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廢棄的萬人迷光環 第39章 45-48 本王絕不做先低頭的那個!
45-48
本王絕不做先低頭的那個!
45
陳溫做了很長的夢。
夢裡自己被邪醫扔進江水中,順著水流一直往下,有一道身影始終陪著他。
他夢見自己滿身狼藉的離開論劍閣,禦劍時從半空摔了下去,難受的爬不起來的時候,有人用力抱住了自己。
他夢見自己剛上淩源,被其他人嘲笑的時候,有人擋在自己麵前,一掌打跑了那些鬨事的弟子。
夢裡彷彿有了看不見的英雄,無時無刻的保護者他,守護著他。
他還夢見烏蛇鎮,剛進鎮的那日,他救了無依無靠的蛇男,留下東西後和記憶中一樣離開,可不一樣的是,蛇男追了上來。
他的身形在人群中一點點變大。
沒等陳溫看清楚,就被狠狠的敲了一下腦袋。
他猛地驚醒過來,坐直了身體,就倚靠在桌邊還在懶洋洋喝酒的魔王來了個對視。
“口水。”
陳溫下意識摸嘴角,見魔王促狹玩味的目光,才意識到對方是開玩笑,呐呐的放下了手。
“做什麼夢了?”魔王掃了眼青年臉上的紅印,“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本王差點以為喝個酒要把你喝出癲症了。”
陳溫想起那些不同於現實的夢境,突然笑了,帶著些許惆悵些許低落。
“是很好……很好的夢。”
“嗬。”魔王一口飲儘碗裡的酒,“既然如此,本王走了,早些回去做夢吧。”
“魔……大、大王……”
陳溫猶豫片刻,“您那日說,可以教我修煉,還作數嗎?”
魔王停住腳步,頭也不回的嗤笑道:“你當本王是什麼,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嗎?你又不是本王的老婆,憑什麼讓本王順著你!”
說完大步離開,徒留下被說的麵紅耳赤的陳溫。
***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這天夜裡陳溫睡的無比香甜。
直到第二天被拎出了被窩。
魔王大人好整以暇看著他,“不是要跟著本王學,都什麼時辰了還睡覺!本王就沒見你這樣憊懶的小蛇!”
陳溫有些茫然,“可你不是說……等、等等,彆脫我衣服,我、我自己來。”
收拾好的陳溫往門口走去,就見方纔威武訓人的魔王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沒皮沒骨的靠在門上打盹。
陳溫哭笑不得,心底湧起一股暖流。
他加重腳步聲,走過去,認認真真的行了個禮,“謝謝你,大王。”
此時魔王已經站好,全然不見方纔快睡過去的模樣,嗯了一聲,“喊句師尊來聽聽。”
陳溫一愣,兩人對視片刻,魔王冷淡道:“罷了,本王可不稀罕……”
“大王。”陳溫打斷他,一字一頓道:“若哪日有需要我的地方,隻要不違背道義,我絕不推辭。”
“不違背道義……”魔王慢悠悠的念這幾個字,“那本王要你的命呢?”
陳溫剛要講話,就被魔王不耐煩打斷。
“行了,你們這些人講話一套一套的,本王不稀得聽,快點出來,開始吧。”
***
或許就如魔王所說,陳溫的身體已經無法修煉正派心法,反而自打修行魔功後,如魚得水,不過短短幾日就已能感受到魔力。
速度之快,是他從未想到的。
魔王對此卻很不屑,“這算什麼?本王從出生起就在修煉,七八歲就能追著元嬰修士跑!”
“更何況……”他勾了勾嘴唇,“你可是本王教出來的,隻能最好,哪裡會差。”
“陳溫,你聽著,妖魔和你們人類不同,我們不愛那些什麼教義道德,誰讓你不高興了你就去揍他們,揍死算他們的命,揍不死就繼續揍,但是,唯獨不能讓自己不高興。”
這是陳溫從未聽過的道理,在他過去的世界裡,所有人都告訴他,你是淩源的大師兄,你應該怎麼做,你是上清的弟子,你應該怎麼做,可從沒有人告訴他,不高興了就可以揍人。
這在任何修士看來,都是流氓行徑,會讓人笑話的。
可眼前人說的那般鄭重,陳溫知道自己未必做的到,卻也不願意辜負這番好意。
魔王見人乖乖點頭,心裡舒坦了,“來,本王再教你,這法術啊……”
短短一個月,陳溫修為已經趕上過去一半了。
魔王教的高興,神情也不似過去那般陰晴不定,蝸牛丞相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看著陳溫不住感慨。
“這哪是普普通通的小蛇,分明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啊!”
