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錯世子妃 第39章
顧峪看得出來,
薑姮自始至終對養小馬駒一事沒有多大興趣。
哪怕他日日帶她過來喂馬,不止一次告訴她,這小馬駒養大了,
會是她最忠誠的夥伴,
比什麼阿貓阿狗都有用。她每次都很敷衍,完全不像對她的貓,動不動就捧在懷裡親親抱抱。
難道她就隻喜歡貓?那貓有什麼好的?
顧峪獨自喂過小馬駒,回到書房後,喚了成平來。
“抓一隻小貓崽?”
這就是顧峪交待成平去做的事。
成平很詫異,從前老夫人和大夫人就提過養個小貓小狗給府中的姑娘郎子們逗玩解悶,家主一概不允,說是怕小輩們玩物喪誌,不好好學習,
便是三夫人從孃家帶過來的貍花貓,也隻準禁在凝和院,
不能隨意亂跑,後來闖了禍,
更是被送走了。
如今,家主怎麼又叫抓貓崽?
但顧峪不言因由,
成平也不敢多問,想了想,
問道:“抓個什麼樣的貓崽?白的,黑的,
還是像夫人曾經養的那隻貍花?”
顧峪沉默,好像是在思索,片刻後說道:“比她原來那隻更好看,更溫順,
更討人喜歡的。”
成平怔忪好一會兒,深覺這差事有些難辦,家主的要求似乎很明確,卻又實在不好把握。
無奈,成平也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
三日後,謀劃數日的開倉賑恤終於拉開帷幕。往常官倉賑濟,由各級官府層層下發,這回開倉賑恤,名義上乃是諸王公世族自發為之,開的也是私倉私庫,遂不交由各級官府統一下放,而是諸家自理,根據官府報送上來的受災州縣和赤貧災戶名額,各領一地災戶,自行前往賑恤,也算為國分憂、行善積德的義舉。因此,聖上還親自至羅城,登樓目送賑災的車馬離京,以示嘉獎。
出城行了一段距離,待聖上離了城樓折返,諸隨行的世家顯貴宗婦主母也都紛紛折返,隻遣幾個管事家奴前往災地賑恤。
衛國公府需往安平縣去。安平縣受災最重,災戶最多,離京城還有些遠,賑濟所需人力物力都耗費更多,秦王遂自領了此地災戶,協同衛國公府和薑家,並幾個小貴之家,整合了穀糧絹布等物,打算一道前去。
總掌此行的是薑家七郎薑進,婢仆也多取自薑家。秦王和顧峪尚有其他事情要謀,遂也象征性地送了一段,便打算折返。
薑姮卻不太想回去,對顧峪請求道:“國公爺,左右我在京中也沒什麼事,我想和阿容一起去安平縣幫忙。”
旁的宗婦主母都是做做麵子,城樓下露個臉,並不真的前去災地,但樊季容在家待得不順心,又覺楊家出的穀絹不算多,便想親自去災地幫上幾日忙,求個心安理得。薑姮聽聞,也起了心思同去。
但是顧峪此前根本沒有打算這件事,直接拒絕道:“不行。”
災地離京城到底有些遠,雖有護衛同行,但那些護衛都是薑家的私衛,戰力低弱,總之顧峪是不放心用的。
他越拒絕,薑姮越想去,且在家待著還得應付他。
“夫君,我想去。”薑姮柔聲說。
顧峪看看她,麵色無波,“不行”兩個字在喉嚨裡滾了滾,沒有出口。
她已經很久沒有叫過他“夫君”了。很久沒有當他做夫君,這般柔聲跟他說話了。
“你的行裝沒有收拾,明日我送你去。”如此一來,他也有時間選幾個信得過的護衛同行。
“不用,阿容帶的有,我若急需,穿阿容的就行。”
這時,騎馬同行的薑妧也道:“行裝倒不必擔心,我帶了幾身新的,也可給阿姮穿。”
秦王聞言,看向薑妧:“你也去?”
