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廢棄的萬人迷光環 第55章 92-93 大結局
92-93
大結局
92
陳溫醒後的一個月,天子為他將舉辦了宴席。
在座的全是皇親國戚,還有幾位跟著先皇長大的年邁大臣,吸收了魔王力量的陳溫暫停沒辦法變回人身,隻能用半人半蛇的姿態出席宴會,人妖殊途,他料定了那些人可能不會自在,參加也不過是因為皇命,可他所想的沒有一樣成真。
所有人都對他很友善,尤其是那些年邁的大臣,更是拉著他的手老淚縱橫。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天子始終跟在陳溫身邊,五年來,他蒼老了許多,烏黑的發間也參雜了銀絲,可他的從內心散發的輕盈快樂,不像個皇帝,反而像個好不容易找到弟弟的傻哥哥。
當陳溫聽到對方連他練劍時的姿態都要誇一遍時,著實受不了了。
他臉頰發紅的阻止對方,“哥。”
天子摸了摸他的頭發,低歎道:“這有什麼?我家小寶受苦了。”
陳溫眼框一熱,可他並沒有哭,這雙瞎了的眼睛已經不能哭了,好在他可以用靈識看周圍的一切。
宴會結束後,他又見到了一個人。
江潮生。
第一眼,他還以為自己認錯了,直到對方走上來,衝他喊道:溫溫。
江潮生很厲害,他雖然沒有修煉的天賦,可他用自己的本事,身為一個凡人依然斬殺了許多妖魔,他的師兄弟妹都同他一起投身於朝廷,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而他的宗門……陳溫沒問,但大致想得到結局。
這一天的月色很漂亮,陳溫喝了很多酒,醉眼朦朧中,他用指尖勾出一縷魔力,仔細看去,魔力卻不是全黑,而是夾雜了一絲金色。
他對著魔力輕輕一吹,魔力飛到天上,霎時間,無數紛紛揚揚的雪花都飄了下來。
這場雪下得範圍很大,許多被修士打的傷痕累累的妖魔看到了,正在家中吃著熱乎晚飯的百姓看到了,淩源上走火魔門的掌門人也看到了,包括躲在山中的劉花中也看見了這場雪。
他感受到雪中熟悉的力量,露出一個略顯瘋癲的笑容。
“師兄,你沒死,我就知道你沒死。”
*
陳溫從未感受過這般強大的力量。
舉手之間,他可以隨意決定一人的生死,天地都離他很近很近。
可他並不迷戀這樣的力量,因為他知道,這股力量是他愛的兩個人給他的。
他的體內,除了魔王的力量外,還有上清的兩塊劍魄。
方應棠說,這五年來他沒次發瘋想自殺的時候,都是這兩塊劍魄阻止了他。
小黑蛇盤旋在他的心臟處,似乎感受到他的悲傷,艱難的探出蛇腦袋舔了舔他的手指,【卿、卿卿,彆哭,我愛你。】
“我不哭,我不會哭了。”
陳溫摸了摸它的頭,“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方應棠,你說魔域塌了是嗎?”
周圍人都看過來,方應棠在他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
陳溫笑道:“那我來重新建造它吧。”
說完它飛到半空中,身型並沒有和其他妖魔一樣變得龐大,依然是小小的一個,月光撒在他銀白色的蛇尾上,白衣墨發,眼上的絲帶隨風輕輕飄揚,神聖的好似天神下凡。
濃墨似的力量從他體內向四麵八方散開,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尤其是妖魔,更是跪地痛哭。
多諷刺啊,不過短短五年,妖魔也學會了眼淚。
“聽我所令,入魔域者,其一不得無故傷人性命,其二不得貪食人肉,其三千年內,不得離開魔域。”
話音落,從天而降的幾道金色的光落進魔域的上空,原本艱難融合的地方瞬間如有神助,須臾後,魔域成。
無論躲起來的,病重的,受傷的還是存活的妖魔都爭先恐後的往魔域的方向跑去,這其中就有蝸牛丞相,它的隊伍是最龐大的,卻都是一些弱小的妖魔,可它們也是走在最前麵的。
進入魔域前,它看了眼月下的陳溫,“謝謝您,陳公子。”
不,或者應該喊您王。
可我知道……您不會願意成為我們的王。
*
魔域成後,陳溫隱約聽到冥冥之中什麼東西憤怒的暴吼。
他回到宮中,所有人都在等他,他們彷彿不覺得眼前人方纔做了一件怎樣的大事,眼底隻有心疼。
天子將他的手往自己手裡捂,“非得現在弄,身體還沒恢複不知道嗎?快些進屋暖暖,彆著涼了。”
“溫溫,我給你烤的肉,快點吃,可好吃了。”
陳溫笑著接過來,這時,他察覺到方應棠的視線,所有人都笑著的時候,唯獨他心事重重。
於是他把一部分烤串遞過去,笑道:“看你臭著臉,就知道肯定沒吃飽,給你。”
方應棠接過去,也跟著笑了。
雪還在下,可寂靜清冷的皇宮裡,所有宮女太監都在笑,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尋回了他的親弟弟。
是條好漂亮好漂亮的小白蛇呢。
夜晚,陳溫在桌子前寫東西,他的身邊已經擺了滿滿的一摞紙。
房門開啟,他沒有動,直到屋內的燭光突然被吹滅,雖然不受影響,他依然停住了動作。
“方應棠……”
方應棠沒說話,他拿著一條繩,繩子隻是普通的粗麻繩,沒有任何靈力。
陳溫開玩笑道:“你拿著繩子做什麼?總不會要把我綁起來吧?”
