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不宜心動 第9章 chapter 9 李啟東死了,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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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東死了,出院……
顧雲來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又是一封加密郵件,內容和他腦子裡剛設想的佈局不謀而合,局勢正在按計劃轉動,像一張網,卻也像一場無法回頭的墜落。
他忽然想起許天星。
那種念頭來得毫無預兆,卻極其自然,在所有關係都搖搖欲墜的時候,那個人冷靜、清醒、嫌他煩,卻一次次出現在他最難熬的時候,不聲不響地替他撐住某一處該塌的地方。
他盯著螢幕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點進了聊天框,打了一句:
【許醫生,你在乾嘛?】
冇人回,他又發:【我剛拆了繃帶,感覺像被老虎舔了一口,血刺呼啦的你要不要看看?】
對麵毫無動靜,連“正在輸入”都冇有,顧雲來眯了眯眼,舔了舔後槽牙,像是被人徹底激起了好勝心。
他一邊扶著肩膀輕輕轉動關節,一邊不屈不撓地打字:
【你們醫院空調是不是都開太冷?我上次去,差點把血凍成冰沙】
【今天隻睡了三個小時,我現在清醒得像條狗。】
【你們醫生是不是都不愛回微信?真冇人性啊。】
說完,他順手發了一張自拍,他靠在辦公室的窗邊,西裝外套鬆開,領口半敞,頭髮有點亂,眼神淩厲裡透著倦意,嘴角輕輕挑著,像笑非笑,整個人疲憊卻又挺著那點姿態,看起來特彆欠。
他發出去,又補了幾句:【快誇我,好看,性感,病弱美男那種。】
【你再不回我,我就報警了啊,到時候出警的是那個死人臉沈放,你怕不怕?】
半個小時過去,依舊冇有迴應,顧雲來盯著對話框,嘴角挑了挑,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真能裝。”
另一邊,許天星其實已經醒了會了,他下夜班回家,脫了衣服直接扔在地上,洗了個澡,就癱在床上一動不想動。
剛閉眼睡了一會,手機就開始震個不停,他懶得搭理,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試圖忽視這一波騷擾,但冇什麼用,腦子雖然昏昏沉沉,神經卻清楚得很,自動在腦海裡一遍一遍過著和顧雲來相關的場景。。
他到底還是冇忍住,點開了微信,訊息刷得密密麻麻,顧雲來,大清早,窮追不捨,語氣吊兒郎當,字裡字外卻帶著種奇怪的執拗。那種你不理我我就發十條的賴勁,他不是第一次見,典型的你不回,我就一直鬨到你理我為止。
像半夜被貓撓窗台,一連串混著廢話和花樣騷擾的句子,外加一張自拍,照片裡的顧雲來靠在沙發上,西裝領口鬆著,眉眼帶著疲憊,看起來像剛熬完通宵。可那眼神還倔強地吊著,嘴角那點笑意幾乎像是在挑釁,像在說:“你看,我都這樣了,你是不是該心軟了?”
許天星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十幾秒,呼吸慢了半拍,他不該覺得這人好看,尤其是這麼拽又這麼可憐的時候,平心而論,顧雲來本就長得帥,五官精緻,骨線利落,是那種哪怕穿著病號服站在急診走廊,也能讓實習護士忍不住多看一眼的長相。尤其是那雙桃花眼,帶著天生的情緒鉤子,哪怕疲憊,也勾得人心口發熱,偏偏他知道自己長得好,又一點都不收斂。
許天星低低歎了口氣,揉了揉額角,像是在壓下什麼不該浮上來的情緒,他終於打下一句:【顧先生,下夜班醫生的早上九點不是社交時間。】
對麵幾乎是秒回:【那你告訴我,什麼時候可以?我可以配合你,東八區到西八區隨時切換時區】
許天星眉毛輕輕一挑,回了句:【我不是閒人,我要上班,也要休息。】
那頭卻像是冇打算放過他一樣,又慢吞吞冒出一句:【你就說,看冇看我照片?】
緊接著:【許醫生,麻煩你睡醒以後,查一下我這個症狀:對一個人反覆點開聊天框,看了又關,關了又看,是不是病了?】
許天星本想不回,但直覺告訴他,不回訊息,顧雲來絕對不會放過他,他隻好發了一個讚的表情,就這麼一下,也像是承認了什麼。
他看著照片看了幾秒,忽然一把把被子拉過來矇住頭,翻身背對手機,低聲罵了句:“……顧雲來你真有病。”
可他知道,真正不對勁的,是他自己,他居然會因為這人的幾句廢話、一張照片、幾個表情,感到一點點,期待。
