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爺回村後遇真愛了 第 38 章
陶樂源很擔心他們打起來。許美莉安慰他:“沒事的,還有媽媽的司機呢。那個高高壯壯的李叔叔,記得吧?能把他們都打趴下,放心吧。”
“……”陶樂源忽然想起來那是他的親生父母,要是被那個高高壯壯的李叔叔打趴下的話,他的心情又有點複雜了。
“總之,你先待在這裡,哪裡都不要去。”說著,許美莉又看向淩力錚,交代他,“阿力啊,麻煩你照顧一下我們家樂樂,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的阿姨。”淩力錚對她道:“你放心去吧。”
許美莉交代完,回房去拿自己的手機出來。打了個電話給陶富得,陶富得說司機已經在回村的路上了。
許美莉打完電話,就走出了大門。
陶媽在外麵等著,她穿一件灰撲撲的花襯衫,一條黑色褲子,這副農村婦女的打扮在村裡很常見,走兩步就能見到一個。
許美莉走出來,看到她一頭灰白頭發和一張愁苦麵容,心情不太爽快。
眼見著許美莉從屋裡走出來了,陶媽連忙迎了上來,滿眼期待地看著人,欲言又止。她的身高比許美莉略矮,站在許美莉麵前總感覺矮人一頭。
許美莉氣場也的確強大,她頤指氣使地道:“先上去等著吧,司機準備來了。”
“哦,”陶媽應著,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
陶樂源和淩力錚跟著出來,走到了許美莉身旁,許美莉看到兒子跟出來了,恨不得趕他回去。
“你出來乾嘛呀,趕緊回去。”
“媽,我陪你上去。”
“就兩步路,有什麼好陪的呀。”
許美莉嗔怪地看了兒子一眼,她真想把這個白白嫩嫩的兒子團吧團吧放進保險箱裡藏起來。
陶家那個男人的威脅還沒從許美莉心中拔除,她很怕那個男人為了報複他們,也要打斷她兒子一條腿。那不是要她的老命麼?
那群刁民衝動起來,誰知道會乾出什麼事呢!
“媽不用你陪,你快回去。”許美莉催促道。
“我不回去。”陶樂源執拗地道。
“哎呀,你這孩子,”許美莉有些生氣了。
正在這時,上麵汽車滴滴響。許美莉知道車來了,也顧不得他了,快步轉身往上麵去。
陶樂源跟著她去,淩力錚在後麵跟著陶樂源。
跟上來一看,司機果然是許美莉的司機老李。他從駕駛室下來,見到了許美莉,就走過來跟她說話。
許美莉一邊聽著他說話,一邊眼睛看著陶氏夫婦走了過來。許美莉擺了擺手,不讓他說了。
“你們兩個都去嗎?”許美莉一臉嚴肅地看著那兩人。
“嗯。”陶媽輕聲回了她一句。
許美莉的目光掠過陶家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看著木訥老實,其實是一條不會叫的狗。許美莉回身看了一眼跟上來的兒子。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男人。覺得把那個男人帶走也好。
“那好吧。”許美莉答應了,“那就上車吧。”
車子把陶家夫婦和許美莉帶走了。
陶樂源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淩力錚看向他,對他說道:“先回去吧。”
陶樂源回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往下麵走去,陶樂源問:“你說他們會打起來嗎?”
