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暗碼:血色螺旋 第609章 脆弱的樞紐
馬強那場愚蠢而瘋狂的鬨劇,像一塊投入看似平靜湖麵的巨石,在孫鵬飛構建的陰影聯盟內部,激起了層層不安的漣漪。雖然事情被鮑玉佳以最快的速度強行壓了下去,馬強本人也被揍得半死,像條死狗一樣扔在某個角落自生自滅,但後續的影響卻遠未平息。
“春風巷”那家被砸的小超市,雖然店主夫婦在鮑玉佳事後“恩威並施”(主要是威逼)的手段下,暫時不敢追究,但現場留下的暴力痕跡和附近住戶的竊竊私語,像一根刺,紮進了原本就被白色恐怖籠罩的社羣肌體裡,也隱隱刺痛了某些管理部門原本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神經。雖然尚未有明確的調查介入,但一種無形的、更加審慎的關注,開始若有若無地投向“鼎坤實業”及其相關的舊改專案。
孫鵬飛坐在他那間可以俯瞰眾生的辦公室裡,臉色陰沉。他麵前站著垂手而立的陶成文和一臉戾氣未消的鮑玉佳。
“廢物!連條瘋狗都看不住!”孫鵬飛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目光銳利地釘在鮑玉佳身上,“我讓你們去解決問題,不是製造更大的問題!馬強那種垃圾,早就該處理乾淨!”
鮑玉佳梗著脖子,臉上橫肉抽搐,心裡憋著火,卻又不敢頂撞孫鵬飛,隻能甕聲甕氣地辯解:“孫董,那蠢貨自己找死!誰能想到他……”
“想不到就是你的失職!”孫鵬飛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我要的是可控的、有效率的工具,不是隨時可能炸膛的劣質火藥!鮑玉佳,管好你的人,如果下次再出現這種不可控的意外,你知道後果。”
鮑玉佳低下頭,拳頭攥得咯咯響,不敢再言。他知道孫鵬飛口中的“後果”意味著什麼,那絕不僅僅是丟掉現在的位置那麼簡單。
孫鵬飛又將目光轉向陶成文:“還有你,成文。內部人員的篩選和管理,是你職責所在。馬強這種人,為什麼還能留在外圍,甚至有機會鬨出這種事?你的工作,做得不夠細致!”
陶成文冷汗涔涔,連忙點頭哈腰:“是是是,孫董批評得對!是我疏忽了!我一定加強管理,嚴格排查,絕不讓任何一個不穩定因素影響大局!”
“大局?”孫鵬飛冷哼一聲,“現在‘春風巷’的進度已經被拖慢,上麵可能也開始注意了!我們辛苦建立的‘合規’形象,可能因為一顆老鼠屎而出現裂痕!你們告訴我,怎麼彌補?”
辦公室裡一片死寂。陶成文和鮑玉佳都噤若寒蟬。
孫鵬飛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發泄怒火解決不了問題。他需要的是更穩固的掌控和更快的推進。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牆上那張巨大的地圖,手指在“春風巷”和下一個目標區域之間滑動。
“事已至此,埋怨無用。”孫鵬飛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但更顯冷酷,“春風巷的專案,必須加速!要在可能的調查深入之前,造成大部分住戶搬遷的既定事實!玉佳,你那邊加大壓力,但記住,要‘聰明’地施加壓力,避免再留下馬強那種把柄。目標很明確,讓最後那幾戶硬骨頭,儘快簽字滾蛋!”
“明白!”鮑玉佳咬牙應道,眼中凶光閃爍,顯然準備將怒火傾瀉到那些不肯屈服的住戶身上。
“成文,”孫鵬飛轉向陶成文,“你盯緊黃國健。他是我們目前所有專案中,最‘乾淨’也最關鍵的一環。所有的報告都需要他的簽名和技術背書。絕對不能讓他出任何問題!要確保他…心無旁騖地為我們工作。”
“心無旁騖”四個字,他加重了語氣。
陶成文心領神會:“孫董放心,老黃那邊,我會‘安撫’好的,保證他不會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孫鵬飛微微頷首,最後補充道:“另外,通知沈舟和魏超,下一個片區的‘前期工作’可以同步啟動了。我們不能因為一點小波折就停下腳步。效率,永遠是第一位的。”
命令下達,陰影聯盟再次高效而冷酷地運轉起來。然而,經過馬強事件,內部的裂痕和緊張感並未消失,隻是被更強力的壓製所掩蓋。鮑玉佳對下屬的控製更加嚴酷,動輒打罵,使得張帥帥、馬文平等人心中怨氣更深。陶成文則更加謹小慎微,同時也更嚴密地監視著黃國健的一舉一動。
黃國健,這個被孫鵬飛視為“最乾淨也最關鍵一環”的樞紐,此刻正處在崩潰的邊緣。
他被迫以更高的效率,炮製著針對“春風巷”和其他新片區的虛假評估報告。沈舟提供的模板越來越簡化,甚至到了荒謬的地步,很多時候隻需要他填上小區名稱和幾個似是而非的資料,剩下的全是固定不變的、危言聳聽的結論。他感覺自己不是在從事技術工作,而是在進行一種褻瀆,對專業的褻瀆,對良知的褻瀆。
馬強事件的訊息,他也聽說了。雖然厭惡馬強的愚蠢和暴力,但他內心深處,何嘗沒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淒涼?在這個聯盟裡,他和馬強本質上有什麼區彆?都是被利用的工具,區彆隻在於利用價值的高低和方式的不同。今天孫鵬飛和鮑玉佳可以這樣對待馬強,明天呢?
