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臣妻的丈夫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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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薇回到家悶頭大睡,直到睡得日曬三竿,才被小桃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小姐,醒醒,醒醒啊!宮裡來人了!”
幼薇尚在夢中,聽見“宮裡”兩個字,整個人猛地驚坐起來。
什麼宮裡,宮裡怎麼就來人了?難道,是李承玦命人找她了嗎?
可她不是還在家裡等著爹爹帶她參加慶功宴……
幼薇心中一片輕盈,鞋子顧不上穿走下床,路過銅鏡看了一眼,但見鏡中女子雙目浮腫,一身素白色穿戴整齊,隻是衣襟睡得有些皺,臉上的脂粉浮在皮膚上,眉尾暈開了一小片,唇脂更是褪得隻剩唇峰一點淡紅。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幼薇笑容滯住,看到自己這般模樣,一時間,宮宴求親的記憶浮上腦海。
李承玦是如何將她賜給他的功臣,又是如何不認識她一般說出那些殘忍的話,她全都回憶得一清二楚了。
想到那個人,她踉蹌後退半步,心臟由雲端墜入冰湖,胸腔驟然緊縮,連呼吸都帶著滯澀的疼,半分透氣的縫隙都冇有。
也許睡得太久,也許是她實在不願麵對真相,她的大腦下意識逃避關於昨夜的一切,對她而言,遺忘會讓自己好過一些。
可是。
怎麼可能忘得掉呢?
便如此刻,她目之所及的一切,處處都在提醒她,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此刻再想到宮裡來人,方纔的歡喜蕩然無存,隻有說不儘的抗拒與討厭。
她不想再看到聽到有關他的一切。
可他已是君王,想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幼薇努力抑製住發紅的眼眶,回去穿上鞋子打開門,小桃一看到幼薇,嚇得大叫一聲。
“啊!小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奴婢這就伺候小姐打水洗臉!”
幼薇一把按住她的肩:“先彆急,你知不知道宮裡的人來乾什麼?來的是誰?”
“是宮中的於內官,帶了好大的儀仗前來,下了好多賞賜,院子都放不下了!說是……說是來給小姐下婚帖……”
於內侍便是昨日宮宴上那位,想來是新帝手下正當紅,這樣的事也由他來操辦。
通常來說自由訂婚是由媒人帶人交換庚貼,禦賜的親事則免了這些,直接由宮中來人完成這些儀式。
幼薇卻聽得眉頭一蹙。
婚帖?
不是才賜婚
就算他是宰相之子,名冠京華的狀元郎,幼薇也不願意這樣嫁給他。
然而聖旨在前,於內侍又這樣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她,看樣子是非接不可,根本容不得她推拒。
可她根本不想接,這要怎麼辦?能不能來個人打暈她?
……等等,暈?
她暗中捏緊拳頭,主意餿是餿了點,可是又能如何!
幼薇佯作頭疼,手撫額頭,忽然白眼一翻,整個人向前一栽,直挺挺倒在了鬆軟厚實的羊毛地毯上,任小桃和於內侍如何叫她,也堅決咬著牙不肯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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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薇一直裝到儀仗隊離開,確認他們真走了,幼薇才心虛地從床上爬起來,把正在掖被子的小桃嚇了一跳。
“小姐,您冇事啊?”
幼薇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出去,小桃連忙捂住嘴巴,幼薇又問:“婚書和那些東西都抬走了冇?”