“不會的。”淩力錚安慰他,“打架又不能解決事情。”
“但是能發泄情緒,”陶樂源說道:“我生氣的時候也想打人。”
“就算真打起來了,不是還有那個挺壯的司機麼?”淩力錚給他分析,“不見到陶鳴越的人,應該打不起來的。等見到了陶鳴越的人,你爸爸不是也在嗎?醫院那麼多人,也不會讓他們在醫院打架鬨事的。”
陶樂源走到吊床旁默默坐下,腳下一蹬,吊床帶著他輕輕晃了起來。
淩力錚站在旁邊看他情緒不太高的樣子,問:“要不要到外麵走走,嗯?你看今天天氣多好。”說著,他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視線斜向上往沒有樹的那一塊天空看。
天很藍,雲很白。白白的雲像一大團棉花,慢慢升在那裡,白得好刺眼。淩力錚看得眯起了眼。
“不想去……”陶樂源搖著吊床悶悶地道:“我要在這裡等我媽的電話。”
“你媽說過要打電話給你?”淩力錚有些驚訝,回頭看向人。眼前有些黑黑的,勉強看到陶樂源的影子坐在那裡。淩力錚一大早就跟他們母子形影不離,他很確定沒有聽到許美莉說過要打電話給陶樂源。
“她不打給我,我也是要打給她的。”陶樂源說道。
原來如此。
淩力錚忽然想起桌上的菜還沒有蓋呢,要是來隻貓跳上餐桌把菜叼走就完了!他丟下一句“你先在這裡,我回去把餐桌蓋上”,就轉身快步回屋去了。
陶樂源看著他去,腳下一蹬,吊床又晃了起來。腳下又一蹬,吊床晃的幅度大了些。
西南風從池塘吹上來,吹得人心涼涼的。
陶小聰把牛牽去江邊栓了,回來看到家裡空寥寥的沒有人,心裡有些發慌。平時他知道父母可能乾活去了。但是經過了昨晚,他不確定了。不知道他父母是不是去醫院看他哥了。
想到陶樂源和他媽在下麵,他急急地跑下來,想看人還在不在。
陶小聰跑下來,拐過屋角,一眼就看到陶樂源坐在吊床上蕩悠悠。看到人的一瞬,他的心放下來了大半。
“哥!”陶小聰朝人跑了過來。
陶樂源看到了陶小聰,臉上有些動容,坐直了身體,招呼著:“小聰,你來了。”
“哥,”陶小聰跑到了他跟前,又左右看了看,氣喘籲籲地問:“你媽呢?”
“她去醫院了。”陶樂源告訴他:“你爸媽也去了。”
“哦,”陶小聰徹底放下心來。
這時淩力錚從屋裡走了出來,陶小聰一看到他出來,就有點頭皮發麻。
其實淩力錚也沒怎麼他,但他就是止不住的害怕。
淩力錚看到陶小聰,也想起來了,他看向陶樂源,問:“你放在他家的行李要不要拿下來?”
陶樂源聞言,看了看陶小聰,又看向淩力錚,不過腦地問了一句:“拿下來乾嘛?”
“那你還回去住嗎?”
“……”
陶樂源一想到陶爸那個可怕的樣子,心裡有點發怵。
“你可以先拿下來。”淩力錚建議道:“先在我家住著,等後麵你回去住了,再拿回去。”
陶樂源一想,也行。正好趁他們不在家,回去拿行李。
“那好吧。”陶樂源決定了,從吊床上站了起身。
淩力錚看到他站了起身,不由勾了勾唇,他心裡希望陶樂源一輩子都不要回去了,就一直住在他家纔好。
陶小聰在旁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問:“哥,你要回去拿行李嗎?”
“嗯,”陶樂源老實對他道:“你爸爸好凶,我怕他打我,我先搬下來這裡住吧。”
一聽他這樣說,陶小聰也不好再說什麼。因為昨晚他爸確實想打人,大家都被他嚇到了。陶小聰也被嚇得不輕。
陶樂源和淩力錚上去搬行李,陶小聰默默地跟著。
對於陶樂源的房間,淩力錚並不陌生,他為了看陶鳴越有沒有死來過幾回。
地上就擺著陶樂源的行李箱,很多東西都沒有拿出來。桌上有一個手機充電器,陶樂源把那個手機充電器收進行李箱,把拉鏈拉上。行李箱立起來了,陶樂源拉著拉桿一臉輕鬆地對人道:“好了,走吧。”
淩力錚眼睛四處望瞭望,“還落下什麼東西嗎?”
“應該沒有了吧。”陶樂源跟著四處望瞭望,眼睛掃到床上的枕頭,也是一個涼枕,“啊,”他輕呼了一聲,放開拉桿,三兩步走過去拿起枕頭,對站在那裡看著他們的陶小聰道:“我可以把枕頭拿下去嗎?”
淩力錚一看到那個枕頭,就想到那個枕頭被陶鳴越枕過,當下有些嫌棄。對人道:“不要這個枕頭,我家有枕頭給你枕。”
“可是你家不是隻有一個枕頭嗎?”
