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狙擊 第211章 關於潘邱
第二一一章
關於潘邱
但這個上尉的如意算盤打空了,他的裝甲車並沒有能碾到葉夫根尼的頭頂上。
雖然葉夫根尼並不想撤離這裡,但他的確也已經打不動了,在淩葉羽和潘加羅夫的苦勸下,還是暫時撤離了廢墟。
戰戰兢兢的德國鬼子檢查了好幾遍廢墟,終於確認這裡沒有任何或者的蘇聯紅軍了,這才鬆下了半口氣。
午夜時分,城裡的大規模戰鬥也停止了,隻剩下少數地方還有零星的交火。
“嗬!我總算不是最後的那一個!”
上尉放下了手裡的話筒,他剛剛向上司彙報說,他已經完全佔領了這間醫院。
城裡還有幾處在激戰中,蘇聯人拚儘一口力氣,還在和德國人爭奪著。
幾千公裡外的柏林,德國民眾正在暢飲著香檳和啤酒,開始徹夜狂歡——前線英勇的戰士,奪下了這個以蘇聯領導人命名的城市,這的確值得大肆慶祝!
可隻有前線的德軍才知道,這個勝利多麼的來之不易。
蘇聯人看起來奄奄一息,可並沒有被徹底消滅。
德軍占據了斯大林格勒90%的土地,但卻也是強弩之末,再也沒法前進半步,他們也急需要修整,需要增援。
但無論如何,上尉的任務完成了。
最起碼是暫時完成了。
他疲憊的放下了話筒,抬眼看向了黑濛濛的夜空下的遠處廢墟,那裡的某處,一定還躲著他頑強的對手。
“但願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他喃喃自語著。
“上尉……我們還剩下76個人,但機槍手的彈藥有些不夠了,我們的食物也所剩無幾。”
一個排長小跑著上前,向上尉彙報情況。
“好的,讓步槍手分一些彈藥給機槍,我會催促彈藥趕緊送上來的。”
上尉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呃?”
排長卻愣了一下,上尉似乎誤解了他的意思。
於是他索性直接開口問道:“換防的部隊什麼時候來接替我們……我們已經打了一整天了……”
“嗬嗬……”
上尉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
“所有人都太累了,我們需要退回去修整。”
排長還不死心,又強調了一句。
“親愛的……”上尉看著這個滿臉硝煙,眼眶凹陷,但還瞪著一雙藍色大眼睛的排長,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輕輕笑了:“你最好趕緊去佈置防禦,至於換防……我們能做的隻有等待。”
這個排長是個典型的雅利安帥哥,他大約二十三四歲年紀,剛從軍校畢業,藍色的眼睛,高聳的鼻子,厚薄均勻的嘴唇,還有一頭稍卷的金色頭發。
戰爭可以把一切都變得糟糕透頂,這個雅利安帥哥身上本應筆挺帥氣的軍裝皺巴巴的,還破了好幾個洞,被斯大林格勒裡的泥土和煙塵染成了一塊破抹布。
頭盔下露出了一縷頭發,也沾滿了硝煙,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眼睛也沒了神氣,帥氣的臉上寫滿了疲憊,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他以為打下了這裡,他的任務就完成了,就可以到後方去好好的睡一覺。
但連長的話卻戳破了他的幻想。
“我們打下這個廢墟有什麼意義?”
他自嘲的聳了聳肩,又開口問道。
“唔……彆這麼說……元首的所有決定都是正確的,蘇聯人就像下水道裡的老鼠一樣懂得繁殖……所以我們不能給他們任何生存的空間,哪怕是一片廢墟。”
上尉苦笑一聲,輕聲說道。
“這個城市已經被我們佔領了,蘇聯人已經沒法組織起反攻了!”
排長覺得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開口說道:“我隻想有人把我換下去修整幾天。”
“哈!”
上尉又輕笑一聲,用帶著幾分嘲笑的表情看著這個年輕天真的排長:“我比你更瞭解德國,也比你更瞭解蘇聯,我打賭,蘇聯人一定比換防的部隊先到這裡。”
“真該死,我為什麼要來斯大林格勒!”
排長低聲咒罵著,他隻有這麼一個卑微的願望,卻還落空了!
“不管怎麼說,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趕緊佈置防禦吧,對了,把旗幟升到樓頂上去,讓上司看看,我們的確打下了這裡。”
上尉安慰了這個排長幾句,催促他趕緊建立防線。
筋疲力儘的葉夫根尼撤進了廢墟裡,但他並沒有遠離,在夜色中,看到半邊樓頂上飄起了一麵納粹的萬字旗,葉夫根尼的眼神裡都是怒火。
“增援什麼時候可以到?”
他扭過頭,看著妮娜問道。
“如果順利的話,後半夜應該可以到了,也可能要到明天。”
但其實妮娜心裡也沒有足夠的把握。
“能給我一個確切的時間嗎?妮娜通訊員!”
葉夫根尼又問道。
這讓妮娜很為難,因為師長也不知道增援具體到達的時間,遲疑了一下,她又問道:“需要我再去找師長催促一下嗎?”
“不用了,妮娜通訊員,不用了。”葉夫根尼看著同樣疲憊不堪的女兒,心頭湧起一陣酸楚,他輕聲說道:“我相信他們一定會來的。”
妮娜也感覺到了葉夫根尼內心的苦楚,她撩了撩額頭前的一縷頭發,在臉上綻開了笑容:“葉夫根尼政委,我不累,真的。”
“嗬,我真不知道當初把你留在斯大林格勒,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葉夫根尼又輕聲嘟噥著,扭頭看向了飄揚著納粹旗的半間醫院。
“父親……”
妮娜的情緒也迅速垮了下來,笑容也消失了。
她也把目光投向了醫院樓頂上的旗幟,輕聲問道:“醫院已經沒有了,我們爭奪它還有什麼意義?”