方應棠也笑了,他的臉長的極為精緻,笑起來更是不了得,像是畫上的人來到了現實。
他將繩子的一頭放在陳溫的掌心,帶著他的手,把繩子一圈一圈纏繞在自己消瘦的脖子上,方應棠的力量不大,哪怕再大,他現在也不是陳溫的對手,可不知道為什麼,陳溫卻無法掙脫他。
隻能任由對方將繩子綁在自己的脖子上,拽了個死結。
“那一年,我原本想報仇之後,就自殺隨你去。”
陳溫睫毛一顫,擡頭看去,就對上方應棠悲傷的眼眸。
“後來你拒絕了我,離開的那些日子,我活得就像一具屍體,每日醒來了就趕路,卻又不知道究竟要去哪裡。”
“方應棠……”陳溫想阻止他,就被方應棠按住,他低聲道:“這五年來,我每日都來看你,你醒了幾次我知道,你昏迷中會做噩夢說什麼話,如何能讓你平靜下來我都知道,我既害怕你真的死去,又害怕你會醒過來,陳溫……你懂嗎?”
“我真的很害怕,他們在的時候我比不過他們,我怕他們死了,也拉不住你。”
方應棠哭得泣不成聲,他彎著腰,像是承受不住一樣,“怎麼辦?陳溫,你告訴我怎麼辦?我要怎麼才能留住你?”
陳溫心痛到無法呼吸,可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無法給方應棠任何承諾。
“方應棠,你不要這樣……我沒有要死……”
“心傷不是被劍刺了一下,疼過後養好後就痊癒了,而是會隨著時間一點點加深,直到每日醒過來睡前都被它纏繞,像是活在沼澤裡無法呼吸也無法逃脫,世間變成灰白,喜怒哀樂也不再重要,慢慢地,不再像個人。”
方應棠的話使陳溫微微出神。
陳溫向書桌上的鋪滿墨跡的紙張,那是信,他原本打算明日和哥哥告彆,和他說自己要出門修煉,然後,他會找人將這些信交給對方,給對方一大筆的錢讓他每隔一個月往皇城寄一封。
那樣,哥哥在世的時候,會以為他的弟弟隻是去某個地方貪玩了,而不是出了其他的事情。
難道……他潛意識裡真的有過想死?
陳溫不知道,從醒來開始,他就刻意的不去想太多的東西。
“如果是,你要阻止我嗎?”
方應棠卻笑了,他握住陳溫的手,連同繩子的另一端一起,“我不阻止你,隻求你離開前,能不能把我一起帶走。”
“就像這樣拉緊我,千萬不要鬆開。”
“你生,我生,你死,我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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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生共死。
這是方應棠最後的請求,陳溫沒有答應。
第二日,他和早朝回來的天子用完早膳,提出了離開幾日的想法,他原以為對方會拒絕,可沒想到這位溫和的天子隻是抱住他,輕聲說道:“想去就去吧,早點回來。”
陳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禦劍的前一刻,天子突然慌張的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袖。
白衣和明皇的龍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天子顫聲道:“小寶,哥哥在家裡等你,一定要回來,好嗎?”
陳溫抿緊嘴唇,隨後點了點頭。
“哥,對不起。”
說完他的劍飛到上空,雪白的劍鋒擦過雲朵,消失在皇宮的上空。
方應棠走出來,他滿臉憔悴的看了眼天子,“我以為你會攔住他。”
天子歎息道:“人心,從來不是靠攔的。”
陳溫來到一處雪山中,這裡是上清的埋骨之處,焦土被大雪覆蓋,往日的種種痕跡都褪去了顏色。
這時,他的身後傳來腳步聲。
人的眼睛看不見了,聽覺總會格外的敏銳。
那人說:“師兄,好久不見。”
陳溫回過頭,雪白的布料繞在他的眉眼之上,臉部下頜的線條清麗至極。
劉花中卻逐漸變了臉色,“你的眼睛怎麼了?”
陳溫笑了笑,“沒什麼,哭瞎了而已。”
劉花中微微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出聲,“方應棠他們真的是廢物,連眼疾都治不好。”
“師弟。”陳溫忽然喊他,這個稱呼讓劉花中有點錯愕,可緊跟著,他就發覺到了不一樣,過去陳溫喊著兩個字真心實意也好,被逼的也罷,總是有感情的,而不是像這時……無情無欲。
劉花中喉嚨微緊,“師兄想說什麼?”
“我始終不明白,你當年既然已經從我身上得了主角光環,進入淩源,成為師尊的弟子,前程似錦,你說你看到了其他世界的自己,無一例外都是天之驕子,受萬人敬仰,既然如此,你究竟為什麼自甘墮落?”