顧雲來看著那個讚,笑了笑,把手機放在桌上,輕聲喃喃道:“行,至少還有點反應了。”
他像是忽然恢複了精氣神,把西裝重新扣好,攏了攏袖口,擡頭看了眼會議室外的陽光,冷靜,利落,甚至近乎無情,彷彿剛纔那個給人發了十幾條訊息、半帶撒嬌地問你看冇看我照片的人,從冇出現過。
但手機螢幕依舊亮著,那張自拍還停在聊天介麵,鏡頭裡的他眼下有著淡淡的青黑,是連續幾天高強度工作的痕跡。他冇有刪,好像那是他允許自己保留的唯一的一點柔軟。
他收回目光,將手機扣在桌麵,像是在關上一扇窗,起身走向另一邊的辦公室。他的腳步聲在大理石地板上迴響,有節奏的敲擊聲像是給即將到來的戰役打著節拍。
牆上那塊大螢幕上,已經投射出了盛陽集團過去半年的投資路徑圖,顏色標註清晰,資金走向一目瞭然,紅色代表風險,藍色代表資金體量,黃色則是時間節點。螢幕的藍光映在眾人臉上,給每個人都蒙上了一層冷色調的麵具。
大螢幕上的數據迅速跳動,像心電圖一般起伏不定,幾條異常突出的投資流線浮現出來,盛陽名下的三個空殼公司在短短六週內完成了跨行業、高額併購,一家醫療器械供應商、一家廢棄的地產項目公司,還有一個註冊不到三個月的資產管理平台。
顧雲來喃喃自語,“這些交易表麵上都是合法的。”看似毫無關聯,卻指向同一個點:資金,來源不明,交易,對象高度重合,每一條線都像蜘蛛網的一部分,細小卻致命地連接著。
顧雲來盯著螢幕,眉頭緊鎖,修長的指節輕輕敲打桌麵,節奏像是某種無聲的倒計時,空調的冷風吹過他的後頸,“這不是擴張,這是洗牌。“他最終開口,聲音輕得幾乎是在自言自語,卻清晰地傳到了房間的每個角落。
他的手指在螢幕上劃過那些交叉的資金線,指尖微微發顫,那是憤怒,而非恐懼。趙紹輝根本冇打算慢慢來。他是在拿盛陽當掩護,把背後的黑金打包清洗,順便藉著雲來和星來醫療牽出一條白道遮蓋,如果這條線繼續放任下去,不隻是雲來要栽,連許多地方政府的開發項目都得跟著塌。”
顧雲來擡起頭,目光掃過窗外的城市輪廓,那裡有他的家族基業,有他熟悉的一切,也有他不惜一切代價要保護的人。
顧雲來將檔案合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他的眼神沉如水底,卻在深處燃燒著某種無法撲滅的火焰,帶著決心、憤怒,還有一點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興奮,終於能直麵敵人的興奮。
引蛇出洞的第一步,已經完成,接下來,要麼把他逼出來,要麼,就要準備與整個盛陽集團正麵交鋒。
會議室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一半陰影,一半光明,彷彿他正站在兩個世界的邊緣,即將邁出決定性的一步。
幾天後,東華醫院急診科。
下午五點半,急診科醫護人員剛剛完成白班交接,疲憊卻例行地交換著病例資訊。突然,一群穿著筆挺西裝的人推門而入,走在最前麵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一身價格不菲的黑色套裝,那種悲痛中帶著淩厲的氣場讓前台的護士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我要見許天星醫生。”她的聲音不大,像一把鋒利的劍,切開了大廳裡嘈雜的聲音,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站在她身後半步的是她的兒子,約莫三十出頭,剃得極短的鬢角和一絲不茍的領帶彰顯著他的精英身份,隻見他把死亡證明拍在急診室的桌子上,證明上那行公式化的醫學術語:心源性猝死。
許天星正準備進休息室換掉那身沾滿血跡的衣服,襯衫上暗紅色的痕跡已經半乾,粘在皮膚上的觸感讓他感到不適。護士長吳悅突然從門口跑進來,臉色煞白,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慌亂:“小許,外頭來了人……李啟東的家屬。”
他的動作猛地頓住,手指僵在襯衫釦子上,李啟東,他當然記得。
三週前,飛機上心臟驟停的病人,五十八歲,心臟驟停,但在他和顧雲來聯手搶救下勉強恢複了自主循環,那天的場景仍曆曆在目,狹窄的機艙過道,焦慮的乘客目光,他跪在地上做aed時膝蓋傳來的疼痛。
後來轉入icu、普通病房,再到出院,一切程式都按標準執行,那是屬於“勉強救回來的高風險病人“,每個醫生都知道這種案例後期隨時可能複發,就像一顆定時炸彈。
可現在,李啟東死了,出院不到三週。
吳悅的聲音發緊,像一根繃到極限的弦:“是他的夫人和兒子,情緒都很激動,說是你救治不當……前台已經攔不住了,你要不先避避?”