“問得好,妮娜。”
葉夫根尼把目光從醫院那頭收了回來,看著妮娜,認真的說到:“並沒有什麼意義,隻是單純的不想留給納粹而已。”
“為了這裡,我們已經死了很多人了。”
妮娜又輕聲說道。
“沒錯,所以更不能留給納粹。”
葉夫根尼又輕笑著,意味深長的看著妮娜說道。
妮娜似懂非懂,但她明白葉夫根尼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可今夜發動攻擊已然不可能了,他們人數不足,缺乏彈藥,人員也急需要休息。
安排好了哨兵,葉夫根尼讓大家分散在廢墟裡休息,等候援兵的到來。
疲憊的戰士們顧不上午夜後的寒冷,他們在廢墟裡找到個避風的地方,再隨便扯過一些破帆布之類的東西當做被子,就這樣躺在了廢磚爛瓦中沉沉的睡了過去。
淩葉羽和瓦西裡也在半堵斷牆後,找到了一個還算平坦的地方。
可冰涼的地麵根本沒法躺下,兩人隻好背靠著牆,互相擠在一起取暖。
寒冷讓兩人睡意全無,槍管也在後半夜的冷空氣中,凝出了一層白色的霜,冰冷冰冷。
“淩葉羽同誌,您睡了嗎?”
斷牆外突然傳來了葉夫根尼的聲音。
“並沒有……有些太冷了。”
淩葉羽半開玩笑的說到。
“那我可幫不了你了……”葉夫根尼也半開玩笑的說到,他轉過了斷牆,看了一眼瓦西裡,又輕聲說道:“瓦西裡同誌,請您去給我們找一些水過來。”
顯然,葉夫根尼有事和淩葉羽要談。
瓦西裡點了點頭,抱著莫辛納甘站起來,開口說道:“我能升火煮些熱水嗎?”
“可以,但小心納粹的炮彈。”
葉夫根尼笑道。
見瓦西裡走了,葉夫根尼坐到了淩葉羽對麵的廢磚垛上,淩葉羽還以為他找自己討論如何反攻,也坐直了身子,打起了精神。
“您找我有事嗎?政委同誌!”
淩葉羽開口問道。
“是的。”
葉夫根尼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個精緻的鼻煙壺,朝淩葉羽晃了晃,問道:“需要試試嗎?”
“不,我有這個。”
淩葉羽也掏出了他的吸煙器。
在斯大林格勒清冷的後半夜,鼻煙壺和吸煙器握在手裡,都顯得冰涼冰涼的,好像握著一塊冰。
葉夫根尼也沒有堅持,他開啟鼻煙壺,輕輕的放在了鼻孔下,猛吸了一口。
“安德烈家族的鼻煙還是最好的。”
他自言自語到,又瞥了一眼淩葉羽。
淩葉羽假裝沒有看見,他掏出一根皺巴巴的煙點燃,塞進了吸煙器裡,輕輕的吸了一口。
吸煙器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證明無事發生。
“中國的煙草很好聞,可就是太淡了一些。”
葉夫根尼寒暄了一句,算是開場白了。
“政委同誌,我們開始說正事吧。”
淩葉羽又輕吸了口煙,衝他點了點頭。
“唔……你說醫院裡有一本記錄了潘邱的書……”
葉夫根尼看著淩葉羽,慢吞吞的說到:“我趁著戰鬥間歇,幾乎找遍了醫院,可是並沒有……或許是被燒毀了,或許我還沒找到?”
“呃……”
淩葉羽愣了一下,拿到嘴邊的吸煙器也僵在了半空。
他沒想到葉夫根尼還記著這件事。
“和我說一說潘邱吧,你應該知道他在中國的一切。”
葉夫根尼看到淩葉羽窘迫的樣子,卻微微笑了:“彆緊張,隻是一個父親,想知道兒子在異國他鄉做了什麼。”
“可是……其實我也不算太熟……我隻是聽說和看到了一些記錄……”淩葉羽結結巴巴的說道。
實話說,他對潘邱-安德烈耶夫並不熟悉。
在小學的愛國主義教育課上,老師說過過蘇聯援華航空隊的事跡,提起過烈士陵園裡埋葬了一位援華的蘇聯友人,更多的,就沒有提及了。
歐陽鐵巒拿到那個鼻煙壺後,和自己吹噓中說起了一些關於潘邱的事情,但終究也是泛泛而談,淩葉羽自認為遠談不上多熟悉潘邱。
麵對葉夫根尼,淩葉羽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但葉夫根尼卻誤會了,他以為淩葉羽在故意躲避自己的問題。
“嘿,彆在政委麵前隱瞞任何事情,我早就看出來,你知道潘邱的一切。”
葉夫根尼突然暴躁起來,他定定的盯著淩葉羽,因為擔心被彆人聽見,壓低了聲音嚷道:“他是我兒子,作為父親我有權知道一切!”
“可是……”
淩葉羽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該如何向葉夫根尼解釋。
“彆可是了……淩葉羽,我可能很快也會死在這裡了,你難道要我到了天國親自去問潘邱嗎?”
葉夫根尼看著淩葉羽說道:“我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好吧……”
淩葉羽歎了口氣,手上的吸煙器突然溫熱起來,一股暖流透過了手心傳到了他的心裡。
“我會告訴您他的一切,所有我知道的。”
淩葉羽輕聲說道。
葉夫根尼臉上輕鬆下來,目光卻閃著灼熱和急切看著淩葉羽,生怕漏過任何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