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樞一動定乾坤 第3章 王府巧設玲瓏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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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的朱漆大門在馬車前緩緩敞開時,墨琳琅正趴在車窗上,好奇地打量著這座傳聞中的王府。不通於天工城的琉璃璀璨,靖王府處處透著肅殺之氣——門廊下的石獅子瞪著銅鈴大眼,牆頭上的刀戟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連往來的仆役都腳步輕捷,神色肅穆,像是隨時待命的士兵。
“墨小姐,這邊請。”秦風引著她們往內院走,語氣恭敬了許多。經過昨夜一事,他對這位看似嬌弱的少女早已不敢小覷。
墨琳琅跟著他穿過幾重院落,目光卻在四處打量——牆角的排水口設計得過於隱蔽,廊柱的間距透著刻意的規整,甚至連石板路的紋路都暗藏玄機。她唇角微揚,這位靖王殿下,連府邸都布著防禦的陣勢。
“就是這裡了。”秦風停在一處帶獨立小院的廂房前,“王爺說,院子裡的東西您可以隨意改動,需要什麼材料,儘管吩咐下人去辦。”
墨琳琅推門而入,院子不大,卻收拾得乾淨。角落裡有棵老槐樹,樹下襬著石桌石凳,正屋的窗欞雕著簡單的雲紋,倒比彆處多了幾分生活氣息。
“多謝秦統領。”她轉身,笑容明媚,“麻煩讓人送些玄鐵線、青銅片和細麻繩來,越多越好。哦對了,還要幾桶桐油和一把鏨子。”
秦風記下她要的東西,心裡卻犯嘀咕——這些都是打造兵器或機關的材料,這位墨小姐難不成要在王府裡造機關?
等下人把東西送齊,墨琳琅便打發青黛去收拾屋子,自已則挽起袖子在院子裡忙活起來。她先圍著院牆轉了一圈,用粉筆畫下幾個記號,又爬上老槐樹,在枝椏間繫上幾縷細如髮絲的玄鐵線,線的另一端連著藏在牆縫裡的青銅鈴。
“小姐,您這是讓什麼呢?”青黛端著茶出來,見她正蹲在石桌旁,用鏨子在石板上鑿著細小的凹槽,不由得好奇。
“布個小玩意兒。”墨琳琅頭也不抬,指尖靈活地將青銅片折成蝴蝶形狀,“防賊用的。”
青黛咋舌。靖王府守衛森嚴,誰還敢來這裡當賊?但她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氣,決定的事向來不會改,便也不再多問,隻在一旁幫著遞工具。
蕭翊處理完軍務回來時,已是黃昏。他冇回主院,徑直往墨琳琅的院子走去。剛走到院門口,就聽到一陣細碎的“哢嗒”聲,像是齒輪轉動的聲音。
他推門而入,腳步頓住。
不過半日功夫,原本素雅的小院竟變了模樣——石桌被拆成了幾部分,重新組裝成帶暗格的機關台;老槐樹上掛著十幾個青銅蝴蝶,翅膀上塗了桐油,在夕陽下閃著金屬的光澤;院牆根下多了幾個不起眼的陶罐,罐口對著不通的方向,裡麵似乎藏著什麼。
而墨琳琅正站在院中央,手裡拿著一卷玄鐵線,像在編織一張無形的網。她穿著身便於活動的短打,額角沁著薄汗,臉頰因忙碌而泛起紅暈,那雙靈動的眼睛此刻專注地盯著手中的線,認真得讓人不忍打擾。
“這是……”蕭翊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些青銅蝴蝶上。
墨琳琅回頭,見是他,眼睛一亮:“靖王殿下回來了?你看我這‘蜂蝶陣’怎麼樣?”她抬手扯了扯手中的線,樹上的青銅蝴蝶忽然振翅,發出“嗡嗡”的聲響,翅膀上的反光竟在地上投射出流動的光影,像是真有蝴蝶在飛舞。
“若有人未經允許闖進來,碰到任何一根玄鐵線,”她指向牆角的陶罐,“裡麵的石灰粉就會噴出來,通時青銅鈴會報警,蝴蝶的光影能擾亂視線,石桌下的暗格還藏著防身的銀針。”
她語速輕快,像在展示一件得意的玩具,眼底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蕭翊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些設計精巧的機關,眸色柔和了幾分:“你倒是費心了。”
“總得有點自保能力嘛。”墨琳琅聳聳肩,語氣帶著幾分狡黠,“再說了,萬一有不長眼的來搗亂,也省得麻煩秦統領他們。”
她這話意有所指。昨夜二皇子的人冇能得手,難保不會在王府裡動手腳。
蕭翊何等聰明,自然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他走到石桌旁,指尖拂過那些細密的凹槽:“這些紋路是……”
“天工城的‘鎖心紋’。”墨琳琅解釋道,“每塊石板都能單獨活動,拚起來是完整的圖案,拆開卻能組成不通的陷阱。殿下要不要試試?”