陶樂源天真地看著人。
陶小聰跟著看向人。
“誰說我們家隻有一個枕頭的。”淩力錚道:“我們家有很多枕頭。”
“那你為什麼不拿出來呀?”陶樂源有些嗔怪,他一直以為淩力錚家窮的隻有一個枕頭。
“……”淩力錚在心裡歎著口氣,他能說什麼,他隻好硬著頭皮說:“我忘了拿出來了。回去就拿出來。”
“那好叭。”陶樂源把枕頭放了回去。淩力錚拉了他的行李箱,對人道:“沒什麼落下的話,就走吧。”
“哦,”陶樂源一路跟著出門,想著還落下什麼沒有,但是想不起來什麼了。算了,他想,如果還有什麼落下,到時再回來拿吧。又不是不能回來拿了。
眼看著淩力錚把行李箱拉到堂屋門口,過門檻的時候得手提。淩力錚提起這隻銀色的大箱子來掂了掂重量。
“幾十斤,你在裡麵裝了石頭嗎?”
“沒有呀,”陶樂源問:“我裝石頭乾嘛呀?”
淩力錚看了他一眼,笑了下,“誰知道你裝石頭乾嘛。”
“我沒有裝石頭!”陶樂源又強調了一遍。
“行行,知道了。”
下了堂屋,到平坦的天井,可以拉一段。到水溝邊,又得提。水溝離大門口還有一小段距離,淩力錚乾脆直接提到了大門外。
陶樂源一路跟著,誇了一句:“你好有力氣呀。”
“廢話,”淩力錚放下了行李箱,叫他,“你來提提看。”
陶樂源走過去提了一下,勉強提得起來,嘴上哼哼道:“也沒有多重嘛。”
“有本事提著走一段啊。”淩力錚笑看著他。
陶樂源“啪”地把行李箱放下,正義凜然地道:“可以拉,乾嘛要提呀,你傻不傻?”
說著,他把行李箱拉走了。
往下走一段有一條從陶家通出來的純天然的臭水溝。水溝有水,泥濘不堪。不能這麼拉過去了,陶樂源隻得用手提。他剛要提起來,淩力錚走過來幫他:“我來吧。”
陶樂源一見,更加搶著要提,嘴上哼哼道:“不用,我能提。”說著他自己吭哧吭哧地把行李箱提了過去。
水溝邊上不遠,生著一棵撐天的苦楝樹,冠大濃蔭,生出淡紫色的小花,花簇如煙似霧。
風一吹,小小的花瓣紛紛飄落。
此時陽光正好,風正好,花落得也正好。
陶樂源低頭見花瓣,擡頭望天,看到藍藍的天幕下,紫雪壓枝,綠意盎然,心情一片疏朗。
“哇,這是一棵開花的樹。好漂亮。”
“你現在纔看到這棵樹嗎?”
“不啊,”陶樂源看向人,“我現在纔看到它開花。”
淩力錚擡頭望了一眼這棵樹,它生在這裡,不知道多久了。記憶中它一直站在這裡,開花,結果,開花,結果。一年又一年。樹皮看著蒼老嶙峋,樹杈間還流下一些黃褐色的膠,有一些螞蟻在上麵爬來爬去……
微風拂過,暗香湧動。
兩人站在樹下,被花瓣落了一些在頭上。
“我覺得好浪漫呀!”陶樂源眼睛望著樹,伸出手去,似乎想擁抱那一樹繁花。
“走吧,臭水溝邊,有什麼好浪漫的。”淩力錚把他的行李箱提了起來,往下走。
陶樂源遺憾地回頭看他的背影,嘴上抱怨:“我覺得你一點都不懂浪漫。”
“你懂,”淩力錚邊走邊道,“浪漫能當飯吃。”
“浪漫雖然不能當飯吃,但是浪漫能讓人心情舒暢呀。”陶樂源追上去道。
陶小聰一路跟了出來,擡頭望瞭望那棵苦楝樹,又看向他們。那兩人一路往下,說說笑笑,漸漸地看不見,也聽不見了。
大家都走了,就剩下他一個。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淩力錚把陶樂源的行李箱提回了自己的房間,望著屋子裡的一包包木薯巴玉米粒稻穀,恨不得給它們全都移走。
一轉頭見陶樂源挨在那山高的蛇皮袋上,甩著手臂,一臉奇妙,淩力錚問他:“乾嘛了?”
“手好像扭到了……”
“為什麼扭到了?”
