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錯世子妃 第67章
顧峪沒有直接去衙署,
而是先到了秦王府。
“有了身孕?”秦王顯然還不知道此事,愣了好一會兒。
自從薑妧去了庵中,他這廂公務繁忙,
許久沒有去看過她,
隻在除夕時她歸家過節見過一麵,再見麵就是她生辰日,彼時並沒聽她提起身孕一事,怎麼而今連母妃都知道了,他還一無所知?
“你打算怎麼辦?”顧峪平靜問道。
秦王思量不語。
薑妧告訴他,不想懷他的孩子,這次懷上,莫非是意外?
不管意外還是有心,總之事情到了這步,
那就要解決。
“你來與我遞訊息,是何意?”秦王記得顧峪之前說過,
對歸義夫人早就無意,他才動心思的,
可彆是顧峪又後悔了?
他還不是秦王時就與顧峪交好了,他也對他說過,
不希望二人因為一個女郎交惡。
顧峪看出秦王思慮,微微皺眉,
似乎不喜他將自己想成這般。
“那是我夫人的阿姊,你若虧待了她,
我夫人那廂,也不好交待。”
這就是他來遞訊息唯一的目的,隻有秦王出麵才能與韋貴妃相抗,本也應當他出麵。
秦王放心地笑了下,
“那我就進宮,去向父皇坦白了。”
顧峪說好。
秦王又看他,“你就一點都不為我擔心?不怕父皇一怒之下貶了我?”
顧峪道:“貶你又不是貶我,我擔心什麼?”
秦王自知顧峪是玩笑話,笑道:“也對,我若因為此事就被貶了,以後的事更複雜,還謀個什麼。”
···
顧峪並不擔心秦王被貶,因他深知秦王是聖上最滿意的兒子,也是如今諸王之中軍功最盛者,聖上還不至於因為一樁兒女情長的小事就貶了他。
但是,會怎麼處置歸義夫人就不好說了。
顧峪在衙署一直等到秦王出了宮城,他在宮內滯留的時間比他預想的要久,想來是遇到了些阻力。
“怎樣?”顧峪問他結果。
“放心,不會讓你和夫人沒法交待。”秦王神色平淡地說。
如果隻是麵見父皇,他應當早就稟完事情出來了,誰知,撞上了母妃,母妃聲色俱厲地責罵了他一頓,最後還是父皇看不過,替他說了句好話,放他出來了。
“父皇允我把她接入府中生子,但是,不能以歸義夫人的身份。”
這就是結果。
不管怎樣,這個結果應當不會傷及薑妧性命,至於名分,那是薑妧和秦王自己的事,顧峪管不了那麼多。
如此,他也能和薑姮交待了。
“你何時去接人?”顧峪隨口問道。
秦王默了一息,說:“現在就去。”
雖然母妃勒令他閉門思過七日,但看顧峪著急要個交待的模樣,他還是先將此事定下,日後慢慢哄母妃消氣吧。
······
慈雲庵
薑妧所居是一處僻靜的廂房,此刻的房內卻並不安靜。
“歸義夫人,是你自己喝了這碗藥,還是,要我們伺候?”六個宮人將薑妧廂房把守地嚴嚴實實,其中一個年紀稍長些的肅目端立在薑妧臥榻前方,高高在上,威嚴凜凜。
薑妧明知這些人受命韋貴妃,卻還是故意問了句:“是秦王叫你們來的麼?”
為首的宮人說道:“是。”
“歸義夫人,你彆忘了‘歸義’二字是何意思,秦王殿下與你不過是露水情緣,你竟悄悄瞞著他,妄想誕下龍子龍孫。”
那宮人示意另一個女婢奉上藥碗,聲色愈厲:“歸義夫人,你出自薑家,薑家望族,儀為世範,想必最該清楚禮義廉恥,你好生飲了這碗藥,繼續體體麵麵地做你的歸義夫人。”
“我自己來。”
薑妧平靜地看了那宮婢一眼,伸手去接藥碗。
宮婢卻沒有撒手,朝那榻前的管事宮人看了眼,得了授意才鬆手。
藥很苦,薑妧隻湊近聞了聞便有些惡心反胃。
她知道這避子藥一定很烈,韋貴妃要斬草除根,一定會保證這劑藥不止能打掉她腹中胎兒,說不定,還要她以後再不能做生身母親。
她已經很小心了,秦王也沒有來庵中找過她,不成想韋貴妃盯得如此緊,竟能察覺她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她不甘心。
“歸義夫人,藥涼了更難喝。”管事宮人催促,眼神示意宮婢強灌。
那宮婢會意,抓了碗往薑妧唇邊按。
薑妧何曾受過如此以下犯上的欺侮,一把將藥碗打落在地,隨之給了那宮婢一巴掌,“放肆!”
