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狙擊 第601章 江油子的問題
第六零一章
江油子的問題
凱瑞的仗打完了，但淩葉羽和江油子的還沒有！
雖然陣地在竭力掩護他們回撤，可他們還是暴露在了敵人的槍口之下。
比他們打亂的步兵不敢追擊，給他們省下了不少麻煩，但遠處陣地上的火力幾乎都朝他們傾瀉過來。
兩人不得不借著山上所有能躲避的掩體，石塊……彈坑……溝坎，隻要能稍微容身的地方都可以……
躍進，臥倒，躲避，再躍進，臥倒，躲避，在這樣不斷的機械運動中，兩人竟然毫發無傷的靠近了陣地。
但這時候，敵人的炮火開始轟炸陣地了。
炮火的加入，也打亂了陣地上的掩護火力，郭留諾夫重機槍不得不轉移，另外一挺輕機槍也隻能暫時停止射擊，躲避轟炸。
江油子喘著粗氣，抬起灰撲撲的臉，看著頭頂上騰起的火焰和黑煙。
夕陽此刻還掛在山頂上四五指高的天空，但光線已經迅速暗淡了！
他和淩葉羽一前一後，距離陣地也隻有二十來米光景，憋上一口氣，也就一步之遙的距離了！
但炮火阻擋了他們最後的腳步，兩人不得不暫時藏在一個很淺的衝溝裡，縮成一團躲避轟炸。
江油子費力的翻過身子，把硌在肚子上的工兵鏟撥到一邊，仰躺在淺淺的衝溝裡，又稍稍抬起頭，看了淩葉羽一眼，頗有些無奈的大聲嚷了一句：“這他媽的，就差一點點！”
“等一下，等一下……”
淩葉羽朝他揮了揮手。
衝溝太淺了，僅能勉強擋住他們的身影。
敵人的炮火恰好在前方的陣地上形成了一道火牆，濺起的泥土撲頭蓋臉的往他們身上砸。
但好在這裡比山頂陣地略低一些，他們倒不用擔心彈片的威脅。
光線在迅速暗淡，太陽很快就會落山，炮彈不可能無休止的轟下去，隻要耐心一點，一定能回到陣地上去的。
江油子又在窄窄淺淺的衝溝裡挪動了一下身子，把衝鋒槍墊在了胸口上，用腳蹭了蹭，把後背半靠在了衝溝的邊上，伸手在口袋裡掏了好一會。掏出了一包皺巴巴的煙。
“他媽的，差點憋死我了！”
潛伏的時候他不敢抽煙，這會反正一時半會也回不了陣地，不如趁著空閒來一口！
“江油子，再忍忍！”
淩葉羽在後麵，朝他揮了揮手。
天就要黑了，煙頭的光亮或許會暴露位置。
“轟！”一聲巨響在身邊轟開，把淩葉羽的聲音淹沒了！
江油子縮了縮腦袋，斜眼瞥了一下飛濺起來的煙塵，把煙叼在了唇邊，又掏出那個繳獲的打火機點燃，仰躺在衝溝裡，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淩葉羽，你說……這場仗是不是快打完了？”
他吐了一口煙，白色的眼圈和天空爆炸的黑色煙塵混雜在一起，在夕陽微弱的光線中，形成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景象。
在隆隆的爆炸聲中，交織融合在一起的兩道煙霧糾纏著朝天空升騰，顯得有些莫名的詭異。
“你說什麼？”
靠後的淩葉羽隻看到他嘴皮子在動，直到江油子在跟自己說話，但卻聽不清楚。
“我說……我們的仗是不是快打完了？！”
江油子把嘴唇上的煙捏在手裡，另一隻手攏在嘴邊，朝淩葉羽大聲叫道。
這一次，淩葉羽聽清楚了。
他嘴角也浮起了一絲笑容，把手攏在了嘴邊，在爆炸中，對著江油子大聲喊道：“快了，很快戰爭就結束了！”
“嗬嗬嗬……哪一天？”
江油子又大力吸了口煙，在迅速暗淡下的光線中，淩葉羽覺得他的煙頭好像爆炸的炮彈一眼耀眼。
淩葉羽想了想，他一時間不記得是哪一天停戰的了。
但他知道，這場戰爭很快就要以誌願軍勝利而結束了。
“總之……快了！”
淩葉羽又朝他大聲喊道。
“嗯，那就好！”
江油子朝淩葉羽擺了擺手。
儘管有硝煙遮擋視線，可淩葉羽依舊看清了江油子腋下靠近後背的位置，有一團暗色在飛快擴大！
用力抽了一口煙，江油子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疲憊之色：“狗日的.......老子就硬是沒撐到打完那一天啊？”