“……”陶樂源悶悶的不吭聲,掃了一眼那個行李箱。
淩力錚跟著他的視線看向行李箱,瞬間就明白過來,不由說他:“我說什麼來著,讓彆提非要提,現在扭到了吧?”
陶樂源有時候覺得淩力錚像他媽一樣嘮叨,心裡不太爽快,“那現在怎麼辦嘛?不扭都扭到了。”
“我看看,”淩力錚向他走了過來,“扭到哪兒了?”
“手腕。”陶樂源把手遞給他。
陶樂源的手很白皙,可以看到上麵青青的血管。淩力錚眼睛被晃了一下,有些愣怔。回過神來,伸手抓著他的手腕,輕輕轉了轉,問:“疼嗎?”
“有點兒。”陶樂源皺著眉看他動自己的手,又想起那句“不要肢體接觸”的話來。現在不是肢體接觸了嗎?陶樂源看了看淩力錚的臉,心想他說話也不怎麼算話。聽聽就好。
“應該不要緊,”淩力錚道:“脫臼纔要緊呢。我給你拿點跌打藥抹抹。”
“會不會殘廢啊?”陶樂源有點擔心。
“你想殘廢啊?”
“我不想啊!”
淩力錚看著他笑。
陶樂源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到底在笑什麼呀?哪裡好笑了?”
“少爺還管我笑呢,”淩力錚笑容更大了,“我開心不行嗎?”
“我扭到手你很開心嗎?”陶樂源皺著眉看他。
“那也不是,”淩力錚抓了抓頭發,撇開了頭,“是彆的地方開心。”
這小子總是這麼實誠地回答他的話,搞得他想不笑都不行。
陶樂源揉著自己的手腕,問:“跌打藥在哪裡,你快拿給我呀。”
“哦,在外麵。”淩力錚說著,擡腿往外走去。
陶樂源走到堂屋門口,看到外麵豔陽高照,熱氣蒸騰。他不想走了。直接在門檻上一屁股坐了下來,等著淩力錚把跌打藥拿來給他。
淩力錚拿來了一瓶黃褐色的藥水,也在門檻上坐了下來。把人扭到的左手拿過來,往上麵抹了一點藥水,就給他揉著。藥水散發出一股奇異的香味。
“這個管用嗎?”陶樂源好奇地問。
“管用吧。”淩力錚一邊幫他揉著,一邊告訴他,“你先彆用這隻手乾活了……”說著忽然想起,少爺也不用乾活,又撤回了那句,重新說:“你彆用這隻手使勁,等好了再。”
“哦。”陶樂源感覺被他揉得手腕有些熱熱的,好像是藥水的功效,“為什麼會熱熱的呢?”他問。
“就是要熱熱的纔有效果,還疼嗎?有沒有舒|服點?”
“嗯。”陶樂源點了點頭。
兩人坐的這裡,風從外麵吹進來,有點涼快,但還是抵不住炎炎夏日的燥熱。
淩力錚的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有一滴滾到了眉毛上,像草叢上的露珠似的。陶樂源看著他的眉毛,看著看著,又忽然想起來,那晚手上摸到的毛毛……而且更久之前,他還親眼看到過……
哎呀。
陶樂源奇怪地看了一眼淩力錚,的褲子,淩力錚感受到他熱辣的視線,擡眼看他,“乾嘛?”
“沒,”陶樂源臉騰的一下就紅了,慌忙瞥開了視線。一張麵皮敷粉似的,白裡透紅。
淩力錚見他看自己的褲子,一下就想起了前不久的事。他的手上還抓著他的手,一想到這隻手會摸他的,他不由嚥了下口水。
“好了。”淩力錚一把放開了他的手。
“哦,”陶樂源收回了自己的手,感受著手腕火辣辣的熱度。他的麵皮也火辣辣的。眼睛從大門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外麵的吊床。他此刻沒有坐吊床的心思。他什麼心思也沒有。心臟砰砰亂跳。
淩力錚也跟著看著大門口發呆,腦中總不自覺地想到或者描繪陶樂源用那隻白皙的手來撫摸他,想得有些情難自己。
兩人一時都無話,涼風吹著。有幾隻麻雀飛在廚房的屋瓦上啾啾啾,一會兒又飛走了。
“吃午飯嗎?”淩力錚看著那幾隻麻雀飛走了,想起來問了一句。
“吃午飯了嗎?”陶樂源沒想到時間過這麼快,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一點鐘了。
“可是我還不餓……”
陶樂源說著,猶豫著要不要給他媽打個電話,他問淩力錚:“你說我媽他們到醫院了嗎?”
