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修仙,我為鎮族神鼎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仙路崎嶇
攬月峰頂,萬籟俱寂。
石室深藏於山腹,唯有頂端一線裂隙,引入一束清冷月輝,正落在王璟顏有些斑白的發梢上。
他盤膝坐在那塊邊緣已磨出絮絲的蒲團之上,腰背雖挺直如鬆,但若細看,便能發覺那挺拔之中,已透出一種曆經風霜侵蝕後的僵硬。
他臉上不再有年輕時的銳氣飛揚,隻餘下山岩般的靜默,每一道細微的皺紋,都像是歲月和孤寂共同雕琢的痕跡。
然而此刻,這死水般的靜默之下,卻有心潮暗湧,難以平複。
靈氣在早已熟悉的經脈路徑中艱難地執行了數個周天,起初尚能如溪流潺潺,但行至關鍵竅穴,便如遇無形堤壩,終究滯澀難前,最終無奈地散入四肢百骸,無聲無息,未能掀起半點波瀾。
察覺自己心思已亂,意念紛雜如絮,糾纏著陳年舊事與對前路的迷茫,王璟顏緩緩睜開了眼。
眼底並非精光湛湛,而是一片深潭般的疲憊,映著那縷可憐的月光,更顯幽深。
他深知,此時再強行修煉下去,不過是自欺欺人,於道行增益甚微,反倒可能滋生心魔。
「修行至今,光陰荏苒,晃晃悠悠,已近百年矣。」
王璟顏心中暗暗思忖,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漫上心頭,淹沒了靈台。
這並非身體之累,築基修士的體魄早已蛻凡,餐風飲露亦能維持生機,等閒寒暑不侵。
這疲憊,是源於那無聲無息、卻無孔不入的歲月與孤獨的侵蝕,是道心蒙塵、靈性漸晦後的無力,是看清前路崎嶇難行後的精神怠倦。
「煉氣時尚可憑借一股初生牛犢的勇猛精進之心,借家族資源,一路磕磕絆絆,卻也勉強破關。」
「可自從踏入築基以後,靈根資質的劣勢,便如鈍刀割肉,緩慢卻清晰地體現了出來,每一次衝擊瓶頸,都感覺隔著一層無形壁障,看似薄如蟬翼,近在咫尺,卻又堅韌無比,遙不可及。」
「或許……此生金丹大道,終是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了。」
王璟顏心中暗暗思忖,當初自己四兄弟間,瑜清天賦最佳,靈光內蘊,悟性超群,修行一路高歌猛進,自是不用多說,瑾佑天賦次之,卻心思縝密,於丹藥一道彆有建樹,而自己,資質再次,唯有一股韌勁,比大哥王珩昭好了那麼一絲罷了。
輪到天賦最弱的大哥使用時,他總覺自己是累贅,耽誤了幾位弟弟的進境,心思浮躁之下,更是難以入定。
王璟顏記得清清楚楚,有數十次,自己從入定中被兄長輕聲喚醒,抬頭便見兄長一臉難以掩飾的惆悵,卻在他看過來時,迅速強自裝作平靜無事的模樣,隻訥訥道:
「二弟,時辰到了,該你了。」
王珩昭從不言明心中的愧疚,王璟顏也從未主動點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兄弟之間,有些深厚的情誼,記在心裡便好,宣之於口反而淺了。
他隻想著,往後的日子還長,總有機會償還兄長這份默默的體貼與擔當。
可天道無情,世事無常,那熊妖來得太過突然,他還未來得及償還半分,便已與兄長陰陽相隔,此生再無相見之期。
這份遺憾,如同心魔種子,深埋心底,在每一次修行受阻時,便悄然滋生蔓長。
回想這近百年道途,遺憾似乎成了一種常態。
初入道時,風華正茂,意氣相投的同道尚能滿座,山間論劍,月下對酌,言笑晏晏,暢談長生妙境,揮斥方遒,何等快意瀟灑,那時隻覺修仙之路,雖有艱險,卻也是熱鬨非凡,前途光明。
然而修行之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更是大浪淘沙,殘酷無比。
越往後行,同道之人便越是難得。
百年光陰,足以改變太多,有的人天折於秘境探險的殘酷爭鬥,血肉橫飛,道消身殞,有的人苦苦掙紮後,終究敵不過天命,壽元耗儘,黯然坐化,化為一抔黃土,有的人為尋求那虛無縹緲的一線機緣,遠走他鄉,甚至遠遁外域,自此杳無音信,生死不知。
身邊的人,也如秋風中的落葉,紛紛零落,歸於塵土,昔日把臂同遊、笑語喧嘩的景象,猶在眼前,轉眼卻已冷冷清清,隻剩山風呼嘯。
不知不覺間,他王璟顏,憑借著那一點韌性和活得足夠久,反而成了王家之中,資曆最長、修為最高之人,被小輩們尊稱為老祖。
後輩們敬他、畏他,仰仗他,將他視為家族的支柱,凡事請示,唯恐怠慢。
他們在他麵前戰戰兢兢,言語謹慎,隻會說些家族瑣事、修行疑難,卻再無人能如當年兄弟一般,毫無顧忌地拍著他的肩膀,隨意地喚他一聲二哥,喚他一聲二弟,與他並肩而立,看雲卷雲舒,坦誠分享修行中的感悟與困惑,分擔這份求道途中的寂寥與沉重。
他們看到的,是築基修士的威儀,卻看不到這威儀之下,那顆日漸蒼老、布滿塵埃的孤獨道心。
「故人陸續凋零,好似風中落葉……」
他喃喃自語,聲音乾澀。
這條漫漫長生路,越往前走,身旁的身影便越稀疏。
初時懵懂,以為大道爭鋒,是與同輩爭資源,與仇敵爭性命,與天地爭一線機緣,熱血激昂,以為敵人皆在外。
可行至此處,兩鬢染霜,故舊零落,方知最終之爭,並非與外人外物,而是與自身漸衰的氣血爭,與日漸滋生的怠惰爭,與如影隨形、無邊無際、蝕骨焚心的孤獨相爭。
贏了,或許能享片刻道境提升的寧靜,或能多前行幾步,輸了,便是意誌消沉,道心崩毀,前功儘棄,甚至萬劫不複。
長生路上,孤影獨行。
前方是渺不可測的仙途,身後是已成雲煙的紅塵,回首望去,來路上儘是斑駁的回憶與墳塋。
這求來的長生,這無儘的孤寂,究竟孰輕孰重?難道這……便是追求那渺茫天道,必須付出的代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