喉頭發緊，看著江油子軍裝上的那團暗色已經擴散到了腰部以上，淩葉羽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即使是在具有完備醫療手段的狀態下，戰傷出血量達到兩升以上，幾乎就能判定必死結局。
而現在得戰場上，彆說完備的醫療手段，就連二次洗滌過後的繃帶，都是稀罕物！
仰麵看向了天空，江油子的呼吸已經變得急促起來。可說話的聲音，卻是異常古怪地清晰傳到了淩葉羽耳中：“你說.......以後，還會要打仗嗎？”
像是也不指望淩葉羽回答，江油子自顧自地絮叨了起來：“你說......我們到底得罪了哪個嘛？日本人不想叫我們活，美國佬也想叫我們死，我們得罪了哪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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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搖了搖頭，淩葉羽幾乎撕裂了嗓門吼叫起來：“我們誰也沒得罪！是他們......他們想要讓逼著我們世世代代給他們當狗！世世代代跪在他們麵前！”
咳嗽一聲，江油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清了淩葉羽的吼叫，勉強抬手擦去了嘴角沁出的血沫：“不跪......老子命硬，學不會彎腰.......那就打嘛......打到他們怕！打到他們絕......”
話沒說完，淩葉羽已經感覺身邊一陣山崩地裂！
一陣橘紅色的火焰將江油子的遮住，灼熱的氣息將淩葉羽包裹，地麵劇烈的震動，將淩葉羽從淺淺的衝溝裡掀了出來。
天空，夕陽，爆炸的火焰，漫天的黑色煙塵在淩葉羽眼前翻滾，淩葉羽一下子就暈了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淩葉羽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他躺在地上，眼前一陣一陣的眩暈，盯著天空中搖晃的半個月亮。
耳邊還能聽到炮彈的爆炸聲，但好像距離還很遠，並不是在自己身旁。
淩葉羽有些迷糊，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裡。
他感覺身上到處都疼，他費力的伸手摸了摸暈沉沉的頭，這才發現頭上裹了一層厚厚的紗布。
“醒了？”
他聽到有人在問他。
“唔？”他的眼睛呆滯的轉向了人聲的方向，好一會才聚焦在一張臉上。
這張臉模模糊糊的，但他還是認出了是老曹。
“我……怎麼了？”
淩葉羽開口問。
“撤回陣地的時候，你們被炮彈打中了。”
老曹看著他說。
“我……們？”
淩葉羽的腦子費力的轉動著，一時間想不起來什麼。
“嗯，你和江油子……”
老曹又點了點頭，表情有些沉痛。
淩葉羽一下子想起來了，在那個衝溝，他和江油子正討論著戰爭什麼時候結束，然後身邊就發生了爆炸！
“江油子呢？”
淩葉羽又開口問。
老曹沒有回答，隻是微微的搖了搖頭。
淩葉羽見了，心一直往下沉。
“他……犧牲了？”
但他心底還是有些微弱的希望——可能他隻是受傷了呢？
“炮火停的時候，我們下去找你們……”
老曹歎了口氣，也沒有直接回答淩葉羽，悠悠的說：“你翻在山坡上還剩口氣，江油子……隻找到了這個……”
老曹說著，把一柄工兵鏟放在了淩葉羽身邊。
淩葉羽半靠起來，他發現自己正在陣地後方的交通壕裡。
遠處傳來隆隆的爆炸聲，淩葉羽朝那邊看過去，後方通往前線的運輸線上，正綻開一朵朵橘紅色的火光。
這火光和他暈過去之前的一模一樣。
淩葉羽這下終於想起來了，就在他和江油子談著戰爭結束的時候，一枚炮彈砸到了他們麵前。
炮彈距離江油子很近，他什麼都沒有留下，那柄工兵鏟卻被爆炸掀起來，扔到了陣地上。