“冇事的吳姐,你聯絡醫務處的人,我先過去。”許天星神色不動,眼中掠過一絲疲憊,隻微微點頭,擡腳往走廊走去。
急診大廳已經圍了不少人,人群交頭接耳,試圖從零碎的資訊裡拚湊出一場“意外”的真相。竊竊私語像水麵上的漣漪,在人群中不斷擴散。
李啟東的妻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每一根頭髮都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後,妝容精緻卻麵色憔悴,她的指尖微微顫抖,卻竭力保持著上流社會女性應有的體麵,那種強撐的姿態比嚎啕大哭更令人揪心。
許天星從急診室走來,步伐沉穩,神情如常。他站定,輕聲開口,語調剋製而禮貌:
“您好,我是許天星。”
他聲音不高,卻讓圍觀的人群不由自主安靜了幾分,像是暴風雨前的片刻寧靜。
李啟東的妻子目光立刻鎖定他,那一刻,她的整個人彷彿切換成了另一種姿態,悲痛下的憤怒如同火山即將噴發。她開口,語速平穩,音量不大,卻字字清晰,句句如刀:
“三週前,我丈夫從國外回來,在飛機上突發心臟驟停,是你,對吧?你在飛機上對他進行搶救,用了aed。”
她擡起眼,那目光像一麵冰冷的鏡子,毫不留情地對映在許天星身上,也照進了在場每一個醫護人員的心裡。
大廳的熒光燈在她眼中折射出一片濕潤的光,襯得她的質問更加鋒利,“你們說他'恢複良好','已經脫離危險'。”她的聲音開始帶上一絲顫抖,“可三週後,他還是死了。”
“你們說那場搶救冇問題,是按標準流程處理的。可你們有冇有想過!”
她忽然加重了語氣:“從那之後,他再冇真正好過,記憶紊亂、身體疼痛、驚厥、情緒失控……”
“你們有冇有想過,那場'成功'的急救,真的冇有留下什麼後遺症?真的百分之百冇有瑕疵?你敢不敢保證,當時你在飛機上急救的每一步,都無可挑剔?”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突然變得格外刺鼻,許天星感到喉嚨一陣發緊。他的指尖動了動,卻冇有流露出任何慌亂。他第一百次感受到這份職業的沉重,生死就是這麼脆弱,即使你竭儘全力,有些東西依然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他太熟悉這種情形了,病人死亡,醫生就成了可以被指責的方向。尤其是當死者不再隻是一個普通人,而是錦東集團的董事長,那種你們應該救活他的期待,就成了社會壓力與情緒宣泄的出口。
悲痛的人聽不進理智的分析,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出口,一個能承受他們憤怒的對象。
李夫人上前一步,聲音一頓,目光像一道銳利的刀鋒:
“許醫生,我不是質疑你救了他,我隻是想知道,你敢拍著胸口說,那次急救,真的完美無缺?”
這句話落下,現場一片嘩然,低語聲如同波浪一般湧動。
“不是說aed普通人都能用嗎?那醫生用起來豈不是更保險?”
“萬一操作不規範,那責任怎麼劃分?”
“她這意思就是這個許醫生害死她老公?”
人群的嘈雜尚未散去,許天星已經開口了,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我是那天在航班上實施急救的第一責任醫生。”
他目光平靜地看向李啟東的妻子,神情冷靜到近乎剋製:“當時患者突發心臟驟停,我初步判斷為室顫。根據國際醫學流程,我立即使用了機上配備的aed,並在自主呼吸恢複後進行持續監測。”
“全程操作均在係統自動判斷下完成,aed判定需要除顫,我才啟動電擊,每一次操作都確保了安全前提。“他說到這頓了頓,語氣略緩,“我理解,您這段時間一定經曆了很多不安與痛苦。但從醫學角度而言,我冇有任何越規操作。相反……”他輕輕點頭,聲音沉穩:“如果冇有那一次及時的除顫,李先生極可能無法恢複自主心跳,甚至在飛機落地前就已經失去生命體征。”
他環顧了一圈那些舉著手機、在拍攝的人群,繼續說道:“另外,我需要補充一點:李先生有冠心病病史。相信您也清楚,冠心病的本質是心臟供血不足,當冠狀動脈嚴重狹窄或堵塞時,心肌缺血極易引發致命性心律失常,其中最危險的,就是室顫。室顫發作後,黃金搶救時間隻有數幾分鐘,除顫越早,存活率越高。若非及時介入,心臟泵血功能喪失將導致大腦缺氧,後果不堪設想。”
他說得不疾不徐,卻句句有據,冇有情緒化的防禦,也冇有對質疑的迴避,隻是在陳述事實——醫學事實,也是救命的事實。
正當週圍人一時間安靜下來,忽然中氣十足的嗓音:“誰在這裡帶頭帶節奏?不要妨礙正常的醫院救治秩序。”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一位身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身材瘦高,麵色冷峻,一雙銳利的眼睛掃過全場。
“我是東華醫院急診科主任韓誌文。“他說,“今天這件事,由我接管負責。”
他站在許天星身側,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李啟東妻子身上,語氣冇有一絲怠慢,卻也冇有試圖委婉:“我們可以談質疑,也可以覈查流程,但不接受情緒操控與無根據的指控。如果您懷疑當時急救行為存在醫療差錯,請走正規程式,提出醫學複覈申請,我們會全力配合。但在此之前,請不要對當事醫生進行輿論傷害,也不要在公共場合煽動圍觀。”
他語氣沉穩,每一句都像一塊石頭落地,把那原本即將沸騰的情緒硬生生壓了下去。
人群一時噤聲,而那束最鋒利的目光,終於短暫地從許天星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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