也有好事的大臣催促魔王應該早日取迴心臟,打敗上清,每到這時,蝸牛丞相就冷氣森森的跑出來大罵這名妖魔。
隻把魔說的綠色的麵板都氣紅了,再一擡頭,魔王已經離開,又去找後院的小蛇了。
或許是被唸叨多了,魔王終於想起自己身為大王的職責。
在諸位大臣欣喜的目光中往淩源方向飛去,過了五六個時辰纔回來,戰甲鮮血淋漓,他手裡提著一袋東西跟著往下淌血。
人類大夫趕緊上來為他檢視傷口,又是包紮又是喂藥,等人收拾好後已經過去一個時辰。
他瞟到那袋血氣森森的東西,忍不住問了句。
“這個啊?”魔王不在意的撇了一眼,手上快速為自己穿好衣服,“你不是讓我討他歡心麼?這就是能令他高興的東西。”
人類大夫意識到不對勁,還想再說話,魔王高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
一整日都沒見到魔王,陳溫照常練劍修行,打坐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細白的指尖輕輕一伸,黑色的魔力就凝聚成火焰的形狀。
他控製著魔力,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個人的模樣,歪頭看了會兒,又揮手抹去。
這時,他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往這個方向來,剛擡頭,房門就被大力推開,魔王身著黑衣走了進來,不知剛剛去做了什麼,血紅色的唇角森白的獠牙都出來了。
“你受傷了?”陳溫走下床,擔憂的走過去。
“你當本王是你不成?天底下能傷到本王的人還沒出生!”
魔王忽略掉自己被上清打出來的內傷,興致勃勃的將布袋子往桌上一放,“來看看,本王為你準備的禮物。”
陳溫呼吸一滯,這才注意到血腥味是從眼前這東西裡流淌出來的。
“這是什麼?”
魔王挑開布袋子,一個個麵容青白的人頭呈現在他眼前,陳溫麵色發白,他認出來,這些都是淩源的弟子。
“還有你看這個!”
魔王從一堆人頭裡拽出一根斷臂。
手臂從肩膀處被斬斷,手上還緊緊抓著一把劍。
這是劉花中的劍。
魔王遺憾道:“可惜上清突然出現,否則本王非得將他大卸八塊再送過來給你……”
話音剛落,陳溫猛地推開斷臂,彎腰用力嘔吐起來。
今日吃的那點東西吐完後,還在不停吐酸水。
魔王以為他是受不了血腥味,嘲笑道:“果然沒見過世麵,這點味道就受不了,行了本王……”
“啪——”
話音戛然而止。
魔王放下被拍開的手,猩紅色的蛇瞳注視著青年顫抖的脊背,陰涼的風暴在眼底一點點蘊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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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心底的暴虐情緒壓下。
“陳溫,到本王這裡來。”
本王就不追責你剛剛的無禮。
陳溫卻和沒聽見一樣,握住桌沿的手指用力到發白,他撐起身子,顫抖著手將那些死人的頭顱一個個擺好。
一共十二個,其中有陳溫認識的,有不認識的。
其中一張胖乎乎的臉,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年方應棠剛回淩源不久,和劉花中打鬥,毀了天之柱,當時就是這個人巡邏。
他不敢上前,求陳溫出麵。
事後,這人來找陳溫送了一籃子的糕點,還有一封信。
大意是自己年少無知曾經欺負過陳溫,一邊道歉一邊道謝,墨都糊了大片,陳溫看了好幾遍纔看明白。
他其實早已經忘了這人欺負過自己的事情……畢竟太多了,總不能每個都記得。
可那封信,他記了很久,他不愛吃甜食,卻將那盒子甜食吃的乾乾淨淨。
魔王忍無可忍的走上來,一把拉住陳溫的手腕,“本王在和你說話!你啞巴了不成?”
“大王讓我說什麼?”
