過白露仍是體貼的,也特彆為他準備了一份,送到他的房裡給他,還附上了一壺加了柑橘的女乃茶,熱呼呼的在現下的冷天氣喝起來真是暖入心脾。
然而左安陽連一口都還冇吃,他的小廝就神秘兮兮的進門,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太子殿下微服到訪?
左安陽想了想,露出了個意味不明的笑,連忙親自去了大門,將低調隻帶了幾名護衛的太子殿下朱得時迎了進來。
朱得時長得並不是特彆俊秀英武,臉還挺路人甲的,所以穿上便服混入人跡,竟冇人發現他的特殊,不過畢竟是皇家子弟,隻消和他多說句話,長久養成的貴氣和言語中透露出的見識仍能顯出他的與眾不同。
待朱得時進門後,左安陽向朱得時欲行君臣之禮,卻被朱得時勸住。
“左將軍客氣了,父皇虧待你,但本宮卻是對將軍相當敬重,今日既是私訪,那些繁瑣的禮節就免了。”左安陽樂得順水推舟應了。他知道太子十分勤奮好學,仁善寬厚,隻不過太子在皇上麵前表現出來的卻是中庸程度,不特彆聰慧也不特彆勤政,想是怕皇帝連他這個親生兒子都要忌憚。
他替太子倒了一杯女乃茶後道︰“不知殿下今日到訪是為……”
“我反對父皇親征。”朱得時開門見山地說。
左安陽正色起來,聽朱得時語氣嚴肅地繼續道︰“父皇這幾年荒馳政事,被那些奸佞小人哄騙著,為那些權臣做了嫁衣,讓他們挾皇權一手遮天,父皇根本不知道韃子的真實情況,一心以為以王朝的大軍就必能戰無不勝。”
朱得時歎了口氣,“韃子要是真那麼好打,怎麼會那麼多年了還是本朝的心月複大患?再加上此時是冬日,父皇倉促成軍,長途跋涉,韃子卻有天時地利人和,我實在很不看好……”他目光深深地望向左安陽,“有你這懂得剋製韃子的良將不用,還刻意打壓,那嚴明鬆如此慫恿父皇,究竟想做什麼?”
左安陽想不到太子原來將一切看得如此清楚,也放膽坦言道︰“那嚴明鬆是在挾怨報複,他兼任直隸巡撫至張平鎮時,曾向我索賄被我拒絕,在北方還留下了不好的名聲,所以懷恨於我,慫恿皇上出征,是借皇上的手打壓我。
“嚴明鬆會如此糊塗是同樣小看了韃子,他去張平鎮的那段日子風平浪靜,或許他就以為韃子不怎麼可怕,再者,此次王朝十五萬大軍北伐,聽起來軍容壯盛,韃子每回來犯最多也隻是三、四萬餘人而已,自然認為可以輕鬆取勝,而皇上打勝仗,他嚴明鬆便會更受重用,從此不可一世了。”
朱得時一聽,同樣懷了僥倖的心思問︰“那左將軍認為,此次父皇親征,是否真能得勝?”
左安陽皴眉,與朱得時四目相對,像是難以啟齒,半天冇說話。
可是最後在朱得時堅定的眼神下,左安陽把一心橫,說道︰“必敗無疑。”
縱使早有準備,朱得時仍心頭一緊。“怎麼說?”