陳溫掃過對方發紅的眼尾,滯澀的真氣就知道,劉花中心有魔障,且非一日之功。
“你費勁心思殺了師尊,又讓我殺了大王,又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玩夠你!”劉花中一步步逼過去,“我要讓你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所愛之人,我要你身邊隻能看到我聽到我,我要你的身體隻能在我身下承歡,我要你的心裡,隻有我一個人。”
“師兄,我可是很愛你的,既然回來了,我們就繼續吧,好不好?”
陳溫沒有說話,他舉起了手中的劍。
*
陳溫來之前就想過,這一戰會很難。
第一,劉花中身上有主角光環,第二,天道在幫他。
這樣的劉花中哪怕受重傷隻剩下一口氣,也沒那麼容易死,可陳溫今天必須殺了他。
他身上有立魔域後的功德,哪怕是天道也不能用雷劈死他,可還是不夠,有好幾次陳溫差一點得手,可緊接著就會出現許多的意外。
這些意外導致他傷痕累累,握著劍的手被血染紅。
劉花中的情況比他還差,卻始終沒有想過逃走,這場戰鬥持續了七天七夜,最後一天時,雪停了。
陳溫的劍刺進了劉花中的心臟,絞廢了他的丹田,將他釘在山壁之上。
劉花中沒有立即死去,他依然在笑,“師兄,我見過你委屈的樣子,可憐的樣子,傷心的樣子,生氣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冷的樣子,七天來,你一次都沒笑過,你知道嗎?”
“不過啊,你還是太心軟了,若我是你,就會把仇人關起來,最好四肢都砍掉,變成人棍放在家裡當擺件,心情不好了就拿出去用鐵鏈子綁著騎馬時拖在地上,可疼了,你知道嗎?”
那是一個冬天。
小劉花中為了吃飽飯扮作太監入了宮,被他頂替名字的人是被宮裡的人打死的。
屍體裹起來扔在皇城外麵,冷冰冰的,沒一個時辰就比石頭還要硬了,他原以為進了宮日子能好過點,可沒想到,那是另一個地獄。
不是隻有妖魔會吃人。
人也會吃人的。
後來,他碰到了一個非常漂亮乾淨的小男孩,小男孩給他喂水還把吃不掉的糕點送給他。
他並不感謝小男孩,隻覺得惡心。
惡心他送來的東西,惡心他單純做作的姿態,可那一年,他還是靠小男孩的救濟活了下來。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小男孩是尊貴的皇子殿下,是宮中最受寵的人。
那些欺負他的人見了對方都要恭恭敬敬的磕頭。
那日後,這種惡心又帶了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突然很想知道,這樣的明月掉入人間,會是什麼樣子。
直到後來,機會終於來了,他拿走了小男孩身上最重要的一件東西。
拿了那樣東西後,他的日子突然變好了,先是被有錢人家收養,後又被鼎鼎有名的上清看中,成為了他的弟子,可他沒想到,昔日的小男孩竟然還活著,還成了他……的師兄。
一個沒有天賦老實木納的廢物。
真是諷刺啊,劉花中假意送劍的名義接近對方,卻沒料到,對方根本不認得他是誰。
他的眼中有警惕有不自在,卻唯獨沒有恨。
*
“師兄,你殺不了我的。”劉花中吐出一口血,眼底滿是惡意,“我告訴你怎麼做,你把我鎖起來,拿那種最細最薄的小刀,從我的腿上開始……呃……咳咳咳……”
陳溫抽出長劍,又刺了進去,這回是他的喉嚨。
他低聲道:“劉花中,我沒有興趣聽你說話,好好去死吧。”
最後一下,他擊碎了劉花中的頭骨,這回,那一絲輕微的呼吸都沒有了。
陳溫後退一步,無儘的疲憊湧上來,讓他恨不得就地睡一覺,就在這時,天地間風聲驟停,一團團金色的雲朵在他頭頂湧動。
雷劫要來了。
會死嗎?
陳溫茫然之際,一道身影撲過來死死擋在他身前。
方應棠笑道:“劉花中我沒有出手幫你,雷劫可不能拒絕我了。”
陳溫剛想把人甩出去,就被用力抱住,吻也落了下來,方應棠低聲道:“陳溫,同生共死,好不好?”
這一次,陳溫沒有再拒絕。
*
一個月後,雷劫消失了,兩道身影相互扶持著回到了皇宮。
又是一年的春季,新年剛過,皇城街道上人來人往,煙花鞭炮的灰燼還未散去。
一名白衣人來到宮中,他說要見陳溫。
他沒有摘下鬥笠,而是隔著麵紗說道:“我知道你在找尋複活上清魔王的方法,我知道有一個法子。”
方應棠看他遮遮掩掩的態度滿臉不爽,抱著陳溫嘀嘀咕咕。
“看著就不是好人,說不定又是騙子。”
這段時日天子為了陳溫廣尋起死回生之術,妖魔、人、修士三邊都知道,雖都覺得荒誕至極,卻也總有那麼一個兩人上來,說得信誓旦旦,最後麵紅耳赤甩手離開。
陳溫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沒事,我知道他是誰,我和他談談,你先進去吧。”
方應棠隻好點頭答應,臨走前威脅的看了眼這人,不知道為何,這人總讓他很不爽。
他走後,陳溫看向白衣人,“是你。”
白衣人嘴唇一顫,最終還是摘下了鬥笠,赫然是當初給陳溫係統,卻又在他命危時取走的人。
他看著陳溫,無聲的吐出兩個字。
師傅。
94恪??氤瀾
“你說有辦法,是什麼辦法?”