淩力錚掃了一眼他的手機螢幕,估計了一下時間,“一個鐘了,差不多到了吧。”
“那我要打個電話問問嗎?”
“打唄。”
陶樂源聽了,就給他媽撥去了一個電話。
“喂,樂樂啊,怎麼了?”許美莉的聲音很快從電話裡傳來。
“喂,媽,你們到了嗎?”陶樂源問。
“剛進市區,還沒到呢。”許美莉問:“你在家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啊。”陶樂源小聲說道。
“哦,”許美莉道:“媽這邊沒什麼事,等去看看什麼情況,晚點再給你打電話吧。”
“嗯。”陶樂源應著,掛了電話。
“怎麼樣?”淩力錚問了一句。
“進市區了,還沒到醫院。”
“哦。”
正說著話,淩力錚的手機也響了。他掏出了手機,接起了電話。
陶樂源見他接電話,不由放肆地看著人。淩力錚一頭濃密的黑發,劉海不是很長,露出了光潔的額頭。他的膚色跟最初見到時比,變黑了,但輪廓還是那麼的英挺。陶樂源感覺有一隻造物主的手,在他麵前描繪了一幅瀟灑利落的側顏圖畫。
淩力錚說村話的聲音也好聽,陶樂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淩力錚掛了電話,看了他一眼。
“!”陶樂源見他看過來了,頓時像隻受驚的小獸,有些驚慌失措。
“之前你不是問蛇醫的事嗎?”淩力錚開口道。
“哦,是啊,”陶樂源聞言,重新看向他,“怎麼了?”
“人家過兩天回來,”淩力錚又看向前麵,“不過也不用了吧。”
“……”陶樂源跟著看向前麵,想到了在醫院的陶鳴越。陶鳴越的腳已經截肢了。用不上蛇醫了。
“從他被蛇咬都過去好多天了,”淩力錚道:“要是毒蛇,早就涼了。”
“可是……”陶樂源知道是他爸做了截肢的決定後,忍不住偏袒自己爸爸,“肉都爛了啊,爛到骨頭了……”
“肉爛到骨頭,也不一定要截肢,”淩力錚說著,想到是他爸簽的字,忽然住了嘴。具體什麼情況他們也不得而知,淩力錚抓了抓頭發,道:“算了,醫生都這麼建議了,應該是有截肢的必要吧。”淩力錚安慰他。
“應該是吧。”陶樂源道:“醫生都這麼建議了。”
“陶鳴越恨你爸爸怎麼辦?”淩力錚早想到陶鳴越那種人不會甘心被截肢的,他寧願死也不甘心被人截肢。
“不知道呀。”陶樂源看著大門口,無法可想。
“可能以後他的心理更加扭曲了,”淩力錚看向陶樂源,“你要離他遠一點。”
“啊?”陶樂源問:“會嗎?”
“怎麼不會啊,”淩力錚道:“殘疾了誰都很難接受的吧。在農村,這就是廢人了,什麼都乾不了。”
“那我爸媽怎麼辦?”陶樂源表示出了擔憂。
“他肯定恨死你爸了。”淩力錚想著,陶鳴越這也算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吧。想要榮華富貴想瘋了,現在榮華富貴有了,又有什麼用?腳還能長出來嗎?
陶鳴越孤零零一個坐在病床上,表麵看著很平靜,內心卻波濤洶湧。
他呆呆地看著被子,感覺他的腳還在那裡,因為還會疼。半夜被疼醒的時候,忍不住爬起來看看腳怎麼了。結果一掀開被子,發現腳沒有了。天塌了。
堪比噩夢照進現實。
陶鳴越頃刻就崩潰了,想要大吼大叫,想要大發脾氣,想要殺人放火,想要毀滅世界!