陳溫紅著眼睛,啞聲道:“你將我同門殺死,還割下他們的首級送到我麵前,我該說什麼?”
“那是他們該死!”魔王怒吼道。
“為什麼?”陳溫不明白,厲聲道:“若說劉花中身為我師弟可能得罪過大王,可這些人不過是淩源最低等的弟子,修為不高,甚至不一定能活過百年,他們做錯了什麼?”
因為他們小時候欺辱過你!你都忘了不成?
本王在給你出氣!你卻對本王撒火!
魔王氣的七竅生煙,尤其是被眼前用飽含敵意的目光看著時,他突然覺得這段時日,自己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那麼可笑!
他可是魔王啊!
什麼時候變成任由他人擺布的懦夫了!
他咬緊牙關,擠出一抹森冷的笑,“本王是魔王,想殺誰就殺誰,本王不僅要殺他們,到時候更要屠了整個淩源,你又能耐我何?”
陳溫怔怔的看著他,忽覺渾身發冷。
他在想,自己當初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是不是真的不該救……
“我會阻止你。”
“哈?”魔王冷笑出聲,“就憑你?你的魔功是本王教的,卻妄想拿來對抗本王,不自量力!”
龐大的魔力鋪天蓋地的襲來,陳溫根本躲不掉,雙腿法術失靈,重新化為雪白的蛇尾,他飛在半空中,一隻手刺進他的心口處,離他的心臟隻有短短幾寸的距離。
“本王就不該和你白白耗這麼久,就該早點把你心臟取出來吃了!”
魔王臉上浮出蛇鱗,嘴角的獠牙森冷直立,猩紅的蛇瞳冷冰冰的看著陳溫蒼白痛苦的臉。
五指卻始終無法再進幾寸。
“彆妄圖再影響我!”魔王突然暴怒出聲,“你不過是本王的本能而已,本王遲早會殺了你!”
***
陳溫是被痛醒的。
傷口處已經被包紮過了,可是很疼很疼,他甚至懷疑那一下已經劃破他的心臟,直達最裡麵的血肉。
否則,怎麼會這麼疼。
他緩慢的動著眼珠子,人類大夫為他到了杯水,拿小勺子一口一口喂給他。
陳溫喉嚨很疼,一句話都說不了,隻好眨了眨眼睛示意感謝。
“蛇王毒疼的你昨天喊了一宿……”
人類大夫麵色凝重,“你和大王究竟怎麼了?我從未見他如此暴怒的姿態,出去後毀了半個宮殿,我進來時候就看你倒在地上,胸口都要被撕裂了,呼吸微弱,差點以為救不回來。”
陳溫在他手心寫道。
【它說要吃了我的心臟,為什麼?】
人類大夫麵色一變,“他連這個都和你講了?”
陳溫勉強笑了笑,在他的目光中,人類大夫歎了口氣,“具體我也不知道,我來的時日不長,隻知道大王從綁你回來就說要吞了你的心臟,我……唉,我當初認出你,想著要救你一命,便一直和他說需要你高興了方可食用……”
一切都有了答案。
魔王並非喜好人肉的魔,當初在集市他的態度足以說明,他並不讚同手下妖魔食用人肉,因此他才覺得昨日提出要吃他心臟這一句尤為可疑,再加上他始終不明白,魔王待自己的態度是為了什麼。
作為一隻魔,幾乎可以稱得上千依百順了。
陳溫慶幸自己還好一直保持理智,否則……否則……
他垂下眼臉,人類大夫已經離開,房間為了使他更好的休息,蓋了厚厚的簾子,他閉上眼睛,打算好好睡一覺。
過了片刻,他又睜開眼睛,怔怔的發呆。
直到房門發出開啟的嘎吱聲,下一刻,一條黑漆漆的小蛇從床簾外鑽了進來。
猩紅色的眼睛因為縮小的緣故,變成了寶石一般的色澤。
它嘶鳴一聲,突然哭噠噠的喚道:“卿、卿卿……”
陳溫呆住,它卻已經哭哭啼啼的纏上來了,成年男子大拇指大小的腦袋鑽進雪白的裡衣,在他胸口的繃帶上蹭了蹭,“痛痛……嗚嗚……卿卿……彆討厭我……”
陳溫腦子都要炸了,他一直認為魔王就是當年那條蛇魔,難不成他認錯了?