薑妧微微頷首,仍像從前疏離客氣,好像不曾和秦王有過什麼親密關係。
秦王又看她一眼,麵上已生不悅之色。這三日,秦王日日都去薑家,怎麼沒聽薑妧提起要前去災地?恐怕就是故意避他的。
欲擒故縱,那就隨她。
秦王收回目光,也不再看薑妧。
顧峪這廂還是沒有吐口。
薑姮好聲好氣與他商量:“夫君,總共也就四五日,不需太多行裝,阿容和阿姊帶的都多,夠我用了。”
“是啊,衛國公,我們薑家這麼多人呢,還怕護不住一個女郎?”薑進也來附和。
顧峪默了片刻,終是答允了,對薑姮道:“我回去再遣五個護衛給你,災地不比京城,一切多小心。”
薑姮眼睛彎了彎,道聲恩謝,便放下了馬車窗帷。
顧峪和秦王勒馬回程,載著穀糧絹布的車隊繼續行進,才走了一段,忽聽後麵有噠噠馬蹄聲近,有女郎高聲喊著“嫂嫂”打馬來追。
“嫂嫂,你是要去看我哥哥麼?”
來人是蕭蕣華,直朝薑妧追去,尚未近人的身,已被薑家護衛攔下,不準她再靠近。
“怎麼又是她?”薑進不耐煩的叫人驅趕。
“嫂嫂,你不想我哥哥麼,我都想他了,昨晚還夢見他呢,他問我你過得好不好,我說你好得很!”
蕭蕣華騎在馬上,近不了薑妧的身,便跟在後麵,一邊說一邊笑,叫人分不清是喜是憂。
薑姮自馬車內探身來看,蕭蕣華瞧見了她,又來追她的馬車,口中嚷道:“怎麼有兩個嫂嫂?”
“把人攔下,咱們快走!”薑進吩咐幾個護衛攔住蕭蕣華,命車隊加速前進,將人撇開去。
“她是不是有些……”薑姮忖度著看向樊季容。
“瘋癲了。”樊季容肯定了她的猜測。
“聽說自從那回宮宴後,受了貴妃訓誡,她就有些瘋癲了,經常忽然大喜,忽然大怒,發起狂來連她的夫君都砍,她那夫君受不了,和離搬出郡主府了,聽聞蕭氏族人也都怕被她牽連,還跟聖上奏請廢除她的郡主身份,逐出蕭家,貶為庶人呢,但是聖上仁義,不同意。”
“還聽說,她經常在大街上跑馬,被街使攔下,就說,‘我是天朝的公主,你們敢攔我,不要命了!’也就是聖上好脾氣,至今沒有懲罰過她,每回都是叫街使好生把人送回去。”
薑姮聽罷,沒有說話,探身去看蕭蕣華。
她仍是騎在馬上,被幾個護衛攔著不準前行,揚聲朝他們大喊:“嫂嫂,你把我哥哥帶回來呀,我想他了!”
薑姮見過那位姐夫幾麵,是個溫文爾雅的玉麵郎君,待人極是謙謙有禮,聽聞亦有才名,和阿姊很是相配。
這位和義郡主如此想念兄長,想必兄妹感情十分深厚,才會惱恨阿姊沒有隨她兄長共赴黃泉吧。
“我是不喜那些姓蕭的,燒什麼不好,燒倉城?”樊季容嗤聲道:“有本事就真刀真槍地乾,燒倉城,讓小老百姓受罪吃苦,算什麼本事?真叫那個鎮南王打了進來,他是不是還要屠城?”
薑姮沉默不語,生怕她下一句就要討伐燕回。
“你說那個燕八也真是……”
果不其然,樊季容還是嘟囔了一句,看看薑姮才沒再接著說,歎聲道:“怎麼跟了那麼個主子!”
薑姮小聲辯解:“阿兄當時沒得選。”
怕樊季容繼續討伐燕回,忙轉移話題,問她:“楊郎君最近待你如何,可收斂了?”
樊季容擺擺手,不想提楊之鴻,說道:“那個老王八,叫我藥死了。”
薑姮知她是氣話,勸道:“你以後彆把‘藥死’掛在嘴邊,彆叫有心人聽去,反而害了你自己。”
“好了好了,不說那些事了。”樊季容道。
···
至安平縣,薑進去與當地官吏接洽賑恤事宜,薑妧則領著幾個婢子核對災戶名錄及人口,暫時沒有給薑姮和樊季容安排什麼活計。
“阿姊,在覈對什麼?”薑姮主動湊了過來,有意幫忙。
薑妧便與她說了正在做的事。
“可是這些名錄不是報送京城時就核對過了麼?”薑姮不懂為何還要再核一次。
薑妧道:“自然是核對過許多遍了,但是,一戶幾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紀,卻隻有真正到地方了才能看到,以往賑糧,總有一些謊報虛報的,這些情況自是難免,但提前再核一遍,賑糧時問上幾句,總歸叫他們不敢太猖狂。”
薑姮恍然有所悟地點點頭,又說:“阿姊,那是不是需要提前把穀糧絹布分裝好,到時候發放會快些?”