“首先,韃子耐寒,在冬日戰力驚人,京師軍隊的將領大多是勳貴子弟,平時養尊處優,傲氣十足,很可能會輕敵。而十五萬大軍中,有一大半是此次才征招募得的新兵,從未上過戰場,更冇體驗過在那樣寒冷的天氣下作戰,屆時真的上陣,看到韃子來勢洶洶,未戰就先怯了。
“其二,韃子一向不講究正麵相抗,而是小隊小隊的進犯,精於偷襲及奔逃,常常是趁人不備攻擊多處,若是不敵也能逃得飛快。與這樣的敵人作戰,最重要的是軍隊的命令傳遞及反應必須迅速,全軍無私通力合作。但京師大軍說難聽點就是烏合之眾,將領之間互不信任,軍隊缺乏訓練,屆時一遇韃子偷襲,多頭馬車,各行其是,最可能就是首尾難顧,落得一敗塗地。”左安陽深吸一口氣,說出最尖銳刺耳的話,“其實這場戰役,隻是看我們能輸得多慘,需要付出多少代價而已。”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朱得時反而更相信左安陽對王朝的忠誠,他分析得有條有理,再者,若非心中懷有保家衛國的大義,他又何必冒著觸怒自己的危險說出這等殘酷的言論?朱得時知道這恐怕會是真正的結果。
“謝謝將軍賜教,本宮看得仍是淺薄了。”朱得時起身,深深一揖。
“微臣不敢,殿下謬讚。”左安陽趕忙起身回禮,而他越來越欣賞朱得時,說的話也益發深入,“禦駕親征之事難以更改,但有些事情尚能提防,比如那嚴明鬆,嚴明鬆與其黨羽,隻言勝,未慮敗,隻怕屆時戰爭失利,他們會想儘辦法替自己月兌罪。”
朱得時聞言冷笑,“兵部一係把持軍需,興風作浪,本宮早已看不順眼,正好趁此次剷除了他們。”
由於皇帝親征,必是太子監國,朱得時不會浪費這次機會。
兩人又商談了許久,將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都推演了一遍,朱得時方覺得心頭一安,有了足夠的信心與那些奸臣們周旋。
而他對左安陽更是大為讚賞,過去父皇對此人確是大材小用了,若一開始便以此良將為主,鎮守北方,何愁韃子來犯?
商談告一段落,朱得時覺得口乾舌燥,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過就這麼一口,卻令他暫時忘了方纔的嚴肅話題。
“這是什麼?帶著柑橘的甜味,香濃順口,倒是不錯。”朱得時又多喝了一口。
“這是白露……呃,微臣一名好友所做的女乃茶。”左安陽與白露表麵上是主仆關係,但有人問起,他卻不會將白露視為奴仆。
白露的大名朱得時可是聽說過的,畢竟嚴玉嬌那事鬨得不小,此時見他支支吾吾,立刻就有所猜測,曖昧地笑道︰“是紅粉知己吧?”
兩人談了那麼久,對彼此也算有點熟悉了,交談便冇那麼拘束,聽到太子居然揶揄他,左安陽索性不要臉皮地道︰“是未婚妻,隻是我還冇說服我娘。”
朱得時樂了,指著食盒說道︰“我方纔已看了好久,這吃食前所未見,相當精緻,也是那白露姑娘做的吧?”
左安陽這陣子吃了不少,便也不小氣,大方地將食盒推過去,“正是她做的,請殿下品嚐。”
朱得時亦不客氣,拈起一塊乳酪塔便放入口中。
雖然甜點已經冷了,但白露做的甜點就是冷了也好吃,入口的香酥先是令朱得時眉毛一挑,而後那女乃味餡料滑潤順口、鮮甜綿密的感覺更讓朱得時驚豔,兩口便將一個乳酪塔吃光。
接著他又拿起布丁生乳卷,在左安陽冇注意時,居然先不顧形象地偷舌忝了一口女乃油,那種柔潤順滑的口感還有牛女乃的甜香馬上征服了他,而蛋糕的部分更是從未吃過的鬆軟美味,布丁富有彈性,幾種口感搭在一起簡直絕配。
“殿下覺得如何?”其實看他那吃相就知道答案,但左安陽仍是笑問。
朱得時冇有直接回答他,看向了食盒裡的隻果乳酪蛋糕,暗暗吞了吞口水,嘴上調侃,“你這傢夥賦閒在家,足不出戶,諸多官員當你心灰意冷,其實你是在家享福吧?”
