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狙擊 第521章 關家有後
第五二一章
關家有後
吸煙器熱得燙手，淩葉羽幾乎握不穩了。
胸口緩慢的滲出鮮血，將淩葉羽的薄棉衣浸透了。
“哎呀……淩隊長……”
一個撤下來的遊擊隊員發現淩葉羽癱在城門前的路上，失聲驚叫起來：“淩隊長受傷……淩隊長受傷了……”
“喂，我沒事，彆驚動彆人！”
淩葉羽朝他招了招手，聲音有些虛弱：“幫我到路邊去。”
那遊擊隊員趕忙彎腰把淩葉羽架起來，攙扶著到了路邊的牆邊上。
短短五六米的路，牽扯著淩葉羽的傷口，現在他感覺到了傷口的疼痛了。
疼痛恰好穿胸而過，似乎還灌進了一些深秋的冷風，並不是那種灼熱而強烈的劇痛，但這隱隱的，帶著涼氣的陣痛，讓淩葉羽極其不舒服。
那個隊員一手提著槍，一手攙扶著淩葉羽，可淩葉羽此刻卻站不穩了，順著牆根往下溜，他一隻手都扯不住。
“淩隊長，你怎麼樣，你怎麼樣？！”
隊員很慌，抬起頭往四處張望，去找更多的幫手。
鬼子緊追不捨，殿後的隊員撤得有些倉促，戰鬥還很激烈。
除了這個隊員，竟沒有人發覺淩葉羽受傷了。
“喂！淩隊長受傷了，快來！”他看到有個沿著路邊，提著槍匆忙撤下的隊員，趕忙揮手向他求援。
“傷哪裡了？傷哪裡了？”
第二個隊員奔過來一看，淩葉羽的衣襟都已經被血浸濕了，他也有些慌。
“喂，彆喊！”
淩葉羽卻笑了笑，讓他們冷靜下來。
“還有幾個人沒撤？”
他又開口問。
“兩三個，很快就撤走了！”
剛撤下的隊員說著，又扭頭看向第一個隊員：“我們一起帶淩隊長出城。”
兩人剛要架起淩葉羽，淩葉羽卻又擺了擺手拒絕了：“不用了……”
手上的吸煙器灼熱得燙手，淩葉羽強忍著才勉強握住。
它還在尖銳的嗡鳴，隻有淩葉羽聽得見。
淩葉羽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吸煙器在催促他趕緊離開這個不屬於他的地方。
“可我還沒看見那張照片呢……”
淩葉羽苦笑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淩葉羽的心頭突然對這裡產生了不捨。
這小小的武安城裡，竟承載了淩葉羽諸多的記憶。
他又抬起頭，陳秀靈還在城牆上，鬼子越追越近，她在組織遊擊隊員藉助城牆阻擊。
“噗！”
路上突然閃出一道強光，不由把淩葉羽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快……快……快……再來一張……”
武安城唯一的攝影師，正拿著武安城裡唯一的老式相機，把鏡頭對準了城頭上阻擊的遊擊隊員們。
他的助手正緊張的扛著鎂光燈，把燈光對準了城頭的陳秀靈。
“噗！”
又一道閃光，攝影師欣喜的大叫著：“我拍到一張攻打武安最完美的照片。”
“唔……原來是這樣！”
淩葉羽笑了，他抬起頭，看著城頭上的陳秀靈。
藍布棉襖，頭戴著狗皮氈帽，身上掛著武裝帶，身後背著一把三八大蓋步槍，手上拿著一把駁殼槍。
陳秀靈此刻正往下看，清秀的臉龐和堅毅的目光印進了淩葉羽的眼簾。
城門上的“武安”兩個字，恰好就在她的腳下。
鵝蛋臉，高鼻梁，抿著嘴，有些緊張。
可從攝影師的角度看過去，她嘴角有些上揚，似乎有些得意的模樣。
這是遊擊隊第一次攻打武安城，也是遊擊隊第一次佔領了城牆！
“哦……我看到了！”
淩葉羽輕聲說道。
他終於見證了陳秀靈打下武安城門的一刻。
武安城裡唯一的攝影師，冒著危險拍下了遊擊隊攻城的寶貴照片。