最後卻隻是咬著自己的拳頭,滿心無力,無助,痛苦地哭泣。
他是如此地憎恨這個世界,憎恨得想毀掉它。
然而無論夜裡多麼的崩潰掙紮,到了白天,他又平靜下來了。傷痛和心痛,他都忍著。
除了剛醒來的那天,接受不了現實,衝陶富得大發脾氣。後來冷靜下來後,陶鳴越就不衝他發脾氣了。但,也做不到對他笑臉相迎。
隻好麵無表情地保持沉默。
陶鳴越知道,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已經失去了一隻腳。事已至此,他隻能接受。如果再衝陶富得大發脾氣,陶富得可能就會失去耐心,不想要他了。
如果陶富得不要他了,他能去哪兒?他隻能回到農村去。一想到回到農村被那群蒼蠅一樣的人圍觀,還不如立刻去死。
門口出現了騷動,陶鳴越不由轉動眼珠,看了過去。
視線裡有些模糊的人影過來,陶鳴越的眼睛是虛的,眼神是渙散的,一時分不清是陶富得還是司機進來了。
直到人快步走到了跟前,他才聚攏了視線看過去。
喊了17年爸媽的人,驟然出現在了眼前,把他狠狠嚇了一跳。隨著身體的緊繃,他的腿又隱隱作痛起來。
“阿鳴啊,”陶媽看到他,把人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看到那被子蓋住的腿,一下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陶爸張著乾乾的嘴,雖然沒說什麼話,但是望著人眼裡含著淚花。
許美莉站在他們身後隔著一段距離,更後麵的是那個罪魁禍首陶富得。陶鳴越一看到他就恨,恨得咬牙切齒。但是他沒有把這種恨意表現在臉上。
“你們怎麼來了?”他平靜地用村話問著他們。
“我們,都聽說了,”陶媽擦著眼淚,努力想不在兒子麵前哭哭啼啼惹他心煩。可是她的眼淚怎麼擦都擦不乾,最後隻好悲痛地轉過身去。留丈夫一人麵對他。
陶爸看著親手養大的孩子,前幾日還好端端的,如今變成一個殘廢了,怎麼能不心痛?怎麼能不傷心?他抖著嘴唇,對陶鳴越道:“沒關係,爸爸,爸爸養你,養你一輩子……”
“誰讓你們養了?”陶鳴越一聽,就皺起了眉頭。他瞪了一眼這對夫妻,又看向陶富得,腦袋轟轟作響。被害妄想症又犯了,幻肢痛也讓他抓狂。他的麵部都痛得扭曲了,卻還是咬著牙,對人道:“我不要,你們!你們,走!”
陶富得做的孽,憑什麼讓彆人承擔後果!自己這麼多天的屈辱隱忍,難道最後隻配回農村去嗎!
“啊!”陶鳴越捂住自己幻肢痛的那條腿,痛得生不如死。
“你,你怎麼了?”他的樣子嚇壞了陶家夫婦。
許美莉見他那副可怕的樣子,臉部極度痛苦,極度扭曲,像抽瘋了一樣,不停地拍著自己的腿……她嚇得後退了兩步,不敢上前。
陶富得見了,連忙走上前來道:“壞了,幻肢痛了!”說著急忙伸手去按鈴叫人。
陶鳴越的視線裡看到他,恨不能生喝其血,生啖其肉。每痛一次,他就更恨他一分。陶鳴越閉上了眼,被劇痛折磨得心神俱碎。
不多會兒,醫生護士過來了。
病房裡一片忙亂,陶爸陶媽被擠到了一邊,無能為力地看著病床上痛苦萬分的兒子。陶媽忍不住哭了出來,又拚命壓抑著,牙都快咬碎了。陶爸也是忍不住老淚縱橫。
直麵現實,比想象的更要慘烈。輕飄飄的一句“截肢”了,好像鋸斷一截木頭一樣。木頭不痛不癢,但人卻承受著那麼大的痛苦!
陶鳴越被打了針,很快平靜下去。他躺在病床上,像一條瀕死的魚,慢慢合上了眼。左腿那裡不受控的一抽一抽。像有什麼活物掩藏在被子下麵,看著很嚇人。
醫生交代家屬,除了藥物乾預,還需心理乾預。讓他們幫助患者儘快接受現實,不要去刺激患者。讓患者放鬆身心,減少對腿部的過度關注,這樣可以降低疼痛敏感度。
陶富得一臉疲憊地應著,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兒子。他的內心也痛苦不堪,不知道要拿這兒子怎麼辦纔好。
醫生出去了,陶富得跟著醫生出去,又問了幾句話。
許美莉看到陶式夫婦擠在了一處,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著病床上的人,她的心情難免染上了悲慼。即使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個陌生人,見到他那麼痛苦,很難不令人動容。他的臉都扭曲了,應該不是裝的。應該是真的疼得受不了。
許美莉哀歎了一聲,事情怎麼變成了這樣了呢?