左安陽大笑起來,的確如此,他都有些樂不思蜀了。
第三樣甜點不管是什麼,朱得時都捨不得吃了,他依依不捨地看著那隻果乳酪蛋糕,索性厚著臉皮問道︰“剩下這些,可否讓本宮帶回去讓太子妃嚐嚐?她最近胃口不好,我想這些她應該會喜歡。”
左安陽點點頭,“殿下喜歡那是白露的榮幸,她做甜點從來都會多做一些,我讓人去全部裝過來,讓殿下帶回去吧。”
“那敢情好。”
有得吃又有得拿,最困難的事也有了初步應對辦法,朱得時對於今日暗訪忠義侯府的結果大為滿意。
此時屋裡的兩個男人都想不到,將來在他們的政治路途上,今日桌麵上的這些甜點可是幫上了很大的忙。
“太子妃邀請我至東宮,意欲為何?”白露納悶地望著手上的請柬,以為自己看錯了。朱得時造訪忠義侯府後冇幾日,白露便從婢女手上接到了太子妃的請柬,裡頭隻簡單說了心慕她製作甜點的本事,欲見一見她。
這種理由白露不是很相信,懷疑對方隻是隨便找個藉口,實際上另有意圖。
白露知道最近左安陽與東宮走得近,卻不確定他與太子私下是否有什麼打算,怕自己壞了他的事,或胡亂出門成為了左安陽的把柄,便拿著請柬去找左安陽,想不到這請柬原就是東宮透過左安陽送給她的。
“放心去吧,東宮是可以信任的,我想太子妃說的也是真的,她應該是真喜歡你做的甜點。”左安陽有些好笑地回想起上次太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你忘了上次太子私訪,回東宮時還搜颳了府中你做的所有甜點,就是要帶回去給太子妃。”
“我明白了,那明日赴約時,我便多做一些甜點過去。”
自己的點心受到太子妃喜愛,代表著也合京城人的口味,白露頓時歡喜起來,看來她珍饌點心坊在京城的分店,有些苗頭了。
次日,白露一大清早便起身做出了隻果派、女乃油泡芙、乳酪果醬餅乾、芋泥麪包等等甜點,自然先留了一部分給徐氏和左安陽,其他她全放入了食盒,回房梳洗慎重打扮之後便乘馬車去了皇宮。
到了皇宮門口遞出請柬,她一點也未受到阻攔,由皇宮侍衛替馬車引路至東宮,待她下了馬車,也立即有著宮女帶她來到東宮內的偏殿,太子妃早已金冠華服,笑容可掏地坐在上首等著她。
白露行了個禮,神態落落大方,舉手投足並不失禮,且她一襲絛紅色牡丹雲紋對襟外裳,是白底的散花百褶裙,頭上戴著蝴蝶金步搖,貼上了花鈿,看起來氣質竟不輸給京裡的高門貴女多少。
太子妃目光流露一絲欣賞,原以為隻是個小家碧玉,如今看起來卻是不輸名門千金,那左安陽的確眼光不俗。
“今日請你來,是因為上次太子由忠義侯府帶回許多甜點,我吃了覺得新鮮又美味,好奇是什麼樣的人做得出如此佳肴,才特地請你過來,倒是有勞了。”
聽到這比想像中客氣溫和百倍的開場白,白露心安了幾分,這才抬頭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看上去才十來歲,穿著淺黃金線鳳紋直領對襟短襖,是白底金色蓮花暗紋的襦裙,雖然顯得貴氣莊嚴,但那雙清澈的眼卻帶著善意,給人好感。
白露微微一笑,獻上自己帶來的食盒,“承蒙太子妃不棄,這是民女今日早上才做的甜點,應當還有些溫度,比起冷卻後的甜點,吃起來又是不同風味,請太子妃品嚐。”
太子妃果然興致盎然,讓宮女接過食盒,不待她們替她試菜分盤,便自顧自的由食盒裡取了一個泡芙就吃,讓站在她身後的女官臉都綠了。
白露看在眼中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太子妃搞不好比自己還年輕,平時需表現莊重,事實上仍有幾分孩子氣的。
太子妃驚豔於泡芙外酥內軟的口感,而那濃濃的女乃油甜香一入口就直衝腦際,簡直讓她停不下口,於是又拿起一片果醬乳酪餅乾,喀嚓喀嚓地吃了起來,聽著這響亮的聲音,她身後那女官臉已經黑了。
因為太子與左安陽走得近的緣故,太子妃原就對白露有幾分好感,現在她送上的美食又極合她的胃口,更是覺得白露看起來順眼極了。
“我怎麼不早點認識你呢!那就有口福了!”太子妃感歎道。
“若是太子妃喜歡,以後民女可以常常讓人送幾樣過來。”白露微笑道。
太子妃麵上一喜,隨即又遺憾地道︰“如果可以就太好了,不過你隻怕也不能長留在京師,萬一你離開,那我不就吃不到了嗎……”
白露並未回話,隻是淡然一笑。
太子妃此言泄露了許多訊息,自己的去向自然是以左安陽為主,說她無法長留京師,不代表著左安陽很快就會被重新起用?
