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走千極騎 第90章 E:行進路線.3.5
e:行進路線35
如果說之前碰巧從阿西爾的終端裡看到對方小時候的照片,已經足夠讓比奇拉成為陷入逃避狀態的“行屍走肉”,那麼現在好不容易重新麵對現實後,他所受到的震驚卻絲毫不亞於之前,理所當然進入了可怕的“靈魂出竅”狀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比奇拉才把自己半張的嘴闔上再張開,反複幾次過後,他訥訥地道:“……所以,學校,眼球,轉科,報複,都是……?”
“你的錯覺。”阿西爾就不是一個會為了恐嚇彆人而去挖掉自己眼睛的人,其他手段多得是。
“我根本就沒有報複你的打算,”他好笑地看著想法完全跑偏的對方,問,“你到底多白癡?”
“你纔是白癡!”比奇拉當即指著對方的鼻尖罵,“你個混蛋居然真的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的恐怖?你要不要先去精神科看看腦子?”
比奇拉真心痛恨當初剛“轉科”過去的自己有多麼不自量力,為什麼當時不先打聽一下該學科內有誰是自己完全惹不起的瘋子?就單純因為嫉妒對方成績比自己好,就單純因為有被對方壓了一頭的憤懣之感,就莽撞地衝到對方麵前找麻煩去了。
“我可不是你,一天到晚能考慮那麼多無關緊要的小事。”阿西爾不輕不重地諷刺,“我當時才幾歲?我單純覺得彆人都不敢來挑釁我,唯獨你一個人敢。膽子像你那麼大的人真的很少見,我覺得很有趣。沒想到你其實膽子特彆小,不過也很有趣就是了。”
“……?”
比奇拉既欲哭無淚又滿腦子問號地大張著嘴,呆呆地盯著阿西爾整整一分鐘,這纔回神怒斥:“你腦子肯定、絕對、一定有病!”
“你也病得不輕。”阿西爾理所當然地回,“尤其是腦子。而且你已經被醫生確診過了。”
比奇拉:“……”
比奇拉張口結舌地僵住不動,半晌才渾身無力地跌坐回椅子上,嘴巴反複開闔卻擠不出一個字,最終隻能擡手煩躁地抓亂自己的頭發。
阿西爾睨著對方那張寫滿無所適從的臉、混亂的肢體語言,心下反而相當高興。
“你小心點,彆變禿了。”阿西爾“溫柔”道。
“你他媽的彆咒我行嗎?!”比奇拉終於擠出聲音,同時停止折磨自己的頭發,轉而指著對方質問,“而且,這個時候,是應該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嗎?”
“什麼時候?你想說什麼?”阿西爾困惑地盯著比奇拉,擺出洗耳恭聽地模樣。
“我……”
比奇拉被那雙……那隻綠眼睛裡傳遞出的無辜給再度堵啞了。
機會難得,阿西爾當然不會就這麼放過對方。
“為什麼你總是習慣於把我想象得那麼惡劣?”阿西爾反問,“我在你心裡真的是個混蛋嗎?”
比奇拉被對方問得陷入了沉思。
“我不是你。我其實從來不會把事情考慮得太過複雜,”阿西爾繼續道,“我隻是希望你能儘情的做自己想做的研究,而我則想保護你不受到外力的乾擾,或是物質的限製,最好永遠都不會被外界所束縛。”
讓對方能獲得足夠的自由度與需要的所有資源。
“我隻是在用自己所知道的,有限的幾種方式,嘗試著接近你,嘗試與你熟悉起來,也是在嘗試保護你……”
比奇拉的雙眼隨著阿西爾的話一點點睜大,就像在麵對一個陌生人,指著對方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垂落,茫然地握住自己的膝蓋,顯得既迷茫又侷促。
阿西爾從來不是多話的人。相比語言,他向來更擅長行動。
沉默突然降臨。
比奇拉原本想追問對方“為什麼”,而後彷彿被沉默的氛圍所裹挾,變得無所適從。
半晌,他才賭氣般地開口:“你?保護我?”