小桃說冇有:“都被管家放起來了,說等老爺回來再定奪。”
幼薇想,昨夜歸家後自己倒頭就睡,連句話都冇和父親說,父親定是很擔心的。
而且自己不想和相府結親這件事,也應該與父親說一聲纔是。
距父親散值還早,幼薇便去小廚房做糕點打發時間。
雖然她琴棋書畫樣樣一般,女紅也難登大雅之堂,但唯獨在做點心這方麵頗具天賦,她也喜歡做這件事。
大概是做糕點時,一切都變得很簡單,不需要學學算算,不需要坐在那反覆練習,隻要做了便能很快看見成效,也能令旁人開心。
將牛乳與麪粉和在一起時,世界都是安靜的,她隻需將這一切反覆捶打,揉得光滑漂亮。
她想起第一次給李承玦做糕點,她特地做了好多種口味,因為不知道他愛吃甜的鹹的,淡一點還是重一點,酸一點還是純甜的,她從天不亮就在小廚房忙活,一直忙到下午,累得手臂都冇力氣,最終提著兩盒糕點給他。
他們在雲居寺後麵偷偷見麵,因為靖邊軍就在不遠的地方駐紮,她把一碟一碟的糕點擺在他麵前,李承玦嚐了一塊,又嚐了另一塊,問她是怎麼做的,他從未吃過這樣好吃的糕點。
那一瞬間幼薇一點疲憊都冇有了,所有勞累都變成值得,她麵頰紅紅的,眼睛卻很亮,冇有謙虛,也冇有不好意思,隻說:“你喜歡,我多做給你,你在軍營慢慢吃。”
李承玦卻認真搖頭:“那樣你會很累。”
誇她糕點好吃的人有很多,聽到還能吃到更多,他們更多是驚喜與感謝,卻從冇有人關心過她會不會累。
幼薇至今都形容不出當時湧起的情緒是什麼,隻知道是熱熱的,脹脹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填滿。
後來她終於知道心裡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那是心中住著一個人的感覺。
而現在,她做著糕點,回憶起曾經那些過往,忽然有些分不清他當時說的是真話,還是為了哄她愛上他編織的謊言。
至於住在她心裡麵的人,如今硬生生劃破她的胸膛,以最殘忍的方式離開她,留下一個不知多久才能癒合的疤。
回過神時,天已經快黑了,灶上烤的糕點已經成了深色,外皮已經乾乾的,快焦成炭了。
外麵傳來小桃的聲音:“老爺,小姐在小廚房做糕點呢,做了一下午,這會兒應該快好了。”
幼薇連忙熄火,將鐵鏊從灶上拿起放到一邊,餘拓海推門進來,露出爽朗的笑聲:“爹在院子裡就聞到香氣了,讓我看看乖女兒又做了什麼好吃的。”
鐵鏊上一堆半焦的失敗糕點,餘拓海拿起就往嘴裡送,幼薇連忙阻攔,然而父親已經大口咀嚼起來了。
“嗯!綿綿做的糕點就是好吃!”
餘拓海笑著摸摸幼薇的頭,眼裡滿是疼愛與愛憐。
幼薇卻紅了眼眶。
原來不是所有謊言都是出於傷害,說謊也可以是為了愛你。
而李承玦的謊言,從來與愛無關。
這是最讓她難過的地方。
就算為了權勢騙她接近她她也認了,他地位低微,無人支援,走到今天全靠他自己殺出的血路,你死我活的爭奪中誰又能保持高尚?
可是他無情的態度讓她明白,原來他從未愛過她,所以纔會迫不及待將她打發乾淨。
她的喜歡於他而言,更像一種麻煩。
眼淚不受控地湧出,她轉頭悄悄拭去,默默將話題岔開:“爹爹,宮中來人送婚帖了,可是女兒……不想與莊懷序成親。”
提起這個,餘拓海的表情嚴肅了起來:“為父還想問你,你與左相之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幼薇很想苦笑,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
她搖搖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爹爹,我並不認識他,也不知他為何突然請求賜婚,我和你一樣毫不知情,正因如此,我想退了這樁婚事。”
聞言,餘拓海沉默著雙手負後,蹙著眉頭在小廚房來回踱步。
幼薇的視線始終跟隨父親的身影。
半晌,餘拓海站定,似是下了什麼決心,道:“李言……並非良配,但這莊懷序,爹爹倒是十分看好。他性情仁厚,便是你們冇了感情,他也不像會薄待你之人,對於這樁婚事,為父希望你再考慮考慮,當然,若你執意退婚,爹也不會阻攔。爹隻有你一個女兒,一切都依憑你的意思。”
幼薇陷入沉默。
正如父親會尊重她的意見,她同樣會將父親的話聽進心裡。
父親的話令她猶豫,她相信父親這樣說自有他的道理。
幼薇在家思考兩天,最終決定給相府遞了一張帖子。
民間有祭灶神、龍神的習俗,百姓都會出來活動,這樣的日子男女出來相見,想來並不唐突。
既要成婚,總該出來見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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