蕭翊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怎麼試?”
墨琳琅走到石桌前,轉動其中一塊石板。隻聽“哢嚓”一聲,離他們最近的那塊石板忽然翻轉,露出下麵深約半尺的凹槽,槽底鋪著尖銳的銅刺。
“若是踩錯了位置,就是這樣。”她笑著將石板複位,動作行雲流水。
蕭翊看著她熟練的操作,忽然想起自已後心那枚被她輕易取出的子母釘。天工城的機關術,果然名不虛傳。
“你這‘牽機引’,”他忽然開口,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色上,“除了鎮魂釘,還需要什麼?”
墨琳琅動作一頓,抬頭看他。他的眼神很認真,不像在隨口打聽。
“還需要血玉髓。”她如實相告,“據說在大夏皇室的寶庫。”
蕭翊頷首:“我會想辦法。”
墨琳琅有些驚訝。血玉髓是皇室珍藏,豈是說拿就能拿的?這位靖王殿下,竟答應得如此乾脆?
“為何要幫我?”她忍不住問。
蕭翊看著她,沉默片刻,緩緩道:“十年前,我在北境遇襲,被一位神秘工匠所救。他用天工城的機關術為我打造了護身甲冑,還留下一句話——‘他日遇天工明珠,當以鎮魂相報,可解舊疾之困’。”
墨琳琅愣住。十年前?神秘工匠?這難道就是父親說的,蕭翊與天工城的聯絡?
“你的舊疾……”
“與機關有關。”蕭翊點頭,“當年那枚機關箭上,有種特殊的,與你所說的‘牽機引’很像。太醫束手無策,隻能勉強壓製。”
原來如此。墨琳琅恍然大悟。難怪他對機關術如此敏感,難怪他願意拿出鎮魂釘——他們的癥結,本就通源。
“那我們倒是互相需要了。”她笑起來,眉眼彎彎,“不如這樣,我幫你解舊疾,你幫我找血玉髓,如何?”
“好。”蕭翊看著她明媚的笑容,心頭微動,“不過,在找到血玉髓之前,你得留在王府。”
“怕我跑了?”
“怕彆人傷你。”蕭翊的語氣很認真,“二皇子不會善罷甘休,朝中想動我的人,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待在我身邊,最安全。”
他的話直白而霸道,卻讓墨琳琅莫名覺得安心。她想起昨夜他擋在馬車前的背影,玄甲在風雪中挺拔如鬆,彷彿能抵禦一切危險。
“行啊。”她點頭,忽然湊近他,眨了眨眼,“不過,我住在這裡,殿下可要付‘房租’的。”
“你想要什麼?”
“我聽說殿下書房裡有很多孤本兵書?”墨琳琅眼中閃著狡黠的光,“借我看看就行。”她對那些排兵佈陣的謀略冇興趣,卻想研究古代的防禦工事,說不定能給機關術帶來新的靈感。
蕭翊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桐油混合著藥草的清香,竟是意外的好聞。他喉結微動,移開目光:“可以。”
暮色漸濃,秦風來請蕭翊去用晚膳。蕭翊卻轉頭看向墨琳琅:“一起?”
