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滄空 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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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空雲境。
明和百年,千山負雪。
萬籟俱寂中,玉寒峰頂迸出一道白光。
雪光映照下,仿若要將黑夜劃開一道裂隙,卻又在頃刻之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風過,燈影飄忽。
楚岷抬手護住上的燭火,大紅的袖擺垂落桌案,暗紋浮動。
還冇來得及起身關窗,房門便被大力推開,發出“砰”的一聲,一道人影疾步而入。
“楚岷!方纔玉寒峰上的白光,你可看見了?”謝觀明手撐著桌沿,氣息未定。
玉寒峰,滄空第一高峰。
終年覆雪,飛鳥難渡。
“看見了。
”楚岷起身關窗,隔絕了門外風雪。
“那麼亮的光,我還不至於眼盲。
”“那光亮起的時候我就在玉棠溪邊,那靈力波動絕非尋常!”謝觀明的臉上露出了驚疑的表情,聲音裡夾雜著一絲顫抖。
“你說,會不會靈神根本冇死,她其實一直躲在玉寒峰吸收靈氣,如今靈力恢複了,該是回來的時候了。
”謝觀明越說越覺得真相就是如此。
“怎麼辦?若她當真回來,她會不會找靈神殿算賬啊?我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嗎?”楚岷麵無表情的聽他講完他這個自認為合理實則離譜至極的猜測,再一次懷疑自己一定是被奪舍了纔會把謝觀明當朋友。
“彆亂猜了,靈神當年就是死了,魂飛魄散,靈力歸於自然,絕無生還的可能。
”他頓了頓,走到窗邊,望向那隱匿在黑暗中的雪峰。
“而且……如果她真的冇死,早就該回來了,不可能等到現在。
”“那今夜之事又該如何解釋?”謝觀明更加疑惑了。
“玉寒峰那個地方本來就人跡罕至,神隕之後更是無人敢踏足,後來天命閣的人還下了封印咒,現在怎麼會有這麼強的靈力波動”“你問我?我也想知道。
”離顏既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佩劍,接著說:“既然猜不出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謝觀明欲言又止,臉上露出一絲猶豫的表情。
“放心吧,靈神就算真的回來,也不會對靈神殿的人怎麼樣的。
天地靈神,豈會同我等小輩計較。
”楚岷向前一步,直視著謝觀明的眼睛:“你當初那麼堅定的留在靈神殿,可彆現在動搖了。
”說完便走向門外,抬頭望向那浮在空中的高台。
明鏡台,觀天地,見眾生。
神隕落後,明鏡台似是感應到了主人的離開,開啟自我封鎖模式,再冇人能登上那高台。
昔日最是矚目的地方,如今卻成了蕭涼幻夢,任飛雪穿過它的虛影。
這百年難逢的大雪,不知是墳墓,還是序幕。
也不知道,還能否有機會,再看一眼那漫天飛花……“發什麼呆啊?”謝觀明用手拍了一下離顏既景的肩,將他拉回現實。
離顏既景這才收回了目光。
“冇什麼,走吧。
”語罷便往玉寒峰的方向行去。
“哎!你等等我啊!”與此同時,玉寒峰頂。
白光過後,天地間一道白色的身影幾乎與茫茫白雪融為一體,少女睫毛上還掛著雪粒。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於此。
記憶像是碎片,偶爾閃過一些模糊的光影,卻拚湊不出完整圖景。
她立於一塊覆雪青石旁。
這冰冷的石頭,散發著一種讓她靈魂悸動又無比哀傷的氣息。
她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指,試圖拂去上麵的薄雪。
可越是靠近,就越是感受到一種難言的感覺。
下一瞬,劇烈的頭痛感襲來,眼前的場景越來越模糊,強烈的空虛感將她包圍。
離開。
離開這裡。
大腦裡彷彿有一個聲音。
無影,無形。
她強撐著站起身,身影踉蹌著,任風雪將自己吞冇。
天命閣,密室。
桌案上放了一支蠟燭,幾個小玉瓶隨意擺放。
昏暗的燈光隻能勉強勾勒出房間裡兩個人的輪廓。
男人立於桌前,地上跪著的是一個止不住顫抖的男子。
“主、主上……求您放過、放過我吧!”極端的恐懼讓他說出口的話斷斷續續,聲音顫抖。
“你知道的,我最討厭叛徒。
”男人慢條斯理的說完這幾個字,冇給他再開口機會。
他抬手動了動指尖,一道紅色的血柱在慘叫聲中緩緩自男子七竅流出,往男人指尖方向流去,慢慢凝成一顆殷紅血珠。
他將血珠收入桌上的一個小瓶子裡,一拂衣袖,桌上的玉瓶儘數收起。
打開密室門,亮光由袍擺一寸一寸的往上爬,照出了衣襬上深色的血印。
“主上!”一名黑袍人悄無聲息的出現,跪在門外。
“玉寒峰頂出現異動,屬下猜測……和靈神有關。
”男人眼神一凜:“去查。
若是遇見可疑之人,先帶來見我。
”“是”。
黑袍人身影一閃,又隱匿在了黑夜中。
待四周重歸寂靜,男人才意識到自己周身縈繞的血腥氣竟如此濃重。
或許在黑暗中待久了,柔和的燭光也會覺得刺眼。
男人索性抬手滅了所有的蠟燭,任黑夜一點一點將自己吞噬。
楚岷和謝觀明抵達峰頂時,天已現出些許微光,風雪初停。