陳溫的話讓白衣人回過神來,他垂下眼簾,連頭也低了一些,“無極深淵,往仙人島的方向前去,卻又不走到仙人島,可到達一處時間夾縫,那裡可通往過去或者未來。”
“你是想讓我回到過去,改變師尊和大王的命運?”
“不。”白衣人搖搖頭,“過去是改不了的,既定的命運如若發生偏離,世界都會崩潰。”
“你怎麼知道?”
陳溫毫不掩飾自己懷疑的態度
。
白衣人喉嚨悶起一股腥甜,他深深的注視著陳溫,“因為……我已經試過了。”
這五年來,他無數次回到過去,試圖改變已經成為現實的結局,他想要彌補自己的錯誤,想要一切改寫後他能堂堂正正的站到陳溫麵前,向他喊一句師傅。
可不行啊,他失敗的太多,以至於都忘記了究竟有多少次。
直到有一天,他想到了去看看未來,屬於陳溫的未來,那次之後,他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五千年前,妖魔未現,人類剛剛繁衍之際,是有起死回生之術,隻需要用靈族人的血,放入祭壇內用亡者的東西,就可以讓已死的人回到人世,我可以把你送回五千年前。”
陳溫沉默片刻,“靈族人的血有什麼不同?”
“他們是天地間第一批誕生的人類,每一代都隻有一個靈族人,不過他們很好認,隻要對著喜歡的人或物,就會控製不住露出眉心的符文,想靠近他們……你到的時候,那一代靈族人是個男孩,我會將你送到他附近,咳咳咳——”
白衣人突然跪倒在地咳嗽起來,鮮血從指縫中流出,陳溫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皮又裂開了一些,露出裡麵深色的肌膚。
彷彿察覺到陳溫的視線,白衣人用另一隻手按住那裡,靈力拂過後,人皮完好無損。
陳溫收回視線,“當初你為什麼要幫劉花中?”
白衣人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卻沒有站起來,他悶笑幾聲,“不重要,這些都不重要,我隻知道我錯了,錯的一塌糊塗,我力量耗的太多了,你必須儘快準備,不然我怕會有意外。”
“還有一個問題。”陳溫道:“當初係統是怎麼落到你手裡的?”
“係統?你是說那塊玉佩所誕生的神器嗎?”白衣人搖搖頭,“那是……我、我一個很重要的人給我的,我不知道它來自哪裡。”
“重要的人,你的師傅?”
陳溫隱約想起白衣人說過,他來到這裡是為了尋找他的師傅。
哪知白衣人撐起身子站好,露出了一個似哭非哭的表情,他問道:“我想問你,就在……在這一切都結束後,你收徒弟嗎?”
“會收什麼樣的?調皮的?乖巧的?還是長得漂亮的?”
陳溫不明白他為何問這個,但還是認真的想了想,片刻後搖搖頭,“應當不會,我不懂得照顧人,也不太會教人,跟著我會吃苦,還是算了罷。”
不會的。
白衣人在心底反駁。
你會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傅。
可在表麵上,他隻是努力的笑了笑,看著人離開的前一刻,他彷彿又想起了五千年前,他在竹林中玩耍,看見那抹天人般的身姿。
他厚著臉皮走上去,好奇的詢問:【你是神仙嗎?】
*
陳溫總覺得這次見到的白衣人,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像什麼呢?
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茫然而慌張。
他搖了搖頭,將腦子裡的思緒甩掉,回去後他和方應棠說了這件事,方應棠聽完後第一個反應是不信。
陳溫卻沒有說話,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白衣人並沒有騙他。
這或許真的是世間唯一能複活上清和大王的方法了。
“我要去一趟。”他告訴方應棠。
方應棠臉上一片空白,直到陳溫親了親他的嘴唇,他才發泄似的將人按到在床塌上吻了個遍。
“活著回來,陳溫,不然我馬上就自殺,刀都隨身備著,知道沒有?”
陳溫假裝沒聽出他聲音裡的哭腔,溫柔的哄道:“好,一定回來,到時候我陪你住逍遙宗。”
從方應棠的住處出來後,他去了天子的寢宮
。
天子總是很忙,身體也差,不過好歹這些時日陳溫找人幫他調理了身體,比過去要好多了,陳溫剛進來時他還皺眉看著奏摺,直到陳溫往他麵前送了杯熱茶,他嚇了一跳,在看見時陳溫後又笑開。
“小寶,你何時來的?”
