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暗碼:血色螺旋 第553章 回響的警鐘
新城監獄的放風區,高牆之下的空間彷彿一個巨大的回聲場。連日來關於部隊、關於崗位的爭論,雖然表麵上被張帥帥的怒斥和鮑玉佳的冷語暫時壓下,但其引發的思緒波瀾,卻並未平息,反而在每個人心中激蕩起更深沉、更複雜的回響。這回響,如同鏽蝕齒輪相互摩擦發出的刺耳噪音,提醒著他們那段無法磨滅卻又不堪回首的過去。
放風時,人們不再像之前那樣紮堆閒聊,而是三三兩兩,或沉默踱步,或靠牆發呆,氣氛顯得有些詭異的沉悶。那種刻意炫耀或攀比的氛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各懷心事的凝重。
魏超(新城場站油料股)這次沒有主動湊近任何人。他一個人蹲在角落,用手指無意識地在沙地上劃拉著。他腦子裡反複回響著張帥帥那句“你在油料股那點事兒,光彩嗎?”。以前,他隻覺得那是自己“有本事”、“會來事兒”,甚至有點洋洋自得。可現在,在這高牆之內,再回想那些剋扣油料、虛報損耗、收受小恩小惠的行為,一種從未有過的、模糊的羞恥感,像小蟲子一樣開始啃噬他簡單的頭腦。他第一次隱約覺得,或許……或許自己並不像曾經以為的那麼“聰明”和“風光”。
危暐(vcd)(原福州指揮所)也不再高談闊論他的“技術”和“背景”。他獨自一人,背對著人群,望著高牆上狹窄的天空,臉色陰鬱。張帥帥提到的林奉超和付書雲,像兩根毒刺,紮破了他賴以維持優越感的泡沫。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引以為傲的“高層次”崗位,一旦被私慾腐蝕,其造成的危害遠比魏超那種小打小鬨要巨大和惡劣得多。父親危金根的倒台,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技術和高位,從來不是豁免牌,反而是更沉重的責任和更嚴格的考驗。他第一次對自己過去的言行產生了某種懷疑,儘管這懷疑還帶著不甘和怨憤。
馬文平(內蒙古)則顯得更加焦躁。他慣於在混亂中投機取巧,但眼下這種沉悶的、反思的氣氛讓他感到不安。他試圖再次挑起話頭,湊到程俊傑(湖北)身邊,低聲道:“哎,你說張帥帥那小子,裝什麼清高?他當初在運輸股,就沒撈過好處?”
程俊傑這次沒有沉默,他抬起眼,目光有些空洞地看著馬文平,聲音乾澀:“撈沒撈過,重要嗎?馬文平,你看看這四周。我們都在這裡了。是因為撈得不夠多,還是因為……路走歪了?”他的話像是一記悶棍,讓馬文平一時語塞。程俊傑想起了林奉超和付書雲是如何用看似光明的前途和戰友情誼誘惑他,讓他一步步深陷其中。崗位的差異,在共同的墮落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張帥帥(陝西)依舊離人群較遠,但他不再是完全的沉默。有時,他會主動幫忙扶起不小心摔倒的年老犯人,或者在勞動時,默默地把更重一點的活兒攬到自己身上。這些細微的變化,鮑玉佳(安徽)都看在眼裡。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正在用行動試圖衝刷內心的汙濁,尋找一種新的平衡和救贖。這是一種積極的訊號,雖然前路依然漫長。
鮑玉佳自己,則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他由魏超和危暐的爭論,想到了一個更根本的問題:製度與人性的博弈。部隊有著嚴密的紀律和規章製度,為何還是無法完全杜絕孫鵬飛、武京偉、林奉超、魏超乃至他自己這樣的敗類出現?是因為製度有漏洞?還是因為人性中的貪婪、虛榮和懦弱,總能找到製度的縫隙鑽進去,並將其腐蝕擴大?
他想起了陶成文(新城場站假軍官)。一個能夠冒充軍官多年而不被發現的人,不僅僅是利用了製度的漏洞,更是精準地把握了人性中迷信權威、畏懼權力的弱點。而孫鵬飛團夥,則更像是一個利用體製內失意者、貪婪者、懦弱者組成的毒瘤,他們在體製的陰影下滋生,反過來又瘋狂地噬咬著體製的肌體。
這場發生在監獄放風區、由幾個落魄犯人引發的關於“油料股”和“導航連”的看似荒誕的爭論,其回響早已超越了個人榮辱的範疇。它像一口被敲響的警鐘,聲音沉悶卻穿透力極強,警示著:
第一,任何崗位的權力,無論大小,都來自人民和國家的信任,絕非個人謀私的工具。一旦公私不分,許可權濫用,必將受到嚴懲。魏超的油槍和林奉超的雷達屏,本質並無不同。
第二,技術和職位的高低,不代表道德水準的高低。相反,更高的技術和職位意味著更大的責任和更嚴格的道德要求。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危暐所炫耀的,恰恰可能是他(及其父)最終墜落的根源。
第三,集體的榮譽需要每個成員共同維護。一顆鏽蝕的齒輪,足以影響整個係統的運轉,甚至導致災難性後果。他們每個人的墮落,不僅是個人的悲劇,也是對軍隊集體榮譽的玷汙。
放風時間結束的哨聲,將眾人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列隊時,鮑玉佳注意到,梁露(南昌)在經過他身邊時,極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再是單純的恐懼或麻木,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清明,彷彿她也從這幾日的風波中,懵懂地感知到了一些東西。
隊伍沉默地走向監舍。高牆之上,天空依舊。但在這堵牆之內,某些東西正在悄然改變。爭論停止了,但思考或許才剛剛開始。對於這些迷失的靈魂而言,認識到自身罪孽的深重以及其對係統、對集體造成的傷害,是比單純恐懼懲罰更為深刻的覺醒。這覺醒如同在鏽蝕的金屬上敲擊出的火星,雖然微弱,卻可能在漫長的黑暗中,指引出一條通向救贖的、極其艱難的道路。警鐘已經敲響,能否聽見並幡然醒悟,則取決於每個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