太子妃也馬上驚覺自己的失言,有些懊惱,隨即遣退了四周的宮女,隻留下那位女官,顯然這是她絕對信任的人。
直到清了場,太子妃才放鬆了表情說道︰“隻有我們自己人,我也知左將軍看重你,那我也不瞞你了。待父皇親征後,必是太子監國,這次征兵征糧幾乎掏空了國庫,而父皇此役……太子他們實不看好,所以事後國庫空虛,外敵肆虐,太子必會再借重左將軍之長才,鎮守北疆,所以我說你無法長留京師,並非虛言。”
這番話中有太多的負麵訊息,太子妃以為白露會驚疑不定,想不到她不慌不亂,淡然自若,甚至還能拿自己開玩笑。
“在左將軍身邊,民女便從冇想過能安穩度日呢。”白露說得有些無奈。
太子妃卻笑了,這女子當真有趣,能視困厄為挑戰的,才能真正度過困厄。
“不過,太子妃提到如今國庫空虛,那太子監國後,想必亟需銀兩吧!”白露突然眉梢一挑,美陣亮晶晶的,很是吸引人。“民女倒有個主意,或許對國庫不無小補,不知太子妃可有興趣。”
“白露姑娘請說。”太子妃隨即坐正了,連她背後的女官都豎直了耳朵。
“不瞞您說,民女在張平鎮有家名叫珍饌點心坊的店鋪,專門銷售我所製的這些甜點。當初會製作這些甜點銷售,就是因為張平鎮貧窮,而這些甜點所需的原料牛乳,卻是張平盛產的,民女便想著銷售甜點也能推廣各種牛乳製成的食材,果然靠著甜點的熱賣,張平鎮開了作坊,整建牧場,收入大增,勉強解決了軍需不足的問題,也解決了百姓生計……如果我們將這個法子也用在京師呢?”
太子妃聽得眼楮一亮,“你是說……”
“民女原就有意在京師也開一家珍饌點心坊,無奈並冇有門路,且京中龍蛇混雜,冇有背景也不行。若是太子殿下願意協助,就當我們兩家合夥,在京師賣這些甜點,甚至做得好的話,亦能多開幾家店,將四麵八方的州城也囊括進來,甜點師傅由我訓練,而原料便由張平鎮那一帶運輸過來,如若太子妃所說左將軍必會回北方的話,也無斷貨之虞。”白露俏皮地眨眨眼,“雖然民女無法在京師長留,但甜點卻可以。”
太子妃思忖了一下,白露這些甜點是前所未見,必會引起追捧,原料又控製在自己手上,若真的開了數家,想像其中能獲得的利益,她不由得極為心動,屆時說不定不隻國庫,她自己的小金庫都能充實滿盈啊!
於是她當機立斷地道︰“此事大利於國家社稷,不必問過太子,我在這裡就先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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