“早就來了。”陳溫挨著他坐下,拿過奏摺看了看,發現這是一份催婚的奏摺,意思是過去總拿沒有找到小殿下當理由,現在人也回來了,你該好好成婚為國家綿延子嗣了,陛下。
陳溫忍不住偷著樂,接著不免想到對方空虛的後宮,於是說道。
“哥,何時給我找個嫂嫂回來?”
天子微微一愣,看見他手裡的奏摺就知道怎麼回事了,笑罵道:“你怎麼也跟著胡說。”
“怎麼會是胡說?”陳溫心疼地碰了碰天子發青的眼圈,“你是該找個人來好好盯著你。”
“盯著我?”天子指了指桌上的湯碗,這是幾個時辰前陳溫讓人送來的,“有你一個小混蛋了還不夠嗎?”
陳溫突然覺得很難過,這次離開,他最對不起的就是哥哥。
對方找了他這麼多年,他卻隻能一次次的讓人繼續擔心。
“哥,我要……離開一段時日。”
他將白衣人的話說了一遍,天子唇邊的笑意一點點散去,可他看見陳溫不安的神態時,隻是溫柔的抱起了他。
陳溫擔心自己把人壓壞,一動不敢動。
天子歎了口氣,“小寶,當哥哥知道你這些年的遭遇時,我恨不得殺了自己,再殺了那些欺辱你的,什麼上清什麼魔王什麼淩源正邪二道,我都不想放過,可後來看到你回來了,一點一點對我笑的時候,我就決定放下了。”
“那兩個人……對你很重要是嗎?說實在話,我很不甘心,自己的親弟弟,我最疼愛的寶貝吃了這麼多年苦,還要為那麼兩個人奔波難過,我這個做哥哥的都捨不得讓你這麼辛苦,他們哪裡配?可仔細想想,有的東西錯過就錯過了,上清將你養大,魔王給了你獨一無二的愛,這些都是我這麼多年來不曾給你的,我有什麼資格阻止你?”
他摸了摸陳溫的長發,歎息道:“你若跟在哥哥身邊長大,我連你的麵都不讓他們瞧見,一輩子保護你看著你。”
“哥……”陳溫聽得淚流滿麵,用力將自己埋進了天子清瘦的胸懷,“哥,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小寶,去吧,哥在家裡等你。”
天子笑道:“等回來了,咱們吃團圓飯。”
*
離開了天子的寢宮,陳溫原打算去一趟魔域,見見在那裡坐鎮的小黑蛇,卻沒想到被江潮生攔下了。
“溫溫,我有話對你說。”
江潮生舉了舉酒壇子,笑道:“不會耽誤你太久,好嗎?”
陳溫愣了愣,繼而笑著點頭。
江潮生變化真的很大,當年那個赤誠熱情的少年成了成熟穩重的大人,唯獨麵對陳溫時,依然會控製不住露出幾分少年氣。
或許是長年帶軍的緣故,他喝酒不再和過去一樣斯文,反而透露著一股武人的豪邁。
他講起了這些年的經曆,師門被妖魔破亡之後,他帶著活下來的同門主動參加了朝廷組織的除魔軍隊,這裡全是一些凡人,他們無法修煉隻能靠智慧和肉身對抗,可他們是驕傲的,因為他們沒有靠修士,而是憑借自身保護了家園。
“你們很了不起。”陳溫認真道。
江潮生臉上浮起一縷薄紅,像是不好意思般,飲了一大口的酒。
“謝謝。”
陳溫看了看天色,為難道:“對不起,但我今日確實還有彆的事情,你還有彆的話嗎?”
這時,他看見不遠處的牆頭攀附了好幾個人影,你推我擠,罵罵咧咧哥不停,見陳溫看過去又齊齊縮了回去。
陳溫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咳咳咳——”江潮生也聽到了,他抓住陳溫,又很快的鬆開,“我確實還有事情。”
“什麼?”陳溫做出仔細傾聽的態度。恪來姻纜
“溫溫,我心悅你。”
陳溫瞪大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什麼,卻見江潮生反而一臉輕鬆,他笑道。
“可算說出來了,真的是……當然,你不需要為難,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意,沒有其他意思,我知道你心裡有人了,不會做多餘的事情,好了,你去吧。”
陳溫被他推了一下,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又不由回頭。
恍惚中,他又看見了那個總是滿臉熱情的少年衝上來,一句一句溫溫喊得熱切。
江潮生衝他揮揮手,他隻好也跟著揮揮手。
兩人背對著,越來越遠。
江潮生在徹底看不見人後才放下手,沒過多久,牆頭的師兄弟妹們走過來,一拳頭砸在他的胸口,“大師兄,你終於說了!太墨跡了吧,小師妹差點想上來代替你說了!”
“什麼嘛!大師兄太遜啦!我都急死了!”
“算啦好不容易說了,走走走,我們去喝酒,慶祝下啊。”
“慶祝什麼?”
“大師兄失戀快樂!”
“滾啊,就你嗓門兒最大!大師兄要不要去吃酒啊,我知道有個新來的花魁娘子,長得那叫個甜啊!”