眼前哭著的小蛇卻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漆黑的蛇信子隔著紗布舔他的傷口,“卿、卿卿……”
***
被魔王毀了大半的宮殿還在修建中,魔王固執的坐在王位上。
他的蛇尾一如過去盤旋在周圍,有妖魔卻總覺得奇怪,他拽了拽旁邊在搬運的妖魔,低聲道:“大王的尾巴是不是短了一截?”
那妖魔鬼鬼祟祟的看過去,赫然對上魔王不知何時睜開的猩紅色蛇瞳。
它驚的尾巴都豎了起來。
“大、大大大大王!”
“滾出去!”
四下妖魔一驚,轟的散開了。
灰塵在空中飛揚,過了會兒,一條漆黑的小蛇用腦袋擠開大殿的門爬了進來。
“還知道回來?可真有出息,人家都不稀罕你,還湊上去,要不要臉?”
小蛇昂立起腦袋,猛地開啟大嘴,隻見原本拇指大小的蛇頭驟然變的有宮殿那麼高,獠牙冒著寒光。
魔王眼睛眨都不眨,“你這是在威脅本王?嗬,想讓本王解毒,也不是不行,讓他來求本王!本王就救他!”
他忽略掉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冷聲道。
“本王絕不做先低頭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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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妖身之後,陳溫的恢複力比原先要好許多,在床上躺這麼多日不過是因為蛇王毒。
這個名字是人類大夫取的,事實上,他從未見過中過此毒的人,所做有限,隻能讓陳溫在發作時緩解一些痛苦而已。
對此陳溫已然很感激。
能下床之後他來到之前的住所,那裡被魔王的魔力震塌後,已經重建結束,他找了幾圈都沒找到那些淩源弟子的首級,心頭悵然,正要離開時,有個青蛙頭的妖魔走上來,說道。
“你好,呱,大王說了,呱,你要來找那些人的首級,就讓我等告訴你呱,首級在他那裡呱!”
陳溫愣了愣,道了句謝轉身離開。
不遠處的妖魔走過來,狠狠拍了青蛙頭一掌,“你闖禍了!大王分明說的是如果他求著問起來了才說,你怎麼主動過去說了?”
青蛙妖魔抓抓頭,呱了一聲,“有區彆嗎?”
同伴覺得是有區彆的,可是……什麼區彆呢?想不懂想不懂。
“隻希望大王彆再破壞宮殿了,建都建不過來了嗚。”
***
魔王得知陳溫要見他,陰了好些日子的臉色終於放晴了些。
下意識想站起來,可緊跟著,他想到了什麼,臉色一板,又坐了回去,沉聲道:“讓他進來。”
蛇尾微微抽動,彷彿在嘲笑他。
***
這是陳溫第一次來到屬於魔王的宮殿。
也是第一次看見他顯露出妖身,蛇尾盤旋,高高在上的姿態。
他手裡端著玉杯,身旁還跟著一名同樣半蛇身的女子為她斟酒,他似乎心情很好,時不時湊在對方耳邊溫柔細語。
陳溫站在下麵,隻能仰頭看著他。
“大王。”
兩個字一出,魔王眯起猩紅的眼瞳,彷彿這時纔看到來人,漫不經心的飲了口酒。
“聽說你找本王,何事?”
陳溫彷彿沒有察覺道對方疏遠的態度,懇求道:“那些淩源弟子的首級,可否給我。”
魔王嗤笑道,“怎麼?不為他們報仇了?”
陳溫沉默片刻,自嘲道:“就像大王說的,我的魔功都是你傳授的,哪來的能力為他們報仇。”
魔王眉頭逐漸皺起來,他開始覺的哪裡都不舒服,可又說不上來。
他換了個姿勢,故作不屑道:“垃圾而已,你要就拿走。”
“多謝大王。”
陳溫說完,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魔王緊張的握緊了王座上的黑石,是要和本王道歉了麼?
“還有一事請教大王。”
來了!魔王矜持的點點頭,“你說。”
陳溫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的蜷起,他垂著眼簾,艱澀道。
“大王當初帶我回來,是為了我的心臟?”
