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狙擊 第26章 給我一支槍
第二十六章
給我一支槍
聽國彩英這麼說，淩葉羽心裡也很難受，他輕聲“嗯”了一聲，接過了國彩英自製的縫合針。
粗糲的棉線順著刺破的針口，穿過了小老貓尚且溫熱的皮肉，棉線的縫合手感很差，淩葉羽要非常小心才勉強將那個碩大的傷口縫上了。
針腳不算平整，但按國彩英的說法，至少也算是“全須全尾”了。
在淩葉羽縫合的時候，武威、國彩英和劉耗子就在邊上靜靜的看著，附近的幾個戰士也曾好奇的走過來圍觀了一下，但營裡大多數戰士依然忙碌著自己的事情。
過了一會，連長匆匆過來把武威拉到一邊說著什麼，淩葉羽耳邊隻飄過幾句：“儘量不要擴大……戰鬥馬上打響了，軍心一定要穩定……”之類的話。
交代完了武威，連長過來最後看了幾眼臉色蒼白的小老貓。
小老貓好像睡著了，嘴角還沾著幾顆土豆的碎屑。
“多少艱難的戰鬥都活過來了，怎麼一下子就沒了呢？”
連在歎息著搖了搖頭，舉起手對小老貓的遺體敬了一個禮：“李銀成同誌，委屈你了。”
這是淩葉羽認識小老貓以來，第一次聽說了他的名字。
連長歎息著離開了，過了一會，一個戰士送來了兩床被子，說是給小老貓的。
這兩床被子就是小老貓的棺材，武威和劉耗子用揹包帶把小老貓裹進了被子裡捆好，劉耗子背著他到了樹林深處，挖了一個淺淺的坑，把小老貓放了進去。
“小老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下輩子你要好生到點哇！”
劉耗子歎息著，一邊鏟土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
武威和國彩英兩人在附近采了一些鬆樹枝，圍著墓穴周圍插了一圈，也算給小老貓的離彆增添了一些生氣了。
“小老貓，一路好走了！”
武威最後給墳頭添了一把土，低聲說著，國彩英又從邊上搬來了一塊石頭，放在了土堆前麵，這就算是小老貓的墓碑了。
“好好的一個人，他怎麼就沒了。”忍了許久的國彩英突然淚流滿麵，抬起頭問武威。
“美國鬼子真不是東西，以後我們會給他報仇的！”
武威歎了一口氣，輕輕的拍了拍國彩英的肩膀安慰她。
抹了幾把眼淚，國彩英很快調整了情緒，她收回了眼淚，轉過頭對在一邊發愣的淩葉羽和劉耗子說：“我們回去吧。”
有了雙鴨山陣地的經驗，這一次淩葉羽沒有提出任何疑問，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戰爭時期的葬禮就這麼簡單，小老貓不是將軍，他隻是一個普通戰士。
如此普通的小老貓甚至不配得到一個墓碑。或許過了許久之後，在某個城市裡，會有一個巍峨的紀念碑，上麵寫著“無名英雄烈士紀念碑”幾個字。
可小老貓有名字，他叫李銀成。
短暫的送彆就這樣結束了，小老貓是整個營唯一陣亡的戰士。
整個營並沒有因為他的犧牲停下應做的工作，戰士們仍舊按部就班的做著大戰前的準備。
回到營地，國彩英把鍋墩到了重新生起火的行軍灶上，淩葉羽和劉耗子也在一邊幫著忙。
氣氛有些低沉，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不在提起小老貓的名字。
“淩葉羽，把這些拿去分給戰士預防感冒，藥渣不要丟了，留下來烘乾做止血粉。”
國彩英熟練的把一條繃帶從煮沸的鍋裡撈起來擰乾，對正在用鐵桶煮咖啡的淩葉羽說。
“呃……這是咖啡，不能預防感冒。”
淩葉羽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國彩英停下了手上的活，抬起頭認真的看著淩葉羽，淩葉羽分明看到她眼神裡有幾分生氣。