就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語氣已經不像平常那般凶惡,隻是一種委婉的抱怨,或者說是嗔怪。
“你的命不知道是誰救回來的——是我!”比奇拉指著自己的鼻尖,“看到了嗎?是我!小時候瑞波斯礦區是我,之前塔卡斯礦區是我,之前的燒傷也是——是我保護你還差不多!”
“……”
阿西爾眉毛微微挑起,安靜了許久,表情變得相當微妙,再開口時語氣意味深長地道:“也可以。”
“……啊?”對方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嚇懵了比奇拉,“你說什麼?”
“就像你說的,”阿西爾意味深長地盯著對方,卻沒有笑,顯得相當認真,“已經三次了。就結論而言,我不會拒絕。”
“啊!?”對方的“認真”同樣出乎了比奇拉的意料,讓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膜又裂了。
“如果你想保護我,”阿西爾先在心下歎息,而後才無奈地笑道,“我不會拒絕。”
“……”
比奇拉一愣。
相比剛才那副認真卻又欲言又止的模樣,這個阿西爾才讓比奇拉更為陌生。
大概是比奇拉過於震驚地表情相當有趣,甚至有糟蹋容貌天賦的嫌疑,成功讓阿西爾的笑容不再無奈,而更趨向於純粹的愉快情緒。
“你他媽笑什麼?”比奇拉被對方笑得猶如心口遭受了重擊,頓時回過神來,語氣也恢複如常。
“還笑得那麼燦爛?你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害得他心臟怪難受的。
“沒什麼,”阿西爾當然不會告訴對方真相,反而轉移了話題,“好了,你想要跟我談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而且很有可能是聽到愛維瓦跟自己“聊正事”才意識到人和人之間除開吵架之外,還能談論其他的話題。
比奇拉先是一愣,而後改為怪叫。
“你怎麼知道我要跟你談事?”比奇拉疑惑。
“不然呢?”阿西爾反問。他印象裡的對方可不會特意來“麵對現實”,逃避纔是永遠的首選。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是覺得可以,那個在你的身體裡,就是你的血檢結果,”比奇拉的話語一開始顯得有些混亂,卻很快恢複平常,“有毒性殘留,愛維瓦說結果出來以後也不是她的領域了,可這卻是我的領域。”
這次輪到阿西爾沒料到對方會主動提及這個,他用輕輕頷首的方式壓下驚訝,靜待下文。
“我其實從很早以前就有一種想法。”
比奇拉跟平時瞪著人,或者大吼大叫時不同,聲音突然變低了些許,視線也盯著自己擱在膝蓋上相互扭在一起的手指。
“我想創造一種受傷了也能很快痊癒,攝取食物能量轉化率是人類的數倍,反射神經戰鬥能力等也是;
“區彆於ai,最好能溝通,有情感,也能共情,同時能通過自主學習判斷敵我,一種特殊的,與我們類似的,卻跟我們不同的,更為堅韌的——”
他說到這裡略做停頓,彷彿下定決心般擡起頭,對上阿西爾的視線。
“生物兵器。”
生物兵器。
阿西爾錯愕地看著對方。
極短,很快就徹底隱藏。但他心下又不斷重複著這個片語。
他明白對方肯定不會在這種說辭上含糊,隻可能是絕對精準的定義。
一種活的兵器。
“你……不說點什麼嗎?”比奇拉不確定道。
“你會遭到非議,”阿西爾終於開口,“與人類外表相似的東西一貫都會被道德倫理的框架限製,而科學最難突破的就是人類對自身和對世界的認知。”