而這張照片終將穿越歲月的洗禮，最後落到了那個姑孃的手上。
“既然如此，是該走了……”
淩葉羽輕笑一聲，沒有了牽掛。
“來人，快來人，淩隊長受傷了！”
看到淩葉羽越來越虛弱，兩個隊員越發慌張起來，揮手朝城頭上求救。
“喂，幫個忙！”
淩葉羽又製止了他們，他感覺到生命在快速的流逝，已經幾乎使不出什麼力氣了。
他拍了拍口袋，對兩人說道：“幫我卷根煙！”
隊員不知道這時候淩葉羽為什麼要抽煙，他急忙掏出土煙，給淩葉羽點燃。
接過煙，淩葉羽把它放進了吸煙器裡，最後再抬眼看了一眼武安的城頭。
陳秀靈已經聽到了隊員的喊叫，她正在女牆邊俯身看下來。
淩葉羽微微笑了，抬起手輕輕的朝她揮了揮：“再見了，陳秀靈同誌！”
“淩隊長！”
陳秀靈看到淩葉羽靠在牆邊，似乎快不行了，她緊張的大叫起來。
淩葉羽又朝他揮了揮手，微微笑著，把吸煙器湊到了唇邊。
“我會想念你們的！”
他輕聲說道，閉上眼吸了一口煙。
“咳咳咳……”
淩葉羽劇烈的咳嗽著，眼神一陣陣模糊。
周圍光線明亮，不是武安城那天陰天的模樣。
淩葉羽又回到了那個午後的博物館裡了。
雖然也是深秋時節，可南方沙市也隻是早晚顯得陰涼，在陽光好的時候，還是暖洋洋的。
止住了咳嗽，淩葉羽的目光又停在了相框裡照片上。
“陳秀靈同誌，你還好嗎？”
淩葉羽輕笑著，伸手拿過相框，輕輕的隔著相框的玻璃，輕撫著照片開口問。
再見這張照片，竟然是幾十年後，照片上曾經清秀的陳秀靈，也已經作古了。
淩葉羽心頭不勝感慨。
既然有了吸煙器的指引，淩葉羽也有了調查的方向，他親自去了一趟武安城。
以現在的眼光來看，武安依然是一個小城。
到的那一天，武安的天氣有些陰冷，就好像遊擊隊攻打武安城的那天。
遊擊隊曾經激戰過的城牆早已經沒了，隻剩下北門附近一小截。
立在城牆下，淩葉羽抬頭看去，穿越了歲月滄桑的“武安”兩個字還清晰可見，他似乎見到了陳秀靈正著城頭上朝他招手。
淩葉羽不由的也抬起手，朝城頭招了招手。
車水馬龍的喧囂，把淩葉羽重新拉回了現實——城頭上已經不會再有陳秀靈了！
沿著街道繞了一圈，在現代化的城市中，淩葉羽或多或少的，還是找到了一些當年老武安留下的一些痕跡。
淩葉羽來到了武安的檔案館和曆史館，希望查閱一些武安地區遊擊隊的發展情況。
這些記錄並不完全，甚至還有很多地方缺失了。
37年淪陷之後，武安地區的確一直有遊擊隊在活動，可大多都是曇花一現，甚至連姓名都沒有留下來。
在抗日勝利前一年，武安地區的遊擊隊突然壯大發展起來。
“聽以前的老一輩遊擊隊的說，上級派了一個組長下來領導遊擊活動，叫做……唔，這裡記著呢。”
那工作人員翻著泛黃的檔案本，手指指了指上麵一個名字。
“林業語？”
淩葉羽看到這個名字，愣了一下。
“可能是筆誤，也可能叫做淩葉羽，我們這邊方言，這兩個名字讀音一樣的，武安淪陷的時候，縣誌記錄就中斷了，建國後陸續補了一些。”
“唔，原來這樣。”
淩葉羽點了點頭。
“挺可惜的，他策劃了第一次攻打武安城的行動，打得鬼子措手不及，擊斃了敵酋中尉一名，鬼子若乾，但撤出城的時候，在離北城門不遠的地方中彈犧牲了。”
工作人員遺憾的指著一小行文字說道。
“你要找的遊擊隊長……還真是個女的，叫做陳秀靈，在林業語犧牲後，她帶領武安遊擊隊一直堅持到了抗戰勝利，後來和一位部隊的同誌結為伉儷，50年解放後，兩人南下支援建設……”
檔案館的同誌翻看著老檔案，找到了陳秀靈的記錄。
自此之後，武安就再沒有她的記錄了。