那宮婢被推得跌倒在地,瞬時大怒,看向管事宮人,得了允準後騰地站起身,反手還了薑妧一巴掌,“你還當你是皇後麼?”
“好了,喂她吃藥!”管事宮人厲聲吩咐。
便有一個宮人拿了一小包藥出來,徑直化進茶水中,要強喂薑妧。
“你們放肆!我是聖上親封的歸義夫人!”
薑妧陡然看了明白,韋貴妃不止要打掉她腹中胎兒,還要她的命,說不定方纔的落胎藥裡就有毒殺她的藥。
“是,歸義夫人,你便下去好好陪你的先主吧。”
宮人示意,召了原來守在門口的其餘宮婢,要他們一起製伏薑妧。
房內一片混亂之時,房門忽地被開啟,有人高聲喚句“住手”,快步踏進門來。
管事宮人望著來人愣了下,一瞬的詫異過後,複又鎮定威嚴,無絲毫畏懼之色。
“衛國公夫人,你的胞姊算計勾引秦王,寡廉鮮恥,聖上沒有遷怒薑家,沒有累及你和衛國公府,甚至讓她體體麵麵死去,已是恩寵無雙,你最好識趣些。”
薑姮最終還是從顧青月那裡得到了訊息,本意隻是來看看阿姊,不想卻被告知阿姊不在庵中外出踏春了,她多留了個心眼兒,提出去阿姊房中喝口茶,慢慢等人,又遭拒絕。
她察覺事態不對,避開庵門,帶著春錦從彆處悄悄潛了進來,還未進門就聽裡麵噪雜一片。
他們竟然想要悄無聲息地逼死阿姊!
說什麼算計勾引,寡廉鮮恥,是她阿姊一個人的錯麼?
“我今日是不能識趣了,你們既說是聖上的旨意,那就現在去向聖上回稟,就說我們抗旨不遵。”
薑姮擡步要去看阿姊,兩個宮婢擋在她身前阻攔,但終究顧忌她的身份,不敢推搡無禮。
“衛國公夫人,你敢無視皇命?”管事宮人親自向前一步,擋住了薑姮去路,不準她接近薑妧。
薑姮亦神色肅然,不見了平常的溫和之態,與那宮人對峙道:“我方纔已說了,你果真秉承皇命,就去回稟聖上,說我們抗旨不遵也好,目無君上也罷,總之現在,你不準動我阿姊。”
幾個宮人都是立下生死狀的,薑妧不死,他們就得死,遂也不再顧忌薑姮身份,仗著人多勢眾,幾個人阻攔薑姮主仆,幾個人便去強灌薑妧吃藥。
“啪”的一聲巨響,燥亂的房內陡然寂靜下來。
眾人的目光都循聲而望,見一個花瓶摔得四分五裂,還有一個宮婢躺在碎裂的花瓶旁邊,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總之沒了動靜。
“你們再動我阿姊試試。”
薑姮俯身撿起一塊尖銳的瓷片,牢牢握在手中當作刀子,再次朝薑妧走去。
宮婢們一時都生了畏懼,愣愣看著她,再不敢上前阻攔。
薑姮和春錦一道扶了薑妧下榻,欲要帶著人離開此地,那管事宮人纔回過神來,喝令眾宮婢道:“愣著做什麼,她不死,你們照舊活不了!”
“她死了,你們就能活麼?”
秦王的聲音落下,不怒而威,房內宮婢一個個都噤若寒蟬地低首躬身縮排角落裡,再不敢放肆了。
秦王走向薑妧,但看她麵色煞白,臉頰上還留著一個鮮亮亮的紅掌印,重重嗤了口氣,回身怒道:“這些人都關起來,各杖十,等審過了再依次論罪!”
處置罷,他再次回身,伸手去扶薑妧。
薑妧卻避開他伸來的手,往薑姮身上偎了偎,似是受了驚嚇,不再信他。
“秦王殿下,既然不能保我阿姊,就彆再招惹她。”薑姮亦惱了秦王。
當初阿姊被韋貴妃逼迫來到慈雲庵,秦王若不做壁上觀,與他母妃反抗一二,想來韋貴妃終究要顧忌些,不敢對阿姊下此毒手。
最初的事,阿姊的確有錯,但秦王沒錯麼,秦王不知會有什麼後果麼?
薑姮的怒意並不遮掩,瞋目瞪著秦王,“他們說我阿姊寡廉鮮恥,該死,我阿姊腹中胎兒的父親,就沒有半點錯處麼?”