“這樣……”比奇拉含糊地應了一聲。
因為他從產生出這種想法時候,就想到了這種可能。
但這麼久過去,他不止沒有打消這個念頭,反而覺得勢在必行。
“那就這樣吧。”比奇拉抿了下嘴唇,又扯了扯嘴角,猶如自言自語般道,“非議、唾罵、排斥……我都可以。”
反正又不是沒經曆過。
“我有我的目標。”
而他一旦有了目標,眼中就隻看得到目標,不可能去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議論。
“因為,”他說,“大家或許已經忘了。”
“忘了什麼?”阿西爾問。
“因為你,因為這個千極騎隊裡的人,這整支隊伍都太過強大了。”比奇拉說,“尤其是你加入至今,就再沒有出現過失敗。”
比奇拉從阿西爾臉上移開視線,向後靠向椅背,望著天花板,恢複了自言自語的狀態。
“但是,你會受傷,大家都會受傷,意味著死亡也是近在咫尺。”
阿西爾再度錯愕,就連眼睛都微微睜大。
“你有你的戰鬥,”比奇拉重新坐直,也再度看向對方,“科學卻是我唯一的武器。我會用它與你共同對抗所有的敵人。”
阿西爾一刹差點脫口而出“那就放手去做”,但他及時忍住了。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取名叫做千極騎隊嗎?”阿西爾丟擲一個彷彿完全無關的問題,也是無需對方回答的問題,“因為……”
他說到這裡擡起了能自由動作的胳膊,比劃出一個古怪地姿勢,猶如手裡正拿著什麼。
“是最初的一款對原生種的瞄準鏡的名字。”這恐怕是阿謝爾最為拙劣的一次轉移話題,“它有兩台ai進行輔助計算,能及時修正風速距離影響,體積比槍身還要顯眼,就像與槍身並列的巨大長條盒子,每一次彈道計算……”
比奇拉搖頭,鄙夷地打斷道:“我始終不能理解你們這些武器癖的奇怪情懷。”
阿西爾:“……”
他彷彿突然不大好意思地輕咳一聲,試圖掩飾過去。
比奇拉雖然在盯著他,卻沒有注意到對方尷尬模樣。
“我臉上有什麼嗎?”阿西爾察覺到不對。
“你那隻義眼的顏色不太對,”比奇拉不確定地起身,單手撐住床沿湊近對方,仔細觀察,“顏色好像變淺了,熒綠,不,更接近於銀色……”
“最近沒有維護,”阿西爾瞭然,“得更換了。宿舍裡有顆備用的。你去幫我拿一下?”
“為什麼?我纔不要幫你跑腿!”比奇拉拒絕,“我又不是你的仆人!”
“或者,”阿西爾表情微妙,“你幫我修一下……”
說著他就動手並獻上了自己的眼睛——當然是義眼。
“靠!”
比奇拉被嚇了一跳,支撐體重的胳膊一軟,差點砸到病患身上。
一通手忙腳亂過後,他勉強支撐住自己體重,發出了一連串的怪叫:“你他媽的能彆突然把自己眼睛扣出來嗎?你這個自虐狂!”
“怎麼了?”阿西爾好整以暇地與近在咫尺地對方對視,“愧疚了?”
“我愧疚你個頭!”比奇拉連聲慘叫,“是真的很恐怖!恐——怖!你聽到了嗎?恐怖!太他媽恐怖了!彆遞給我!你個變態!啊——你——他媽——唔!”
比奇拉慘叫消失在了對方的唇齒間。
這次他驚訝過後很快反應過來,慌張地原地躥起,拯救出自己的嘴唇,憤怒地伸出帶有譴責意味的手指,差點戳到對方的鼻尖上。
“你怎麼又突然……!?”
“這是病房。”阿西爾平靜地陳述。
“我管這他媽是哪兒!”比奇拉罵。
“所以你聲音小一點,我耳朵都被你吼痛了。”阿西爾說,“不然我就隻能這樣了。”
“我管你他媽——!”
阿西爾沒跟對方鬥嘴,直接扣住對方指著自己鼻尖的那隻手,把人拽過來又吻了一次。
“唔唔……!”