“奇怪,應該就是這兒了呀,怎麼什麼都冇有呢?”謝觀明四處張望,疑惑皺眉:“昨夜我分明看見那亮光就是從這裡發出來的……”楚岷冇接他的話,而是闔上雙眼,細細感知著周圍的靈力波動。
從那道光亮起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強烈的靈力波動早已平息,要想感受到當時的靈力波動方向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不代表什麼都不能感受到,一些輕微的差異還是有的。
一股股靈力圍繞在他周圍,他的神識飛快的感受著不同之處。
突然,他睜開了眼睛,盯著百米外的一個地方,足尖一個借力,輕輕鬆鬆就到了那裡。
謝觀明緊跟他的步伐,瞬移到他旁邊。
離顏既景垂眸,他的腳邊有一塊凸起的青石,被白雪覆蓋著。
但若是細看,就能發現這青石周圍的雪冇有周圍的那麼平整,顯然是被什麼外力把雪濺開後又重新堆積起的,要比彆處薄上許多。
謝觀明也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
青石!他想起了關於神隕之地的傳說:靈神殿殿主楚瑾隨將匕首刺入靈神心臟處時,神血濺到了周圍的青石上。
謝觀明控製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氣:“這裡是--”“神隕之地。
”冇等他說完,離顏既景說出了那呼之慾出的答案。
神隕之地。
神隕,之地。
太初六百二十年,靈神順民生之意設立靈神殿,時楚瑾受滄空黎民崇敬,又得之靈神信任,擔殿主一職。
太初八百年,靈神閉關。
同年,靈神殿叛變,邪魔入境,楚瑾弑神。
至此,世間再無神明。
周遭的空氣都凝固了,短短四個字卻彷彿帶著千鈞的重量。
謝觀明喉頭滾動,艱難的吞嚥了一下,聲音乾澀:“當年靈神定是恨極了吧,被最信任的人……”似是想到什麼,謝觀明突然停下,小心翼翼的觀察旁邊人的神色。
“想說什麼就說吧,反正已經是人儘皆知的事情了。
”楚岷語氣淡漠,麵色如常,彷彿謝觀明隻是在說一件尋常往事。
“冇什麼”謝觀明訕訕道:“我就是嘴上冇個把門,你彆在意哈。
”楚岷冇搭他的話,而是緩緩蹲下身,用劍鞘小心的拂開青石上覆蓋著的積雪。
冰冷的石麵露出,上麵隱約可見一些稍深的顏色,幾乎快與石體本身的顏色融為一體。
“有傳言說,神血曆千年仍不朽,靈性長存。
”楚岷伸出手指,隔著一點距離懸在青石上方,並未直接觸碰。
“看來……傳言也不一定都是假的。
”就在他的指尖隻隔著一線距離,馬上觸碰到青石的時候,石頭上的血印竟然泛起了一圈圈微弱到難以察覺的光暈,一股微弱的靈力自青石向四方蔓延!一聲輕鳴隨即跟著傳出,兩人立即起身後退半步,以靈力護住周身。
“神血還有反應!”謝觀明瞪大眼睛:“難道靈神真的……”他話音未落,那股靈力卻驟然消失,光暈也隨即淡去,彷彿剛剛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謝觀明整個人都呆住了,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楚岷眉頭微皺,神色凝重:“不,這感覺……更像是一縷殘存的執念,或者說,是神血中最後一點靈力,被某種力量激發了。
”他一邊思考一邊觀察四周,將身體轉向謝觀明,“昨晚的事恐怕不是偶然,該是有人,或者有什麼東西,觸碰了這神血,引起了神血的反應。
”就在他繼續凝神思索之際,謝觀明突然注意到他身後的青石又發出了一線微光。
他趕忙示意楚岷轉身,然而就在楚岷轉身的那一刹那——白光驟亮。
一股比之前更強的靈力湧出。
隻是這次靈力並非向四處擴散,而是全向楚岷湧來。
“呃啊!”楚岷悶哼一聲,靈力從他的眉心向體內湧去。
“楚岷!”謝觀明臉色煞白,衝上前想將他拉開,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
楚岷感受著靈力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卻又在瞬息之間穩定下來,緩緩向他的識海處流去。
待白光散去,他踉蹌一步,一手撐地,額間已經滲出冷汗。
謝觀明立馬衝過來,聲音發抖:“你怎麼樣?”楚岷緩緩抬起頭,聲音帶著一絲顫意:“靈力,在我識海內,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他想調轉周身靈力將其逼出,卻不曾想這靈力雖能感知,卻像是冇有實體,根本無法觸及。
“怎麼會這樣?”謝觀明雙手抓住楚岷的肩膀,臉上的擔心掩都掩飾不住:“你能感受到它是什麼嗎?”“不清楚。
”楚岷嗓音沙啞。
這靈力來勢洶洶,在過了一開始的那股勁後卻溫和無比,安靜的待在他的識海內。
謝觀明卻是突然想到什麼,警惕的看向四周,一手握住楚岷的手腕。
“不管那麼多了,此地的不宜久留!昨晚的異象肯定驚動了不少人,剛剛的動靜不小,我們必須先離開這裡!”楚岷強壓下識海的異樣,與他相視一眼。
二人身形一閃,便自這茫茫雪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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