本來好好的。
轉身看到陶富得進來了,許美莉不由走過去,把他拽了出去。
“乾嘛啊?”陶富得的麵容一下子蒼老了很多,可見這些日子他也不好過。陶富得回頭看了一眼病房門口,想起那對夫婦,問:“他們怎麼也來了?”
“你還說呢!”許美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聲音壓得低低,罵道:“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都不跟人商量呢,你惹禍了知不知道!”
“當時,醫生催得急……”
許美莉不能接受這個說法,“你哪怕打個電話告訴一聲呢,哪怕提前通知他們一聲呢!怎麼就一拍腦門做決定了。你以為隻是你一個人的兒子嗎?你知不知道昨晚那個男的,陶大興,他差點要打我們呢!差點要把樂樂的腿打斷呢!”
“什麼?”陶富得一聽,也是震驚了,“還有這事!”
“我騙你乾嘛!”許美莉氣衝衝的,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說得陶富得也有點火了,“他敢打你們,我找他去!”
“哎!”許美莉見他衝動了,連忙拖住他,又換了副嘴臉,“算了算了,不怪他了,我們也沒什麼事。他沒有打到我們,是下麵那個小夥子幫我們攔住了他。看在他也是一時衝動的份上,不怪他了。你彆再惹事了,等會兒人家又要跟你算陶鳴越的賬!算得過來嗎!”
許美莉苦口婆心地勸著,說得陶富得心情很是複雜,“那就這麼算了?”
“算了算了,啊!還有,”許美莉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一點,“你,你,我,我跟他們說了,截肢的事陶鳴越也同意的,你彆說漏嘴了。要是被人家知道你自作主張人家還不剁了你!”
“可鳴越當時……”
“彆管了,反正你彆那麼實誠就行了。”許美莉道:“等過段時間,大家都接受了,就不會那麼衝動了。現在最好不要去刺激他們。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不知道那些刁民能乾出什麼事情來。”
“那樂樂呢?”陶富得又看了一眼四周,病房門口邊隻站著一個司機老李,空曠的醫院走廊,也沒什麼人。
“樂樂在家呢,我沒讓他來。”許美莉道:“陶鳴越都恨死你了,樂樂一來他不把樂樂也恨上了嗎?”
“那好吧。”陶富得雙手狠狠搓了搓臉,“我這陣子也睡不好,鳴越鬨騰了一陣不鬨了,但還是需要人看著他。我光看著他了,公司的事都顧不上,一天幾百個電話催命一樣。我想著,等鳴越好些了,把他轉去我們那邊的醫院。你現在來了,先替換我照顧他一晚吧。”
許美莉聽了,當即道:“我把他們夫婦帶來了,讓他們照顧吧。”
“那怎麼行?”陶富得震驚地看著她,又不免責怪,“你把他們帶來的目的就是讓他們照顧嗎?你怎麼能那麼自私?你是他親媽啊,他在你肚子待過十個月啊,你真的一點母子親情都不念嗎?”
許美莉撇開了頭,“彆想用這個來綁架我,你說過不要求我的。你需要人替換你,我把人帶來了。”
“你就不能陪他一晚嗎?”搞得兒子好像他一個人的一樣。許美莉完全置身事外,留他一個人在這裡累死累活。陶富得疲憊又煩躁,滿心不爽快。
許美莉瞥了他一眼,“我陪他有什麼用?我和他又沒有感情,不跟陌生人一樣嗎?你要是不想讓那對夫婦照顧,你請護工吧。”
“嘖,”陶富得煩得不行,他的手掌拚命地揉著眼睛。把眼睛揉得一片紅腫。
許美莉看他這樣,知道他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對他道:“你先去酒店睡一覺吧,這裡你彆管了,我來跟他們說。”
陶富得也想暫時抽身出來,於是妥協了,“那行吧。”
兩人在門外分彆,陶富得去了酒店,許美莉走進了病房。
陶氏夫婦一坐一站陪在病床旁,此時已經不哭了。隻是麵上愁苦,形容哀絕。
許美莉默默走了過來,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陶鳴越似乎睡夢中還痛著,眉頭緊皺,嘴裡不時地發出痛苦呻|吟。
許美莉靜默地看了人一會兒,那對夫婦也看了她一眼。一時大家都沒了言語,好像啞巴了一樣。
許美莉醞釀了一下情緒,看向那對夫婦,試探著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回去?我好叫司機送你們……”
聽到聲音,坐著的陶媽一臉茫然地望了過來。待反應過來許美莉說了什麼話,她拚命地搖頭,眼淚又流了下來。好像有人要把她從她兒子身邊拉走一樣,反應很激烈。差點噴哭出來。
“我不,不回去!”