江潮生笑了笑,“你們決定就好。”
他還有一件事沒有說。
當年得知陳溫身份後,他原打算和師傅說想去修行,無論哪個門派,隻要他能多活一年,兩年,就多一絲的機會能碰到對方。
可後來妖魔毀了他的師門,而他呢?
他走了一條全然不同的路,可他不後悔。
溫溫,一定要幸福啊。
*
陳溫來到魔域,就看到一道身影坐在冷掉的飯菜前,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明明長得和魔王一樣,偏偏小黑蛇的人形總是令人想笑。
“卿、卿卿。”
他眼巴巴的湊上來,拉著陳溫往桌邊走,“吃飯。”
“對不起,碰上了朋友聊了會兒。”
“沒、沒關係!”小黑蛇笑得傻乎乎的,“等卿卿,多久都沒關係。”
“好,你最乖啦。”
陳溫摸了摸他的頭發,餵了口肉,小黑蛇笑得嘴巴咧到耳後根,蛇尾巴瘋狂搖擺,足以把人嚇死,陳溫卻隻覺得可愛。
兩人吃完飯,小黑蛇又端來了水果,帶著尖銳指甲的手把橘子剝得坑坑窪窪的,好的一部分給陳溫,破掉的給自己吞掉,不知不覺兩人吃完了整整一籃子橘子,陳溫終於提起了自己要離開的事情。
小黑蛇呆住。
小黑蛇大哭。
陳溫頭疼的去哄他,好不容易說得蛇不哭了,他自己的喉嚨都要冒火了。
就知道這個最難搞。
陳溫無奈的擦掉小黑蛇的眼淚,“我肯定會回來,到時候會在方應棠那裡留下魂燈,也就是我的一部分,你想我了就去和我一起說說話,我能聽到的。”
小黑蛇悶悶不樂的貼著他,身為魔王的本能,它的控製能力沒有本體那樣好,哭了會兒蛇鱗都出來了。
不過它很小心,沒有弄傷陳溫。
“卿、卿……”它顫著蛇信子說道:“不要……本體……不好嗎?”
陳溫愣住,他詫異的瞪大了眼睛,小黑蛇爬到地方,對著臉的部位捏了幾下,努力學著魔王的樣子擠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我……不像他嗎?”
陳溫心底一痛,他走上去舉起手,小黑蛇以為他要打自己嚇得閉上眼睛,卻不敢躲,哪知道隻感覺自己被輕輕的抱住。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陳溫有點生氣,“你以為我是因為大王才來見你嗎?”
小黑蛇悄悄睜開眼睛,困惑的歪了歪頭,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了。”
陳溫哭笑不得,“你是你,他是他,當初我和他吵架了,來哄我的是你,不是他,對不對?”
小黑蛇高興的嘶鳴一聲。
“卿卿,我、我愛你,我愛你,我好愛你!”
*
告彆後,陳溫和白衣人來到了無極深淵裡。
周圍是亙古不變的罡風,白衣人指著一個方向說道:“就是那裡,我開辟一個通道你立刻進去,要快知道嗎?”
陳溫點點頭。
白衣人結了個法印,諾大的無極深淵,彷彿什麼被驚動了一般發出嘶鳴不堪的聲響。
這時,一個隻能進入一人的通道出現在陳溫麵前,他收起劍往裡衝去,破碎的裂口很快重新合並,白衣人身上的人皮裂開,露出眉心的紅色符文,他嘴唇動了動,似乎喊了什麼,可陳溫沒聽見。
時空裂縫裡黑的可怕,有點像無極深淵,卻更暗更冷。
周圍時不時有金色的閃電浮現,陳溫躲得很小心,他記得白衣人說過,被閃電擊中的話就會被天道發覺。
時間在路途中變得模糊,陳溫不知這條路還有多遠,更不知道走了多久。
突然間,他看見不遠處的黑暗中,被閃電包裹著一塊紅色的玉佩。
他很快就確認了玉佩的身份。
係統。
或者說是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為了保護陳溫被破關機的係統。
陳溫及其小心的避開閃電,可當玉佩落入手中的一顆,周圍閃電猛然淩厲起來,宛如發覺敵人的看門犬,齜牙咧嘴地怒嘯。
陳溫冷下眼,他拿起玉佩加快速度往前方衝去。
閃電在他身旁遊走,有個聲音龐大到無邊,衝他怒吼:陳溫!陳溫!
陳溫不理會它,通道的儘頭是一片明亮的光,他甚至看到了翠綠色的竹林,可就在這時,通道的裂口一點點合了起來。
饒是他速度再快,也沒有趕上。
就在這時,有一個人從身後抱住了他,劉花中帶笑的聲音響起。
“師兄。”
陳溫猛然回頭,卻見成年的劉花中慢慢地越來越小。
直到變成一個小太監,小太監臉上還有傷,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他衝他伸出手,“走吧,我帶你跑。”
那個瞬間,一段記憶襲進陳溫的腦海。
他剛從滿是火光的寢宮逃出來,周圍全是亂竄的宮女太監,沒人顧得上他,他正急得想哭時,有個小太監走過來拉住他。
【走吧,我帶你跑。】
小小的他跟著小太監跑,直到隱蔽的地方,對方突然用地上的石頭將他打倒。
小太監拿了他身上的東西就跑,他疼的不停哭泣,就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對方又跑回來了。
小太監背起滿臉血的他,【我帶你出去,做鬼了不要來找我啊。】
後來呢?