“是又如何?”魔王往後一靠,飲儘杯中酒隨手一扔,“你人都是本王的,一顆心臟本王想吃又怎樣?本王還當你會問問自己身上的毒,畢竟全天下,除了本王,無人能解。”
“我問了,大王會給我解嗎?”
殿內氣氛徒然一僵,魔王眯起眼,王座旁端著酒壺的美女蛇險些尖叫著化為原形。
陳溫看出魔王的不悅,可他依然想問明白。
“我隻是不明白,你我之前從未見過,你為何會想吃我的心臟……”
“從未見過?”魔王聲音驟然拔高,強忍著怒意,“看來你把在烏蛇鎮騙走本王半個心臟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
陳溫眼瞳緊縮,腦子彷彿被錘頭重重擊過,嗡嗡作響。
他難以置信的擡起頭,“什麼叫騙了你……半個心臟……”
魔王掃過青年在大殿上顯得尤為瘦弱的身影,煩躁不安的甩了甩蛇尾,語氣冷漠。
“每千年,本王都要沉睡百年,這時所有高階妖魔都會隱退休憩,偶爾本王會被本能驅使,為了進食或者恐嚇不小心進入領地的修士,可一覺醒來,半個心臟都沒了,卻還是頭一回。”
“本王始終很奇怪,你究竟用了什麼法子,從本王這裡騙走半個心臟。”
陳溫麵色蒼白,身體控製不住的顫抖。
他想起那時問係統蛇魔究竟用了什麼方法讓他同化失敗,可係統始終吞吞吐吐含糊其辭。
原來……是用了半個心臟嗎?
“不過……”魔王嘲諷道:“說起來還得謝謝你,那時讓本王忘了你,否則,依當時本王全憑本能行動,去了淩源必死無疑。”
陳溫始終沒有出聲,他呆呆的注視著自己的影子。
腦子裡那個總是喊著卿卿的聲音越來越響亮,最後變成眼前這名高高在上的魔王。
“你……什麼時候恢複記憶的?”陳溫聲音沙啞。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
“那條小黑蛇……”
“它也是本王的一部分,按道理來說,它應該隨著本王的蘇醒消失,可因為本王沒有了半個心臟,它始終存在。”
包括那些本不屬於他的愛欲。
魔王淡淡道:“本王的心臟等同於你們的內丹,沒了那半顆,修為大損,若那時候是本王,定然不會……”
定然不會什麼……
他沒有再說下去……
魔王看著這樣的陳溫,心臟一下比一下痛,甚至比那天傷了對方還要來的疼。
“原來如此。”陳溫用力笑了笑,可臉色依然難看,“這樣說來,是我對不起你,抱歉,可……心臟這件事……”
魔王打斷他,“你也無需如此緊張,本王再養你一段時日綽綽有餘,你身上的毒本王可以先為你……”
“不用了。”
陳溫後退一步,聲音很輕很輕,“我……我先出去走走。”
他轉身,逃離了這個令他窒息的地方。
魔王依然坐在王座上,可身影卻是那麼孤獨,有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想往外衝,魔王沒有和往常一樣阻止它,而是出聲道。
“你忘了父親是怎麼死的嗎?”
黑影頓住,片刻後轉過小腦袋嘶鳴一聲,像是憤怒又像是絕望,又往陳溫離開的方向追去。
***
黑影沒多久就追上了陳溫。
對方走的很慢,像是夢遊一般往外走。
小黑蛇擔憂的擡起腦袋,磕磕巴巴的喚了聲:“卿卿。”
陳溫身影一頓,緩慢的轉過頭來,半晌,他蹲下來示意小黑蛇爬到他的掌心。
小黑蛇高興壞了,可緊接著,就感覺有顆東西砸到自己的頭上,它伸出蛇信子舔了舔,是鹹的。
“卿卿……彆……彆哭……”
它努力撐起身體想舔掉陳溫臉頰上的淚,還用鱗片不停蹭著對方,“卿卿……卿卿……”
“你不應該來的。”陳溫摸了摸它的蛇頭,喃喃道:“其實魔王說的沒錯,你當初那樣……是因為我用了萬人迷係統,我不想變成蛇,我想要變回人回去,你原本,不應該這樣的。”
“卿卿!卿卿!”小蛇急壞了,可惜他語言有限,再多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它想將身體彎成愛心的形狀,可陳溫已經將它放下了。
“彆跟過來了……”陳溫努力衝它笑,可眼角還掛著淚,“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很快就能好。”
小蛇呆呆的看著人離開,終於,控製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不遠處的宮殿內,看見這一幕的魔王睜開眼睛,一滴眼淚順著眼尾滑落。
他捂住臉,啞聲道:“本王怎麼……變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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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一條小蛇偷偷摸摸的從門縫裡擠進去。
屋內的人在睡覺,卻並不安穩,時不時翻身說夢話。
小蛇睜著紅寶石般的眼睛輕輕貼過去,在看清對方眼尾的紅痕時,瞬間湧起兩泡淚。
“卿卿……”
它的聲音又細又小,又怕吵醒眼前人被趕出去,連蹭都不敢蹭,眼巴巴的趴在枕頭上,直到一道巨大額陰影捲起它出了房間。
“嘶——”對陰影小蛇瞬間沒有方纔的慫脾氣,怒氣衝衝的罵個不停,蛇身都扭成了麻花形狀。
“夠了!吵死了!”
