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暗碼:血色螺旋 第550章 鏽蝕的準星
新城監獄的放風時間,總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氛圍。昔日肩扛星徽、保家衛國的軍人,如今身著統一囚服,在高牆下機械地踱步。陽光透過電網,在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斑,如同他們破碎不堪的過往。
自從上次“憶往昔”後,一種微妙的變化在人群中滋生。尤其是當話題不經意間滑向那個他們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新城場站,以及其中天差地彆的油料股與導航連時,空氣便會瞬間變得粘稠而複雜。
這天,放風剛開始不久,魏超(新城場站油料股)不知又想起了什麼“風光”往事,湊到馬文平(內蒙古)身邊,咧著嘴,帶著幾分傻氣炫耀:“老馬,你是不知道,當年在場站,我們油料股可是爺!哪架飛機上天不得先來求著我們加油?排程那邊都得看我們臉色!”他完全忘記了,正是這種對微小權力的迷戀和濫用,讓他成了孫鵬飛團夥最容易撬開的缺口。
馬文平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眼神裡滿是鄙夷:“得了吧,老魏,你那點油星子也算權?真正牛逼的是人家導航連!”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目光掃過不遠處獨自站立的危暐(vcd)(其父原為空管處長),“那纔是高技術,動動手指頭,飛機就得聽指揮。哪像咱們,整天跟油汙打交道,一身味兒。”他這話一半是擠兌魏超,另一半,則是想攀附一下危暐可能殘存的“背景”。
危暐果然被這話吸引,他本就因家世自覺高人一等,此刻更是找到了宣泄口。他整了整並不得體的囚服領口,彷彿那還是軍官製服,用帶著福州口音的普通話,拿腔拿調地說:“馬文平你這話還算有點見識。導航業務,核心中的核心,豈是尋常崗位能比?我在福州指揮所時,接觸的都是空情核心資料,那是要絕對保密的!你們油料股,加再多油,也就是個地麵保障,層次不一樣。”
他這番“高論”引得伍華權(廣東)這類沒文化的兵懵懂地點頭,卻讓張帥帥(陝西)皺緊了眉頭。張帥帥想起自己在運輸股,雖然辛苦,但每次看到戰機安全起降,地勤人員包括油料兵、導航兵各司其職,心裡是踏實的。怎麼到了這裡,曾經的戰友崗位卻成了互相攀比、彼此貶低的籌碼?
一直沉默的鮑玉佳(安徽)靠在牆根,冷眼旁觀。他想起那次在新城場站的聯合演習保障任務。他見過油料兵在嚴寒酷暑中為戰機精準加油,汗水浸透戎裝;也見過導航連的官兵在雷達螢幕前徹夜不眠,緊盯空中態勢,一絲不苟。那時,他覺得每個崗位都是龐大國防機器上不可或缺的齒輪。可現在,這些齒輪不僅脫落了,還在泥潭裡互相譏諷著誰當初更“光亮”。這是一種何等的悲哀與諷刺?
曹榮榮(上海)輕聲對旁邊的梁露(南昌)歎道:“其實,在衛生隊看來,不管是油料股還是導航連,生病受傷都一樣疼。救人的時候,誰會在意他是哪個連隊的?”她的話樸素卻直指本質。梁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隻覺得危暐那樣說話“很討厭”,還是魏超傻乎乎的樣子更真實點,雖然這“真實”也透著可悲。
程俊傑(湖北)則感到一陣心煩意亂。危暐的炫耀,魏超的無知,都讓他想起林奉超(四川)和付書雲(福建)那些軍官——他們不就是利用導航軍官的身份和技術便利,才更隱蔽、更肆無忌憚地貪腐和出賣情報嗎?技術和高位,反而成了他們犯罪的保護色和加速器。相比之下,魏超那點揩油的手段,簡直“小兒科”。可無論是大惡還是小醜,最終都殊途同歸,來到了這裡。
這場由魏超挑起、馬文平煽風、危暐推向**的“崗位鄙視鏈”閒聊,看似無聊,卻像一把生鏽的鈍刀,剖開了更深層的問題:他們的墮落,並非僅僅源於環境的誘惑或個人的貪婪,更源於一種根植於心的價值觀扭曲。
在部隊時,有些人(如魏超)將崗位賦予的微小職責視為私權,沉迷於“被人求”的虛幻快感;有些人(如危暐,以及背後的林奉超、付書雲)則將技術或職位視為高出同儕的資本,忘卻了其背後沉甸甸的責任。這種扭曲的價值觀,如同鏽蝕的準星,早已讓他們的人生軌跡偏離了靶心。當他們脫下軍裝(或被剝奪軍裝),進入社會這個更複雜的“戰場”時,這種扭曲便被無限放大,最終導致他們用錯誤的方式去追求利益、應對挫折,直至墜入犯罪的深淵。
“都閉嘴!”一聲沙啞的低吼打斷了這場逐漸變味的“討論”。眾人望去,竟是平時最沉默寡言的張帥帥。他臉色漲紅,胸口起伏,顯然情緒激動:“油料股怎麼了?導航連又怎麼了?穿上那身軍裝,不都是為了保衛國家嗎?現在都到這地步了,還比什麼比?有什麼臉比?!”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眾人頭上。現場瞬間鴉雀無聲。魏超訕訕地低下頭,危暐張了張嘴,想反駁,卻最終在張帥帥那罕見的、帶著痛楚和憤怒的目光中啞火。馬文平則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什麼。
鮑玉佳看著張帥帥,心中微微一動。這個一度迷茫、甚至差點被武京偉利用的士官,似乎正在掙紮著找回一些丟失的東西。
放風結束的哨聲適時響起,打破了僵局。犯人們沉默地列隊,氣氛比以往更加凝重。剛才那場關於“油料股”和“導航連”的爭論,沒有贏家。它隻像一麵肮臟的鏡子,讓每個人再一次看清了自己身上那洗刷不掉的汙點——他們不僅背叛了法律,更褻瀆了曾經許下的誓言和那身象征榮譽的軍裝。
高牆之上,藍天依舊。那裡,真正的軍人們仍在堅守崗位,油料兵為戰鷹注入動力,導航兵為銀艦指引航向。而高牆之下,這些曾經的“兵”,隻能在悔恨的泥沼中,反複咀嚼著那段已然鏽蝕、準星歪斜的過去,尋找著永遠無法重來的昨天。未來的刑期漫長,救贖之路,註定布滿荊棘。而認清罪孽的根源,或許是邁出第一步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