頭上的傷沒讓他死亡,叛軍也沒有找到離開了皇宮的他,可他失憶了,跟著難民一路南下……
*
鬼使神差的,陳溫伸手牽住了小太監傷痕累累的手。
這一瞬間,他也變回了過去孩童的模樣。
兩人彷彿回到了那一日的皇宮,小太監衝他揚起一個笑,緊跟著,他伸出手將陳溫推入黑暗。
陳溫的背後聚集起一團團光,它們分裂開,露出五千年前蒼涼的大地。
“師兄。”劉花中笑道:“你又被我騙了。”
他的身影隨著話音一點點消失,而陳溫也閉上眼睛,徹底失去了意識。
*
五千年前,天地還是荒涼的。
人類隻是在部落中零零散散的生活著,陳溫來到這裡已經過去了一年,卻從未碰到白衣人口中眉心帶著符文的人。
他成了一個部落的教書先生,文字還是貴族纔可以擁有的,對部落的人而言,表達用比劃、圖案更為方便,陳溫也隻是教授一些簡單的語言,隻是相比於周圍粗曠高大的人而言,他的容貌有些過於好看,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他平時都以另一副模樣出現。
半人半蛇的樣子。
雖然部落的人會偶爾用恐懼的目光看他,煩惱卻少了不少。
這一天,他在竹林中練劍時,突然聽見一個天真好奇的聲音,小孩麵板是深棕色的,下身圍著獸裙,可讓陳溫在意的是他眉心淡淡的紅光,他笑著探頭看陳溫,“你是神仙嗎?”
陳溫收起劍,走過去時,雪白的蛇尾也跟著遊了過來。
“我不是神仙,我是妖怪,你不是這個部落的人吧?”
小孩指了指遠處的山林,“我住在那裡,守護著大神。”
“大神?”
“嗯!”小孩點完後,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傳說中管理天地秩序的大神,我們一族生來就是要守護它的。”
陳溫知道,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
衣服被輕輕拽了拽,小孩扭扭捏捏的貼過來,“你……你可不可以收我做徒弟啊,我也想學習劍法。”
*
小孩帶陳溫去了自己的住處,那裡很大,可隻有小孩一個人。
他還看到了臟兮兮的鍋碗,還有一個火堆,幾件硬邦邦的衣服放在太陽底下曬著,小孩卻很珍惜,晚上煮飯的時候特意穿了起來,見陳溫看他則說:“我聽人說那些可以坐馬車的人,都會穿衣服,會變得好看一些,是不是真的啊?”
部落裡雖然落後,卻也沒有任何一家讓自己的孩子過這樣的日子。
陳溫心中酸澀,卻依然說道:“很好看,頭發梳一下就更好看了。”
小孩美滋滋的笑著,他拿出自己捨不得喝的奶招待陳溫,自己則喝溪邊接來的水。
第二日,陳溫帶他禦劍飛行,去遠一點的地方買了新的衣裳,還有一些小孩喜歡的食物,家裡的用具,還買了一條小狗陪他。
可小孩看到小狗的時候卻猛搖頭,直到兩人離開了那裡,他才難過道。
“有了小狗,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陳溫怔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我不要小狗!就不要!”
他氣呼呼的搬著比自己還高的東西進了屋子,劈裡啪啦一陣搗鼓,陳溫兩手空空的站在那裡,歎了口氣,主動給小孩做飯。
果不其然,小孩一看到吃的就笑了。
陳溫喝了口湯,看向祭壇所在位置,問道:“那裡還有多久會開啟?”
小孩掰著手指算了算,“大概還要十年吧。”
“那這十年我會留在這裡。”
小孩瞪大眼睛,高興的手舞足蹈,像隻活蹦亂跳的猴子。
就這樣,陳溫留在了這裡,有時候他會出門幾個月,看看五千年前的風光,大多時候他就陪在小孩身邊。
對了,小孩有名字了。
他叫小山。
陳山。
陳姓是他自己非得加上去的。
沒事的時候,陳溫就會教授陳山淩源的功法,還給他弄了把劍,被他成天美滋滋的抱著,睡覺走路都不鬆口。
不知哪天開始,他開始喊陳溫師傅。
陳溫提醒了幾次,對方隻顧著耍賴,年紀一大,耍賴起來更是不了得。
“師傅,你放心,有徒弟在將來會保護你的。”
陳溫哭笑不得,隻好隨他去了,一年年春夏秋冬,某一天,陳山興高采烈的說要給他作畫,搬了張凳子讓陳溫坐在院子裡。
“我怎麼坐?”
已經是少年的陳山研好磨,看了眼陳溫,不由笑出了聲,“師傅,怎麼這般拘謹,就平時那樣坐著就好了。”
陳溫隻好回憶上清當年的風姿,挺直了腰背,陳山越來越大,五官也愈發的英俊帥氣,笑起來卻是大男孩一樣的爽朗,可陳溫總覺得,陳山的容貌像是在哪裡見過……
“小山。”陳溫猶豫了下,“你的眉心是不是有紅色符文?”