小蛇頓了頓,繼而更用力的罵回去,小腦袋還不住往房間裡看,恨不得捲起人藏起來。
魔王皺起眉,怒道:“你好歹是本王的本能,能不能有點出息,吵吵鬨鬨算什麼樣子?被人騙了還……”
“嘶——吼——”
“哪裡不是騙?分明就是騙走的!否則本王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將心臟給他!”
“嘶……嗚嗚嗚……嘶……”小蛇再沒有方纔盛氣淩人的模樣,沮喪的拉攏著尾巴,細細哭著:“卿卿……痛……痛……”
魔王默然,白日裡小蛇被陳溫趕走後,他始終放心不下,用了“怕本王的半個心臟出事”這樣一個理由,跟了人一路,他以為對方會恐懼,會憤怒,甚至罵他再或者哭一場,可對方什麼都沒有。
他幾乎走遍了整個魔宮,卻什麼都沒做,偶爾會對著天空發呆,甚至碰上了蝸牛丞相,還能笑著打招呼。
可不知為何,這樣的陳溫卻令他更焦躁。
總覺得某些東西在一點點的離開他,這種不安感隻有在那一年,他聽聞父王被殺死的時候纔有過。
小黑蛇趁他不注意,又想往裡麵竄,被魔王一腳踩住尾巴,“滾回來,大不了本王過幾日和他談談行了吧。”
“嘶——”
“彆得寸進尺,最多三天後!”
“嘶——!!!”
“行了人在這裡還能跑了不成,再多嘴本王把你嘴巴縫起來!”
***
第三日,魔王拿著手下呈上來的信件,氣到妖相顯露,蛇尾掀塌了好不容易修建起來的宮殿,怒火滔天。
“人呢?!這麼多蛇怎麼讓他跑的?!”
“大大大大王!”蛇守衛快哭了,“您交代的,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一切以他高興為主,他說要去埋掉自己的同門師弟們,屬下哪裡敢阻攔啊!”
“廢物廢物!全是廢物!!本王要殺了你們!”
“大王!”蝸牛丞相怕這樣下去自己也要死,連忙站了出來,“不如先看看信件裡麵說了什麼,說不定隻是跑遠了些埋人,過會兒就回來了。”
“本王能不知道要先看信?”
魔王說著,卻猶豫了許久才拆開信封。
沒有人知道,魔王這一刻的猶豫,是因為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魔域的風很大,大殿內卻安靜的隻有蛇守衛膽戰心驚的呼吸聲,它閉著眼睛,回憶起早上的那一幕。
那人從屋子裡出來,穿著不同於往日的素白衣裳,黑發草草的紮在身後,乾淨漂亮的臉上有些疲憊,在看見他時卻露出了笑。
蛇守衛不知怎麼的,就多說了幾句,【今天魔域風大,走路小心點。】
【謝謝。】
他說完,就走了。
直到背影化為一個雪白的點消失的宮殿的拐角。
不知過去多久,他聽見魔王說道。
“你們都退下吧,至於你……”
這句話是對蛇守衛說的,“自己廢去修為重新修煉。”
蛇守衛哪裡想到自己還能活下來,感激涕零,“是!謝大王!謝大王!”