“幾個漢奸……也有聊聊幾筆記錄，張王莊六叔，被鬼子保護在武安城裡，遊擊隊攻城那天，隊員朱老七闖進他藏身之處，用樸刀將其殺死，咦……樸刀是什麼武器？”
那同誌有些驚奇。
“就是一種連線了長杆的砍柴刀，如今已經很少見了。”
淩葉羽笑著解釋道。
“唔……你說的關驢蛋，倒沒有記載，不過你看看，這個是不是？”
工作人員又指著一排字，把檔案本扭過來給淩葉羽看。
“偽軍隊長何黑子外甥關呂丹，結婚當日被敵酋擊殺……”
“嗬……驢蛋，你原來有大名啊？”
淩葉羽見了，輕笑一聲。
“那……何黑子呢？”
淩葉羽指著何黑子的名字問道。
“噢……這個我記得，後麵有他的記錄！”
工作人員一邊說，一邊把檔案往後翻，翻到瞭解放後的部分。
“解放後何黑子藏匿了一段時間，後來被革命群眾抓獲，經過人民政府查明，他雖然在當過土匪和偽軍隊長，但在抗日後期也給予過遊擊隊幫助，有立功表現，被判了10年勞改，勞改結束後，人民政府安排其做清潔工作，73年病死……”
“嗯！”
淩葉羽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輕聲問道：“他有孩子的記錄嗎？”
“沒有！”工作人員肯定的點了點頭：“武安解放的時候，他帶著姨太太想南逃的，姨太太們捲了他的錢跑了，他沒辦法才躲了起來，後來就被抓獲……”
“原來這樣……”
淩葉羽有些遺憾的點了點頭。
“那麼，我可以拍個照，或者影印一份留存麼？”
淩葉羽又提出了一個要求。
“原則上是不可以的，但我想問問，你用這些資料要做什麼？”
工作人員沒有一口拒絕，而是好奇的問。
“我是一個戰爭曆史研究者。”
淩葉羽解釋道：“我有一個博物館，正在收集關於抗戰曆史的資料和故事，我能找到這裡來，是因為陳秀靈同誌的曾外孫女委托我……”
“噢……這真是一個曲折的故事，沒想到陳秀靈同誌的後人還記得武安！”
聽完解釋，工作人員也大為驚異，決定向領導說明情況，讓淩葉羽帶走了一份武安遊擊隊曆史的影印件。
淩葉羽回到沙市，把資料一一整理好，裝訂成冊，又約見了那個委托他的姑娘。
照例是一個陽光挺好的午後，那姑娘照例是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裙，來到了淩葉羽的博物館。
“這就是你祖外婆在武安的經曆，她是武安第一個遊擊隊長！”
淩葉羽把陳秀靈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講給了她聽，又把裝訂好的資料鄭重的交給了他。
“謝謝！”
姑娘喜出望外：“我還以為，這輩子都找不到祖外婆的故事了呢，沒想到你幾天就做到了，我該給你多少報酬呢？”
“我還有個問題……”
淩葉羽突然想起她包裡的證件的事，打斷了她。
“你是不是姓關？”
淩葉羽問。
“對，我叫關婷婷！”
她答道。
“可關驢蛋沒有後人呀。”
淩葉羽有些疑惑。
“噢……這是這樣的。”
關婷婷笑了笑解釋說：“我聽老人說，祖外婆南下的時候，有個叫關呂丹的戰友犧牲了，他犧牲的時候一直唸叨著關家要絕後了，祖外婆答應他，以後有個孩子一定姓關！”
“原來是這樣啊……”
淩葉羽沉吟了一下。
關婷婷的說法不一定是真的，但淩葉羽相信，陳秀靈這個善意的謊言也是為了告慰關驢蛋的在天之靈。
既然這個秘密已經守了這麼多年，淩葉羽覺得就讓他永遠的保密下去吧。
“那是我記錯了，關驢蛋的確有後人了！”
淩葉羽笑了笑說道。
這或許應該就是這個故事最完美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