“可是……這真的是咖啡。”
不知道為什麼，麵對比自己瘦小許多的國彩英，淩葉羽心底竟然有些慌。
“我知道！”
國彩英平靜的說：“我是騙他們的……我們現在的條件隻能這樣了。”
“你這是……用安慰劑療法嗎？”
淩葉羽好像有些理解了，開口問到。
“隨便你怎麼說吧，但不能說實話。”
國彩英繃著臉，看著淩葉羽，在等他的答複。
遲疑了一會，淩葉羽點了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國彩英這才鬆下一口氣。
按照國彩英的交代，淩葉羽把這苦得令人頭皮發麻的“美國中藥”分給了一些戰士，違心的告訴他們這可以預防和治療感冒，又叮囑了他們注意夜間保暖。
然後，淩葉羽就什麼也做不了了。
他提著空鐵桶回來，底下是一層熬過的咖啡殘渣，國彩英把咖啡渣包進一塊布裡，又擰出了半口盅黑乎乎的咖啡。
她喝了兩口，把剩下的往淩葉羽手上一遞：“你喝了吧，可以預防感冒。”
“嗬嗬……”
淩葉羽啞然，這話她應該說過無數遍，已經形成本能了，卻忘了淩葉羽其實知道這“美國中藥”是什麼。
話出口了，國彩英才反應過來，頗有些不好意思。
淩葉羽沒有拆穿他，接過了口盅忍著苦味把咖啡喝光。
國彩英又把咖啡渣攤在了鍋裡，借著炭火的餘溫，把它們炒乾，然後裝進一個個小布袋子裡。
做完了，她分給了淩葉羽幾個：“有傷員出血的話用這個給他們做按壓止血。”
“好的。”
淩葉羽這次沒有提醒國彩英，這種簡陋的止血敷料的效果並不好。
因為這已經是他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你在哪裡學的手術？”
國彩英看到他把敷料包裝進了挎包裡，突然開口問。
“呃，老部隊吧。”
淩葉羽其實也不確定。
“40軍挺好的，怎麼來這裡了。”
國彩英又問，這是她第一次對淩葉羽的以前感興趣。
“革命戰士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淩葉羽非常聰明的說了一句很正確的廢話。
“一個會手術的衛生員很難得，老部隊怎麼會放你。”
國彩英笑了笑問到。
說到這個，淩葉羽突然想起了小老貓，歎了口氣：“我要是有把手術刀，或者止血鉗就好了。”
國彩英知道他在說什麼，剛剛活躍一點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尷尬的安靜了半分鐘，國彩英又說：“我剛纔打聽到了，有一批醫療品送到了3營那邊去了，一會你跟我過去拿，應該有器械的。”
“好的！”
淩葉羽點了點頭。
3營距離他們隻有七八裡地，駐紮在山穀的一片樹林裡，國彩英安排好了營地裡的事情，叫上了淩葉羽準備過去。
可武威卻有些不放心，讓劉耗子護送他們一起。
武威正交代這劉耗子注意事項，不知道為什麼，淩葉羽突然一陣心悸，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他看到了劉耗子身上背著的莫辛納甘步槍。
組成吸煙器的彈殼裡，有一枚就是莫辛納甘使用的7.62酒瓶彈。
難道這第二枚彈殼就是在這裡拿到的？
想到這裡，淩葉羽感覺到胸口口袋裡的吸煙器微微的發燙起來。
他拿出吸煙器，再次仔細的端詳著那枚酒瓶彈的彈殼。
這是一枚標準的俄製彈藥的彈殼，底緣上的資訊相對也豐富了許多。
圍繞底緣半圈的俄文標識，標示了這枚子彈是產於1944年的烏拉爾兵工廠，是該兵工廠6月的第16個批次的彈藥。
44年正是蘇聯加足馬力生產武器彈藥，準備反攻德國的關鍵時刻。
這枚彈藥可能並沒有在蘇德戰場上消耗掉，輾轉來到了中國，再隨著誌願軍一起來了朝鮮。
微微發紅的吸煙器似乎肯定了淩葉羽的這個猜測，此刻輕輕的震動起來，淩葉羽把它貼到耳邊，彈殼裡又傳來一陣鼓角爭鳴的戰鬥聲。
