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狙擊 第171章 潘邱的父親
第一七一章
潘邱的父親
其實淩葉羽撒謊了。
這個戰果並不是瓦西裡的。
瓦西裡開了一槍之後,機槍的確是暫停射擊了一小會,但那是因為更換彈藥。
這一槍是後來淩葉羽補射的,瓦西裡忙乎了一晚上,開了若乾槍,可能一個目標都沒有打中。
但這有什麼要緊的?隻要能幫瓦西裡建立起信念,淩葉羽不在乎撒這個慌。
“我會成為狙擊之王,我會得到斯大林同誌的嘉獎,我會去莫斯科……”
離開房間後,瓦西裡嘴裡還在低聲唸叨著。
聽得出,他的語氣越發堅定起來,背在身後的狙擊步槍,也隨著他堅挺起來的脊梁,也越發雄偉了。
淩葉羽檢查完了大樓的情況,又去找葉夫根尼。
“還有三個小時就天亮了。”他開口先寒暄了一句。
“你有話就直說吧。”葉夫根尼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天亮之前,納粹應該不會進攻。”淩葉羽想了想,又說道:“我們人手不多,要保護好機槍和火炮……我打算把機槍都集中到三樓,火炮也推進醫院裡,在房間裡重新建立火炮陣地……”
淩葉羽說了自己的想法。
“唔,好的,這樣很不錯……後牆的洞怎麼辦?我們需要把他們堵上……”
葉夫根尼掏出便簽本和鉛筆,聽著淩葉羽說著,一條一條的記了下來。
因為人數不多,而且幾乎都是新兵,淩葉羽認為分散防守不是一個好辦法,他打算把新兵集中起來。
大樓外圍的戰壕和陣地全部放棄,但在放棄之前,在這裡埋設一些地雷,儘量遲滯敵人的進攻。
火炮放在外麵,也是照顧不到的,所以要把它推進醫院裡,埋伏在一間病房裡,有著外牆和沙包的保護,一般火炮的直射威脅不到。
後牆被炸開的洞,就算怎麼填補也是於事無補的,所以淩葉羽並沒有打算在上麵消耗太多精力。
尋找一些雜物略微填補一下漏洞,但必須在雜物中混進了詭雷,一樓除了一個3人最低限度的炮兵小組外,就隻留下2個人幫他們警戒。
淩葉羽並沒有要求他們死守這裡,若是納粹逼近,他們就順著樓梯撤回二樓。
二樓上有兩挺dp-28輕機槍可以掩護他們,醫院裡有兩條樓梯,淩葉羽建議葉夫根尼用雜物堵住東側的那條。
撤回二樓的士兵隻要能堅守住樓梯,那這一仗贏麵就大了。
但若是守不住,他們就儘量利用地形優勢,給於納粹更多的殺傷,然後撤到三樓。
淩葉羽把主力都放在了三樓上,為了保護機槍,除了用沙包加固了機槍陣地之外,還多建立了了幾個備用陣地,方便機槍轉移。
隻要機槍能保護好,德軍要攻下3樓幾乎不可能。
隻要一層層阻擋,不斷消耗德軍,或許還能集中力量,從三樓反攻下來。
但能這樣做的前提是,保留下足夠的有生力量。
這也是淩葉羽最擔心的,這些新兵的戰鬥經驗不足,在需要“烏拉”衝鋒的時候,他們可以毫不猶豫的去迎接子彈,但在防禦戰中,每犧牲一個人都是重大的損失!
活得更久才能殺死更多的敵人!
根據醫院的地形,淩葉羽給大家劃分了防守區域,並且嚴格的規定了撤退守則——隻要德國鬼子佔領了某個位置,無論此時情況如何,防守人員立刻退到後方,重新建立防守。
他要從這個辦法來儘量保護有生力量,否則很難支撐下去。
醫院的大多數病房是不可能堅守的,但這些房間也不能白白送給納粹,淩葉羽讓人在這些房間裡儘可能的佈置一些詭雷,他要讓納粹每走一步都膽戰心驚。
等和葉夫根尼把防禦佈置好的時候,也已經快到拂曉了。
德國人正如他們所料的,在晚上並沒有發動反擊。
“除了哨兵之外,其他人都安排休息。”葉夫根尼下令。
他也一夜沒睡,此刻眼眶凹陷,鬍子也好像蔓延的野草一般,亂糟糟的。
他又掏出鼻煙壺,用力的吸了一口:“天亮之後,妮娜會帶來增援的……”
他似乎很篤定這件事,淩葉羽聽了禮貌的笑了笑。
但實際上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想了想,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我聽有傳言說,妮娜是你的女兒?”