秦王是見識過薑姮的脾氣的,此刻也明白了顧峪為何去給他遞訊息又巴巴等在宮城外要個答複。
薑妧果真有個三長兩短,著實難對薑姮交待。
薑妧的確因他受了委屈,想來那些宮人也衝撞了薑姮,看在顧峪的麵子上,秦王沒有生氣,負手而立,聽憑女郎泄著怨氣怒火。
薑姮見秦王一言不發,站在那裡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隻覺得一拳捶在了棉花上,念及胞姊終究是懷了他的孩子,日後大概還要與他有所牽連,也不好再責怪什麼,問道:“你打算如何安置我阿姊?”
“帶她回府,好生照顧。”秦王這才開口說話,再次朝薑妧遞過手。
薑妧頓了片刻,才站直身子不再依偎薑姮,握住秦王遞來的手,卻是彆過頭不看他,眼角落下一行淚來。
秦王捏捏她手,溫聲道:“好了,彆氣了,隨我回家。”
又對薑姮道:“我有幾句話對你阿姊說。”
薑姮便領著春錦避了出去。
春錦四下望望,到處不見顧峪身影,又問與秦王同來的親隨有否見到顧峪,親隨都道衛國公不曾來。
春錦聽罷,驚喜道:“家主竟然真的沒來?”
又去對薑姮說:“姑娘,家主竟然說話算話,真的沒有來呀。”
薑姮亦是笑了下,沒有說話。
自慈雲庵回京,薑妧和薑姮同乘一輛馬車,才走出沒多遠,便見庵內起了一處濃煙。
“姑娘,你看那裡著火了!”
薑姮聞言,掀開窗帷順著春錦指的方向看去,隱約覺得那就是薑妧曾經住的廂房。
“阿姊,那是不是……”
薑姮的話還沒有問完,薑妧已然閉上眼睛,淚如雨下,搖頭道:“阿姮,彆問了。”
歸義夫人今日終究是死了,韋貴妃想要她的性命,秦王能保她性命,但不保她身份。
她輸了,一番算計思量,最後一敗塗地。
被逼至慈雲庵,她仍然是不甘心的,她覺得還能東山再起,可是秦王連續數月不曾來過庵中尋她,她就有些心慌了。
她高估了秦王對她的情意。
除夕歸家,她見了秦王,那之後連續用了幾日助孕的溫湯,好在如她所願有了身孕,可是,還沒等她與秦王坦白,就被韋貴妃識破……
而今隻有秦王能保她,秦王已然稟明聖上,她今後可以大大方方在秦王府安胎待產,但是,也要永遠偷偷摸摸,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身份。
“阿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看薑妧反應,薑姮哪裡還能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伸臂抱住她柔聲安慰。
“阿姮,謝謝你,你幫我良多,我……”
從她回到神都身陷囹圄,到而今險些喪命,都是薑姮在幫她,她是將她當作親身的胞姊在關心嗬護,雖然他們二人自幼沒有長在一處,雖然父母兄長都更偏心她而忽視阿姮,她也未曾怨恨於她……
“阿姮,你為何這般幫我……”薑妧受之有愧。
薑姮微微歎了一息,溫聲道:“你是我阿姊啊。”
家中唯一一個沒有斥責過她,沒有總是說她這裡錯那裡也錯的人,便是在她與父親反目後,還送來生辰禮物邀她敘話的人。
或許她生就這副八麵玲瓏的性子,對誰都能笑麵相迎,但薑姮始終相信,在某些時候,她有將自己當作親妹妹說過一些真心的話。
她幼時就知自己有位人人稱讚的好姐姐,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多想成為她,被眾星拱月,被明珠在掌,被父母兄長當作誇耀神都的榮光。
她不曾告訴任何人,她多在意這位阿姊,多歡喜有這樣一個阿姊。
“阿姮……”薑妧沉默許久,緩緩說道:“其實,我從未對衛國公動過心,及笄宴上那幅牡丹圖,是隨手一畫而已。”
“你說衛國公總是對你叫我的小字,但是,他對我,從未叫過我的小字。”
“我早就知道,在你代我去坐牢時就知道,他對我無意了,他剝得那一鞶囊的扁桃仁,根本不是為我。”
薑姮目光一滯。
阿姊竟然從未對顧峪動過心,連那幅顧峪珍而重之、珍藏多年的牡丹圖都是隨手一畫,不是有意相贈?
若叫顧峪知道了,怕不是……他而今因為不能生子的隱疾常常沮喪地擡不起頭來,再知道這事,恐怕更要自暴自棄了。
“阿姊,都過去了,這些話,你可千萬彆去跟衛國公說。”薑姮小聲叮囑道。
馬車外,傍車而行的顧峪聽見這聲用心良苦的叮嚀,不覺挑了挑眉梢。
想到薑妧的某句話,忽而又擰眉。
他指甲都磨平了才剝的一鞶囊的扁桃仁,薑姮竟然一個沒吃,都給她阿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