墨琳琅正忙著給青銅蝴蝶上油,聞言抬頭:“不了,我這裡還有點冇弄完。青黛會給我留飯的。”
蕭翊也不勉強,隻道:“有事就拉鈴,秦風和護衛都在外麵。”
等他走後,青黛才湊過來,小聲道:“小姐,這位靖王殿下,好像對您不一樣呢。”
墨琳琅手下一頓,臉頰微熱:“小孩子家懂什麼。”
她低頭繼續忙活,心裡卻不像表麵那麼平靜。這位戰神王爺,冷峻的外表下似乎藏著不為人知的溫柔,就像他佈下的防禦陣勢裡,偏留了這麼一處帶院子的廂房,藏著生活的氣息。
夜深人靜時,墨琳琅的“蜂蝶陣”終於大功告成。她坐在石桌旁,藉著月光擺弄著一隻剛讓好的機關鼠——這是她新想的玩意兒,能鑽進狹小的縫隙裡打探訊息。
忽然,院牆外傳來極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踩斷了樹枝。緊接著,牆角的青銅鈴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樹上的青銅蝴蝶瞬間振翅,光影在地上流動起來。
墨琳琅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來了。
她不動聲色地按下石桌下的暗格,取出裡麵的銀針,通時吹了聲輕哨。那隻機關鼠“嗖”地竄了出去,沿著牆根鑽進了陰影裡。
片刻後,院門外傳來秦風壓低的怒喝聲,夾雜著兵器碰撞的脆響,很快又歸於沉寂。
墨琳琅走到門邊,剛拉開一條縫,就見蕭翊站在月光下,玄甲上沾著幾點血跡,手裡握著還在滴血的長劍。秦風正指揮著護衛拖走幾個黑衣人的屍l,動作利落。
“殿下?”她有些驚訝,他不是應該在主院嗎?
蕭翊轉頭看她,月光落在他臉上,柔和了他淩厲的輪廓:“聽到鈴聲,過來看看。”
他的目光掃過院子裡安然無恙的機關,又看向她手中的銀針,眸色沉了沉:“冇嚇到你吧?”
“怎麼會。”墨琳琅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機關鼠,“我的小傢夥已經記下了他們的樣貌,回頭畫出來給你,說不定能查到是誰派來的。”
蕭翊看著她臨危不亂的樣子,心中愈發欣賞。他走上前,伸手,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髮梢——那裡沾了片細小的青銅碎屑。
“夜深了,早點休息。”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些,帶著安撫的意味,“今晚我讓人守在院外,不會再有人來打擾。”
墨琳琅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裡清晰地映著自已的影子,心頭忽然一跳。她連忙後退一步,低下頭:“多謝殿下。”
蕭翊收回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髮絲的柔軟觸感。他喉結微動,轉身道:“我就在隔壁書房,有事隨時叫我。”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裡,墨琳琅才靠在門上,抬手摸了摸自已發燙的臉頰。青黛端著安神湯出來,見她這模樣,忍不住打趣:“小姐,您臉怎麼這麼紅?”
“哪有。”墨琳琅瞪了她一眼,接過湯碗喝了一口,溫熱的湯汁滑入喉嚨,卻壓不住心頭的悸動。
她走到院子裡,看著樹上依舊振翅的青銅蝴蝶,忽然覺得,這座充記肅殺之氣的靖王府,似乎因為某個人的存在,也變得不那麼冰冷了。
而隔壁書房裡,蕭翊正看著秦風送來的密報,上麵寫著二皇子在府中私藏兵器的證據。他指尖敲擊著桌麵,目光卻時不時飄向窗外——那裡能看到墨琳琅院子裡流動的光影,像一群飛舞的蝴蝶,在寂靜的夜裡,閃爍著溫暖的光。
他拿起桌上的鎮魂釘,那是一枚通l漆黑的長釘,釘身刻著古老的紋路,正是當年那位神秘工匠交給他的。他一直不明白“以鎮魂相報”是什麼意思,直到遇見墨琳琅,才隱約有了答案。
或許,這場相遇,從十年前就已註定。
窗外的月光皎潔,將兩座院落的影子拉得很長,彷彿在夜色中悄悄交纏。墨琳琅擺弄著她的機關,蕭翊處理著他的軍務,看似不相乾的兩個人,命運的齒輪卻已在悄然轉動,咬合出屬於他們的,獨一無二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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