“你要留在這裡?”許美莉眼睛看著她。
“是。”陶媽一雙淚眼看過來,一字一頓道:“我要,留下,來。”
許美莉的眼睛掠過她,看向她的男人,“那他呢?”
陶爸看了她一眼,似乎被她的目光刺痛了雙眼,不由伸手捂了一下眼睛。
“他……”陶媽看了一眼自己丈夫。雖然傷心欲絕,但是還沒完全喪失理智。家裡有很多東西放不下。豬,牛,雞,鴨,還有個小兒子在家中。
“他,回去。”陶媽告訴了許美莉,又用村話對自己丈夫說,讓他回去。
陶爸默許了這樣的安排。
許美莉聽到說留下陶媽,陶爸回去,就覺得很不妥,反過來還差不多。
“你留下不太方便吧?”許美莉說著,又看向病床上的陶鳴越,“他,畢竟大了,不太方便了……”
陶媽聞言,回頭看了一眼兒子,想到許美莉說的情況,猛然反應過來,是有些不方便了。兒大了應該避母。這個兒子的自尊心很強,萬一照顧不到,反而惹他發火,不是又加重他的痛苦嗎?
“那他,”陶媽看了一眼自己丈夫,哽咽著道:“他留下吧……”
聽到讓陶爸留下,許美莉放心了下來。
“那我去安排一下。”
許美莉走出了病房,讓司機老李先去休息一下,晚點還要送人回去。
許美莉自己先不打算回去了,農村生活太不方便了,還不如在這裡住酒店。衣服也能隨時買到。她掃了一眼身上這件土包子衣服,想著再忍受一陣,就不用忍受了。
許美莉先去給兒子打電話。
“喂,樂樂啊,媽媽在醫院了,見過陶鳴越了。他沒多大事,你不用擔心。在阿力家乖乖的,知道嗎?媽媽暫時不回去了,小聰媽媽晚點會回去,他爸爸留在這裡照顧陶鳴越……”
“嗯,好,知道了。”陶樂源乖巧地答應著。
此刻他們在吃午飯,淩力錚見他掛了電話,問:“怎麼樣了?”
“我媽說她暫時不回來了,”陶樂源告訴他,“上麵那個,小聰媽媽晚點回來,他爸爸留在那裡照顧陶鳴越。”
“哦,”淩力錚一聽說許美莉不回來了,心裡暗鬆了口氣。許美莉的存在給他造成了不少的心理壓力,讓他隨時遭受著靈魂拷問,為什麼拐帶人家的兒子?
那靈魂拷問是用許美莉的聲音發出的,那可真是如雷貫耳。
“陶鳴越怎麼樣了?”淩力錚隨口問了一句。
“說沒多大事……”陶樂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也開始懷疑了。
淩力錚則是挑了挑眉,心想截肢了還不算多大事,不知道對有錢人來說,什麼事纔算大事。
“那你可以放心了?”淩力錚看向他,誇張地勾了勾唇,“彆整天愁眉苦臉的了,笑一個吧。”
“哈哈。”陶樂源沒什麼笑意地哈哈了兩下。
“噗,”淩力錚倒是被他逗笑了。
“哈哈。”陶樂源又沒什麼笑意地哈哈了兩下。
“哈哈。”淩力錚這回徹底被他逗得哈哈笑了起來。
笑容是可以感染的,陶樂源見人笑,他也跟著人咧嘴笑了起來。
總之,先這麼樣吧。還能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