“美國佬的東西，還真是皮實！這樣都沒炸壞！”
老曹又咕噥著說道：“江油子這小子，死了還得把這鏟子送回來！”
雖然不願意，可淩葉羽不得不接受江油子已經死了的現實。
他低下頭，看著靠在身邊的工兵鏟。
工兵鏟折了起來，裝在一個帆布袋子裡，一直帶在江油子身邊。
帆布袋子被火焰燒焦了一大塊，可工兵鏟卻奇跡般的完好無損。
淩葉羽拿過工兵鏟，手握在木製鏟柄上，卻感覺到了猶如炭火一般的灼熱。
但淩葉羽沒有放手，他解開了燒焦的帆布袋子，伸手去摸鉸接處的字跡。
“不用檢查了，就是那一把。”
老曹知道他想乾什麼，在一邊又悠悠的說道。
“是……的確是那一把。”
淩葉羽的目光還有些模糊，費了好大勁，他終於看清楚了上麵許青楊刻下的字。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爆炸的緣故，原本還算清晰的幾個字，卻變得有些模糊了，隻有那個“桃”字還異常清晰。
“今晚有人送彈藥和物資上來……接替我們回去了。”
老曹看著淩葉羽又說道：“你情況怎麼樣？能不能自己走？”
“我……還可以……”
淩葉羽又把目光轉向了爆炸的方向——在隆隆的炮火中的，應該就是老曹說的來接替他們的運輸隊了。
“要是不行，我想辦法給你弄個擔架。”
老曹卻還是不放心，看著淩葉羽又說。
“我覺得……應該沒問題！”
淩葉羽動了動身子，身上雖然很疼，但沒有傷筋動骨，跟上隊伍應該可以的。
“這鏟子我幫他換個袋子，有機會上7號陣地，給他帶過去吧。”
老曹又歎了口氣，伸手去拿那柄工兵鏟。
“不！”
淩葉羽卻縮回了手，把鏟子護在了懷裡。
老曹的手僵在半途，看著淩葉羽，有些尷尬。
“我聽見排長唸叨著那小子要送張桃芳一個工兵鏟，是我讓江油子去應承下來的，現在他走了，我去送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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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曹看著淩葉羽又說。
“我知道！”
淩葉羽點了點頭，但還是沒有放開工兵鏟。
他的腦子逐漸清醒起來，想起了江油子的話。
“淩葉羽，要是我沒了，這玩意兒你給送到張桃芳手上去。”
他腦海裡回蕩著江油子的話。
眼前模模糊糊的，似乎看到他就坐在自己對麵的交通壕邊，正低頭點煙。
抬起頭，淩葉羽麵前浮現出江油子那嬉笑的臉：“媽的，到底是被你拖死了……”
“唔！”
淩葉羽下意識輕聲應道。
“不怪你！那鏟子你帶回來了？”
江油子又問。
“唔！”
淩葉羽又輕聲應道。
“記得送給張桃芳！跟他講，這把鏟子上有兩條命，喊他多殺幾個美國佬給我們上供！”
江油子很不甘心，惡狠狠的抽了口煙。
“會的.......他一定會的......”
淩葉羽輕聲說。
“什麼會的？”
耳邊突然又響起彆個人聲。
淩葉羽用力眨了眨眼，麵前的江油子不見了，眼前是老曹一副疑惑的模樣。
“沒有……我說我會完成這個任務。”
淩葉羽慌忙掩飾，把工兵鏟又往懷裡收了收，生怕老曹搶了去似的。
“什麼時候去7號陣地還不知道呢……”
老曹又歎了口氣，輕聲說道。
既然淩葉羽要親自送，那就隨他去吧，老曹沒有強求。
“排長呢……”
淩葉羽想起了另一件事，又問老曹。
“他在陣地上。”
老曹看著淩葉羽說。
“好的！”
淩葉羽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你要乾什麼？”
老曹一愣，開口問道。
“我找排長……有點事……”
淩葉羽回過頭，看著老曹，輕輕笑了笑：“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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