但這一次卻沒有以前那麼激烈，隻有一些零星的槍聲，間或響起一陣機槍的掃射聲。
“淩葉羽，出發了！”
聽完了武威的交代，劉耗子大大咧咧的走過來，衝淩葉羽嚷道：“我們要趁天黑前回來，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武排長，我要一支槍！”
淩葉羽叫住了轉身離開的武威，大聲說道。
“你要槍乾什麼？”武威有些奇怪。
衛生員身上雜七雜八，零零碎碎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他們一般都不願在背上一把槍做累贅。
所以通常部隊都不給衛生員配槍。
“我想要一支槍。”淩葉羽又肯定的說道，但卻沒有說原因。
“去三營不遠，我護著你怕什麼。”
劉耗子以為淩葉羽信不過自己，頗為惱火的嘀咕道。
“給我一支槍，跟他一樣的。”
淩葉羽又強調了一句。
“淩葉羽，衛生員不用帶槍。”
國彩英也有些奇怪，指了指淩葉羽左臂上的紅十字袖章。
“不，我要一支槍，一支莫辛納甘水連珠。”
淩葉羽又堅持道。
武威奇怪的看著淩葉羽很久，好一會才悠悠的開口對劉耗子說：“帶他去問問營長，能不能給他一把槍。”
今天道奇6輪卡車剛給送上了一批物資，裡麵就有部分補充給4營的槍，還多出了幾支。
營長聽說淩葉羽要槍也有些奇怪，淩葉羽找了個藉口，說在老部隊裡，衛生員一般也會帶槍自保。
沒有條例規定衛生員不許配槍，他們不帶槍更多的是一種工作習慣。
營長也沒有多問，爽快的讓人給淩葉羽拿了一把莫辛納甘步槍，又給了他4排共計20發子彈。
作為一名衛生員而言，這些子彈已經足夠多了，或許一場戰役打下來，他都沒有機會打出一發子彈。
接過莫辛納甘，淩葉羽掃了一眼槍機旁邊的銘文。
這是一把生產於1944年的步槍，巧的是，它竟然也是烏拉爾兵工廠生產的。
而更巧的是，這支槍也是6月份生產的，它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同一個月份。
淩葉羽老練的把槍往身後一甩，給營長敬了個禮，和劉耗子回來找國彩英，準備去三營。
劉耗子抬起頭看了看太陽，今天的陽光不算好，這時候已經被雲層給遮住了。
天沒有完全黑，可天空卻零零星星的飄起了小雪花，氣溫比中午驟降了許多。
“浪費了半個小時了。”
劉耗子不滿的嘟噥著，看著淩葉羽身後的莫辛納甘：“你非要拿槍做什麼。”
“嗯……他總能用得上的不是嗎？”淩葉羽笑了笑，岔開話題問：“三營的會不會給我醫療器械。”
“那就不知道了！”
劉耗子果然上當了，可隨即也笑了：“知道為什麼排長讓我護送你們嗎？”
淩葉羽搖了搖頭。
“嗨呀，你竟然敢不知道？護送要東西的任務基本都是我包圓的，你不知道？”
劉耗子誇張的叫到，用手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大聲“嘿！哈！”了幾聲。
淩葉羽有些迷惑，這要東西和劉耗子有什麼必然聯係？
更何況剛才他捶打自己又呼喝幾聲的模樣，讓淩葉羽不由的想到了大猩猩。
劉耗子粗壯的身材，裹著臃腫的棉衣，和大猩猩還真的有幾分神似。
“當然是威懾力啊！”看到淩葉羽這麼不上道，劉耗子舉起碩大的拳頭晃了晃：“身大力不虧，我又懂武術，誰不給，我就讓他好生到點！”
“哦，原來這樣啊。”
淩葉羽啞然，但轉念一想，劉耗子說得好像也沒錯。
畢竟物資奇缺的時候，多拿一點，自己的戰士活命的機會就多一點。
“走吧，走吧，去晚了天真的要黑了。”
劉耗子催促道，緊了緊肩頭上的槍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