“嗬……是的……”葉夫根尼笑了笑,可這笑容裡卻帶著一絲苦澀。
“為什麼不把她放到後方去?”淩葉羽有些好奇。
“我們祖輩是伏爾加河上的漁民。”葉夫根尼輕聲說道:“但我加入了蘇聯紅軍……我還有幾個兒子,大兒子是個軍官,二兒子學習建築,三兒子是個工人,妮娜……是我最小的女兒,他在原本在莫斯科大學學德語……”
“德國和蘇聯也曾經有過蜜月……但現在不能提了。”葉夫根尼又苦笑著說道:“戰爭開始的時候,妮娜正在放假,她會德語的身份是個不確定因素,我帶在身邊會更安全一些。”
“可她這樣穿梭戰場,太危險了……”
淩葉羽搖了搖頭:“他可以去師部,當一個翻譯,審訊俘虜。”
“嗬嗬……”葉夫根尼聽了淩葉羽的建議,卻輕輕的笑了:“是的,我曾經也是這麼安排的,可當她得知她的哥哥死在戰場的時候,他主動要求成為一名通訊兵……她說她不相信哥哥戰死了,他一定藏在某個部隊裡……”
葉夫根尼說著,眼神卻快速暗淡了下來:“我沒敢和她說,他親愛的尼古拉哥哥,就是戰死在我的眼前。”
“他……是怎麼戰死的?”淩葉羽有些好奇。
雖然有些殘忍,但他還是沒忍住問。
“斯大林格勒的火車站,我們剛到的第一天,還沒有走下火車,尼古拉乘坐的車廂被斯圖卡轟炸機投下的炸彈炸毀了,整個車廂裡的士兵,連同我的尼古拉……全部……”
葉夫根尼低聲說道
“我就站在車廂外麵,卻無能為力,我隻能抬頭對著尖嘯的飛機詛咒,詛咒這些納粹都要下地獄!”
回憶起這痛苦的一幕,葉夫根尼渾身戰栗起來。
“對不起……”淩葉羽低聲道歉,是他戳到了這個老人家的痛處。
“唔,這沒什麼……我還瞞著她,他去中國的大哥也死了……”
葉夫根尼手也劇烈的顫抖著,從口袋裡掏出了鼻煙壺,可卻沒有湊到鼻子下,他借著晨曦的微光,把鼻煙壺攤在手心上,仔細的端詳著。
淩葉羽這次看清了,這銀色的,被摩挲得亮晶晶的鼻煙壺上的圖案。
這是一艘小船,船頭的一個大孩子手裡的魚竿被壓得彎彎的,好像是釣到了一條大魚。
船中央兩個稍小的孩子,正奮力用手掌劃著水,船尾是他們的父親,正在收網。
淩葉羽愣怔的看著他手心的鼻煙壺,腦海裡又浮現出了玻璃門上的畫麵。
孩子在大聲的嬉笑著,問他的父親:“我們可以把船劃去哪裡?”
“世界的儘頭,孩子們,到世界的儘頭去……”
那個船尾拉網的父親,大聲的說道,洋溢著自信和歡樂。
“不……我要去東方,去中國,父親……”船頭的大孩子歡快的叫著。
“難道……他就是潘邱-安德烈耶夫的父親?”淩葉羽的腦子閃過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但他並沒有敢說出聲來。
愣怔了一下,淩葉羽輕聲說道:“原來你不喜歡中國,是有原因的。”
聽了這話,葉夫根尼卻歎了一口氣,微微的搖了搖頭:“並不是這樣的……但我仍舊希望,中國能告訴我,我的潘邱是怎麼死的,他是不是犧牲得很英勇……”
淩葉羽沉默了好一會,沒有再做聲。
處於戰爭中的兩個國家,基本的通訊都幾乎中斷了。
葉夫根尼得知大兒子死於中國的時候,已經是9月初的事情,訊息延遲了快三個月。
此刻他他跟隨蘇軍,在斯大林格勒外圍奮戰了一個月,被迫收縮排入城區。
但來自中國的訊息卻沒有告訴他,潘邱是怎麼死的,他也沒有任何渠道去詢問。
他每一天都在戰場上奔波著,帶領著一群又一群的戰士,和納粹浴血奮戰,他甚至沒有一點點思考自己私事的時間。
淩葉羽終於明白了,他看到妮娜時候,眼底閃現出的愛憐和驚喜。
斯大林格勒裡,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這個堅強的父親已經為反法西斯戰爭獻出了兩個兒子,自己和女兒還奮戰在第一線。
或許今天,或許明天,或許下一分鐘,葉夫根尼或者妮娜就會倒在納粹罪惡的子彈下。
淩葉羽猶豫著,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葉夫根尼,自己就來自於潘邱犧牲的那個地方。
但想了想,他還是忍住了。
“潘邱給我最後一封信說,他在武漢,日本人正在進攻武漢。”葉夫根尼輕輕的收起了鼻煙壺,又悠悠的說到:“然後,就再也沒有音信了……”
“親愛的葉夫根尼政委!”
淩葉羽想了想,開口說道:“您的兒子一定是一個英雄,我保證,一定是的。”
“嗬嗬……說得你似乎認識他似的。”
葉夫根尼卻釋然的笑了。
“我會認識他的,一定會的……”淩葉羽也笑了:“但,我請你也幫我個忙。”
“你說吧!”
葉夫根尼有些奇怪。
自從他認識淩葉羽開始,淩葉羽從未開口向彆人求助。
“保護好你這把老骨頭,我可不想你活不到戰後。”
淩葉羽半開玩笑的說到。
“噢,這你大可放心!我可比你還要強壯!”
葉夫根尼笑了,絲毫沒有介意淩葉羽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