薑妧點頭:“是要分裝,不過,不是現在裝,是當著災戶的麵,現分現裝。”
“那會不會有些耽誤時間?”薑姮是這樣顧慮。
薑妧仍是微微頷首,耐心說道:“是會耽誤時間,有些慢,卻隻能這麼做。因為穀絹都是按每戶人口分發,有的一戶三口,有的一戶七口,收到的穀絹自然也就有多有少,人皆有私心,不患寡而患不均,少的看見多的,自然就要疑心自己吃了虧,旁人占了便宜,明理的,還知道去算一算量一量,有些愣頭青,什麼都不論,就一口咬定自己的少了,是被人貪了去。這話一傳十,十傳百,隻怕最後,賑濟的好事,就變成了貪贓的壞事。”
“但若是,當著災戶的麵,現分現裝,雖然慢了些,至少是叫他們瞧見了規矩和公平,能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樣啊。”薑姮崇拜地看著薑妧,一副學到了的認真神色。
薑妧笑笑,對她道:“行了一日的路,你快去休息吧。”
薑姮搖頭,“阿姊,不如,我幫你核吧,你去歇歇,我看你的眼睛都紅了。”
薑妧說:“我不累。”低頭繼續看名錄,神色卻有些哀慼。
薑姮知道,一定是蕭蕣華白日的話惹得阿姊傷心了。
“阿姊,你彆多想,去歇吧,我幫你看。”薑姮抱著薑妧肩膀,貼心地安慰她。
薑妧心緒很複雜。她曾經以為自己想通了,既然選擇了茍且偷生,那就好好活,活得像從前一樣,光鮮亮麗。可是今日被蕭蕣華追著喊“嫂嫂”,一句句“想哥哥了”,她竟然沒有忍下淚水。
竟然也想蕭則了。
她知道蕭氏族人都在怪她沒有和蕭則同生共死,他們越怪她,她反而越心安理得,但是,她從不敢思量,蕭則會不會怪她?
蕭則一定會和其他蕭家人都不一樣,他一定不會怪她。
正是因為他不會,每每思及此,她就會莫名愧疚。
“阿姮,如果你是我,會做什麼選擇?”薑妧想知道,如妹妹這般至純至淨的人,是不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同生共死。
薑姮沉默了許久,想起當初燕回的境況。
“阿姊,我也不會求死。”薑姮不欲加重阿姊的負罪感,隻說了這麼多。
她不會求死,但是會想方設法讓他在意的人好好活著,陪她一起活著。
薑妧默然片刻,想到今日薑姮和顧峪似乎夫妻和睦,薑姮似乎也沒有南行的執著了,便問:“你決定放棄燕郎君了麼?”
姊妹二人一處說話,沒有留意房門口早就站了一人。原是顧峪始終放心不下,推了京城事,縱馬趕了過來。夜色暗,他又穿著一身玄色袍子,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動靜,就這般聽著姊妹二人敘話。
就見薑姮果決而堅定地搖搖頭:“我不會放棄阿兄,我會一直等著他。”
顧峪拳頭緊了緊,不發一言,又站了片刻,裡頭的女郎始終沒有發現他。
“阿姊,其實我也很想阿兄,可是我笨得很,沒能耐去找他,現在想想,我以前真是荒廢了很多時光,也荒廢了很多錢財。”
“成婚三年,衛國公常常領兵在外,我在顧家其實沒有什麼事情,我為什麼早沒有想到好好經營香行,好好攢錢,攢夠了錢,天南海北去找阿兄?”
“我若早些醒悟,大概現在什麼本事都練好了,就有底氣,有能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處處受製於人。”
顧峪沒再聽下去,轉身走了。
“主君,您這就要回去麼?”
護衛詫異地看著顧峪,明明他剛剛才風塵仆仆地下了馬,一口水都未及喝呢,這會兒竟就又上馬,打算回程了?
顧峪冷冷“嗯”了聲,沉聲道:“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過。”
既然薑姮心裡一絲一毫都不曾掛念他,他也不會給她一絲一毫的關心。
他不過,是飯後散心隨意跑了跑,也不是特意來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