他變得更加孤僻,幾乎不與人交流。孫鵬飛給的錢,在他宿舍的角落裡越堆越高,像一座不斷增長的金色墳墓,埋葬著他殘存的尊嚴和希望。他無數次在深夜驚醒,渾身冷汗,夢中反複出現那些被他“鑒定”為危樓的住戶,流離失所、哭喊無助的場景,以及兒子黃小磊帶著陌生而恐懼的眼神看著他,彷彿在看一個怪物。
陶成文的“安撫”,更像是時刻的敲打。他會“不經意”地提起黃小磊的近況,比如“你兒子這次期中考試好像數學考得不錯”,或者“最近學校門口好像有點亂,孫老闆已經派人去‘照看’了,確保孩子們的安全”。每一句“關心”,都像一把冰冷的銼刀,磋磨著黃國健本就脆弱的神經。
他感覺自己被一張無形的大網越纏越緊,無法呼吸。他曾以為自己屈服是為了保護兒子,但現在他絕望地意識到,他的屈服,正讓他和兒子一起,墜入一個更黑暗、更無法掙脫的深淵。他不僅沒能成為兒子的保護傘,反而可能成為將兒子拖入泥潭的罪魁禍首。
就在黃國健處於精神恍惚、行屍走肉的狀態時,一個極其微小的、看似偶然的接觸,發生了。
那是一個傍晚,黃國健被允許離開鼎坤實業安排的宿舍,在附近一個嘈雜、混亂的廉價市場裡購買生活用品。這是他極少有的、暫時脫離監視的時刻(當然,遠處仍有陶成文安排的眼線)。
他低著頭,機械地走在汙水泥濘的小路上,周圍是喧鬨的叫賣聲和混雜的氣味。在一個賣廉價塑料品的攤位前,他停下腳步,茫然地看著那些色彩鮮豔卻質量低劣的商品。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似乎不經意地靠了過來,拿起一個塑料盆打量著。那人壓低著帽簷,穿著普通的工裝,看起來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一個極低、極迅速的聲音,如同蚊蚋般鑽進黃國健的耳朵:
“李衛國問你,還想不想救你兒子,救你自己?”
黃國健渾身猛地一僵,如同被電流擊中!李衛國!那個在曙光小區帶頭反抗、後來被打壓下去的人!他怎麼會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巨大的震驚和本能湧起的恐懼,讓他幾乎要立刻跳開。但他強行控製住了幾乎失控的身體反應,心臟卻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胸骨。
那身影沒有停留,彷彿隻是尋常的路過,放下塑料盆,很快便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秒鐘,短暫得像是黃國健的幻覺。
但那句話,卻像一顆投入他死寂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滔天巨浪!
“救你兒子,救你自己……”
這幾個字,反複在他腦海中回蕩,與他日夜煎熬的恐懼和絕望產生了劇烈的共鳴。
他們是誰?他們想乾什麼?這會不會是孫鵬飛或者陶成文設下的圈套,用來測試他的忠誠?
無數的疑問和極度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他臉色煞白,呼吸急促,連東西都忘了買,踉踉蹌蹌地逃離了市場,彷彿身後有惡鬼追趕。
回到那個如同牢籠般的宿舍,黃國健反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上,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那一句低語,像是一道微弱卻無比尖銳的光,刺破了他沉淪的黑暗。它帶來了巨大的風險,卻也帶來了一絲他幾乎已經不敢奢望的可能性——擺脫控製,拯救自己和兒子的可能性。
然而,這可能性是如此渺茫,如此危險。對方可信嗎?他們有辦法對抗孫鵬飛那個龐大的、無處不在的陰影聯盟嗎?一旦失敗,他和兒子將麵臨怎樣的滅頂之災?
信任與懷疑,希望與恐懼,像兩條毒蛇,在他心中瘋狂地撕咬、糾纏。
他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一邊是繼續沉淪,在罪惡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最終或許會和馬強、曹榮榮一樣,成為被無情拋棄的殘渣,甚至牽連兒子。另一邊,則是一條充滿未知和巨大風險的荊棘之路,可能通向毀滅,也可能…通向救贖。
黃國健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將臉深深埋入膝蓋,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壓抑而絕望的嗚咽。他這個被各方勢力視為關鍵樞紐的“超級土狗”,其內心的脆弱與掙紮,已然成為了這場正邪較量中,一個可能顛覆全域性的、最不穩定的變數。脆弱的樞紐,開始承受遠超其承載極限的壓力,裂痕,正在從內部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