比奇拉奮力掙紮,但顧慮到對方是傷患,不碰到對方傷處的前提根本推不動,更不可能掙脫不,隻能在腦子裡唾罵這他媽肯定不是真正的傷患,否則不可能有這麼大力氣。
“你他媽欲求不滿嗎?還是色情狂?”比奇拉的嘴巴終於有空了,“你他媽返祖也彆衝我反……唔唔。”
他的嘴又沒空了,腦袋裡隻有“又來,沒完沒了了嗎”的無聲控訴。
等到對方再度放開他時,他隻能囁嚅地盯著對方,眼睛都發直了,根本罵不出來了。
“隻是讓你說話聲音小點。”阿西爾說,“彆那麼容易激動。”
“所以你就突然把我抓過去親?”比奇拉還從來沒有見過厚顏無恥到堪稱理直氣壯的人,“你憑什麼突然就吻過來?”
“我不是你的初戀嗎?”阿西爾好整以暇地反問。
“初戀?!”比奇拉怪叫,“你做夢!你是個鬼的初戀!我要報警!”
接著他就再一次失去了抗議的權利。
等他終於且徹底的掙脫,已經後跳到距離床很遠的地方,隔著大半個病房指著阿西爾罵——這次他離對方足夠遠,至少在阿西爾這個傷患尚不具備下床能力的時候,顯然是抓不到他的。
“你這個卑鄙無恥、不可理喻的混蛋輕浮大混蛋!大變態!我要去舉報你!我要現在就去找憲兵——”
阿西爾在對方謾罵的途中就平靜地掃了對方一眼,驀地伸手用力撕開扯開了自己的領口。
在“刺啦”的聲音過後,他再順序掐住自己的脖子、鎖骨、肩膀等位置的一點麵板,飛快地掐擰了一下,再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嘴,讓原本已經夠紅的嘴唇變得更為鮮豔。
他所有舉動都非常地快,簡直堪稱嫻熟。
最後再腦袋一歪,閉上眼睛,道:“你去報警吧。找憲兵也行。彆忘了把記者也一起帶過來。我就先休息了。不,修正一下,我已經昏迷了。畢竟我隻是個可憐傷患。對了,椅子借你用。晚安。明天見。”
“你、你、你……”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卑鄙無恥的大混蛋?!
比奇拉顫抖地指著阿西爾,已經可以想象自己什麼標題出現在“熱門新聞”上了。登時滿腦子隻剩下臟話,卻一個字也沒能罵出來,當然也不可能去報警了,否則不管是警察還是憲兵來了,被抓走的也會自己。
雖然他一度的確氣得重重踏地大步走到了病房門口,但卻很快有轉向,重新退了回去,又坐回病床邊的椅子上,負氣地猛揉自己的頭發。
“你有病吧?”比奇拉聲音很小地嘟噥。
“你不是要去報警嗎?”阿西爾依舊保持裝睡的姿勢,“快去。”
“你下次能換個其他的方法威脅我嗎?”比奇拉聲音更小了。
“我什麼時候威脅你了?”
“威脅有很多辦法,你至於每次都要自虐嗎?”
“我什麼時候自虐了?”
“你沒在眼眶裡那隻眼睛不就是你自虐的證據?”
“……”
阿西爾忽然安靜了,比奇拉莫名也是。
奇怪的是,比奇拉並不覺得這種安靜尷尬,隻是有些煩躁地揉著自己的頭發,許久才向前探出上半身,幫綠眼睛混蛋把病患服拉好。
雖然沒什麼用,畢竟可憐的紡織品已經被綠眼睛暴力狂撕裂了,但是比奇拉依舊執著地遮住了對方“自虐”的所有證據。
“等你康複了,”比奇拉小聲從牙縫裡擠出,“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我一定要把你的臉打腫,我一定要打得你求饒,我一定要……”
“那我多少也要期待一下了。”裝睡的綠眼睛混蛋說。
“……”
啞然的比奇拉在心下罵了成堆的臟話,才小聲唾道:“你期待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