等人都走光後,魔王開啟信封,從裡麵拿出一縷烏黑的頭發,信件上的內容一遍遍在腦海中浮現。
【大王,我願意將心臟還給您,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去辦幾件事情,四個月內就會回來,以發為憑。
另外,若可以的話,我想為看守我的守衛求個情,他並不知道我要離開,謝謝您。
——陳溫
啟】
***
修行之人的頭發給予他人,等同於將自己的命脈交予他人。
無論對方去了何處,對方都能通過頭發尋到他。
也因此許多結為道侶的恩愛之人會互相贈一縷頭發,再用紅繩細細綁好,貼身存放。
“嗬,真是愚蠢,本王都說要吃你心臟了,不想著逃跑還乖乖留下把柄,真的是……本王白教了你那麼久!”
明明應該高興纔是,魔王卻越想越窩火。
蛇尾處的一截化為黑漆漆的小蛇,它偷偷爬過來,用嘴去叼魔王手裡的黑發,魔王躲開,冷聲道:“這是給本王的,和你有什麼關係,滾下去!”
“嘶——我的——卿卿——”
魔王沒耐心聽它吵,捏住小黑蛇的三寸,直到對方化為一縷黑煙重新回到蛇尾,他才坐了回去,猩紅色的眼底浮起淡淡的魔氣。
他狠狠握住黑發,壓抑道:“還四個月!蛇毒兩個月不解,你命都要沒了!”
***
那日從魔王的宮殿離開後,陳溫就已經決定要將心臟還給魔王。
但他也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多半活不成。
他現在的血液、修為、呼吸都依靠著那半顆心臟。
陳溫並不是不怕死,可他更怕欠彆人的沒辦法還,更何況,在他最落魄無助的時候,是魔王一點點把他拉回了人間。
這份恩情原本就已經模糊了正與邪的界限。
隻是,他未完成的事情太多了,他想再見師尊一麵,想知道方應棠還有沒有活著,還有,那十二個頭顱他想送回去埋葬,總不能埋在魔域。
想好之後,陳溫脫下那些繁複的衣服,換回了白衣,除了那瓶可以幫他緩解蛇王毒的藥,他沒帶任何東西,那些頭顱用法術保護好,存放在自己的乾坤袋中,趁著天色未亮,他離開了魔域。
為防止意外,他特意改變了容貌。
可令他奇怪的是,往日關於他背叛淩源的訊息全部消失的乾乾淨淨,直到他來到一個商旅眾多的城市,無意中聽見修士的談話。
“真的假的?不是說和魔族串通嗎?怎麼死了?”
那名修士和同伴說道:“哪裡能有假,死祭儀式都辦了,還是上清親手操辦的,不過啊……據說這叛徒就是上清真人親手殺死的……”
聲音越來越低,陳溫鬥笠下的麵色蒼白毫無血色,直到老闆催了好幾次,他才接過東西往城外走去。
原來……我在淩源已經是個死人了啊。
他想著,腳下卻沒有猶豫,繼續往淩源的方向走去。偶爾路上會遇見被妖魔侵害的百姓,他和過去一樣救了他們,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人在他施法露出蛇尾後,無一不例外都逃走了。
沒人和他道謝。
也沒人願意靠近他。
這是陳溫早料到的事情,隻是臨到頭了,依然會有點傷感。
他從未有哪一刻清晰的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來到距離淩源最近的城鎮,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他買了紙錢水果等祭品,來到一處擡頭就可以看見淩源的山崗,親手挖了十二個墳包將人頭放進去。
他把買的食物放在墳包麵前,歉疚道:“不能將你們帶回淩源,對不起。”
風吹過地上的紙錢,他動了動嘴唇,想多說點什麼,可心裡空茫茫的厲害,天地之間彷彿隻有他一個人。
就在這時,他看見一片絢爛的白光往淩源的方向去。
是禦劍的上清等人。
陳溫不由擡起頭,眼中是自己都不曾發現的渴求,直到那些光消失在淩源的山峰中,他才沉默的低下頭。
鬥笠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他想起自己不多的時間,拿起佩劍,正想離開這裡,突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師兄……是你嗎?”
方應棠?
陳溫睜大眼睛,微微轉過頭,入眼的卻是缺了一條手臂的劉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