“嗯?對啊……”陳山正在凝神繪畫,心不在焉的答複著,“怎麼了?”
“我可以看看嗎?”
陳山這時終於有了反應,他不自在的摸了摸額頭,“那你……不要被嚇到哦。”
說完,紅光湧動中,一個紅色符文在棕色的麵板上顯露出來。
陳溫終於想起來,眼前人的熟悉感哪裡來了。
白衣人。
陳山。
他們竟然是同一個人。
這麼說……白衣人要找的師傅,其實就是他?
*
陳溫一夜未眠,他將自己和白衣人接觸的過往拉出來細細思索。
猛然發覺,許多事情他以為是自己改變的,可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不是也是一次次的命中註定。
就像他始終會來到五千年前,收小山為徒,而小山為了找他會再度和劉花中聯手。
而係統呢?
這幾年來他花費了無數方法,卻始終沒辦法喚醒它,是不是必須要等到小山將玉佩給烏蛇鎮的陳溫,係統才會醒過來。
難怪說……過去不可改變。
他歎了口氣,看了眼旁邊睡的沒心沒肺的小山,忍不住掐了把少年的臉,嘀咕道。
“沒良心的,感情最後是你坑的我。”
陳山抱住他的手蹭了蹭,“師傅,天底下最好的師傅。”
陳溫又忍不住想笑,他閉上眼睛,第二日,就看見自己的那副畫像掛在了房間最亮的地方。
陳溫:“……”
*
又過去了三年,某一日,陳溫在睡夢中聽見有人呼喚自己。
他開啟窗戶,夜風吹進來,明月下,遠方的祭壇散發著淡淡的金光,他展開手心,上麵是一塊金色的劍魄和魔王的心臟碎片。
次日,陳山拿著冰塊進來時,就看到陳溫在收拾東西。
“師傅,你要去哪裡?多久回來?”
陳溫偶爾會出門好幾個月,陳山已經習以為常,隻是依然悶悶不樂,他也提過要和陳溫一起去,可陳溫每次都是拒絕。
陳溫笑道:“去做場交易。”
陳山蔫蔫的哦了一聲,“那吃個飯再走吧,我抓了山雞。”
兩人合力做好飯,陳溫吃了幾口,其餘時間都是盯著陳山吃,半大的少年吃起來東西來和豬拱的一樣,讓人忍俊不禁。
“小山。”等人吃的差不多了,陳溫才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陳山歪頭想了想,“我想伺候師傅,陪著師傅,給師傅做好吃的。”
陳溫心中酸澀,又問道:“還有呢?”
“不讓師傅被人欺負……”陳山低落道:“師傅眼睛不好,在有心人眼裡,可好欺負了。”
陳溫從沒想到,自己在陳山眼中是這種樣子。
可好像,白衣人也說過,擔心自己瞎眼的師傅會受欺負什麼的。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陳山的臉,直到對方皺起臉才鬆開,“小山,我厲不厲害?”
陳山想了想,用力點頭,“厲害。”
“那就是了,你要相信這世上沒人能欺負我,更何況,我也有師尊,還有一條蛇,還有個師弟,他們都會保護我,你放心好了。”
所以……千萬不要因為我不在了,就去找我。
知道嗎?
陳山聽不到陳溫的心聲,可他一聽到那些師尊啊蛇啊師弟什麼的就心裡不爽。
但礙於陳溫在這裡他也不能說什麼,隻好哦了一聲。
*
吃完飯,陳溫就走了。
臨走前,他將係統的玉佩,以及一條寫著時間的紙條放在他的枕頭下。
陳山始終目送著他,他繞了一個大圈才來到祭壇處,缺少靈族人的血液,他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進去。
可在那裡陳溫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上清。
或者該說是其他世界的上清,曾在無極深淵上過這個世界上清的身體。
他的氣場比那時更冷了些,有一種萬物不入眼的神態,他看到陳溫並不驚訝,彷彿已經在這裡等了他許久。
“昨天夜裡喊我的人就是你?”
上清點點頭,“天道式微,它撐不了多久,我需要你的幫助,作為交易,我可以幫你把你的師尊和魔王複活。”
“需要我做什麼?”
“用你的力量幫助我殺了它。”
它指的是天道,陳溫看過去,那團腦袋大小的金色閃電惶恐的閃了幾下,完全看不出過去囂張的姿態。
他沒有為這轉變喜悅,而是認真道。
“殺了它,之後呢?你就可以成為新的天道?這就是渡劫的終點?”
“沒錯。”
“我不相信你。”陳溫道:“我能感覺到,成為天道後,你可能連這樣和我麵對麵說話都做不到了,我不能冒這個風險。”苛萊垠欄
上清似乎笑了下,“陳溫,你過來。”
“什……”
話沒講完,陳溫的手被另一隻手按在了上清的胸口,胸腔內心臟砰砰砰跳動著,與此同時,還有一股濃烈歡喜的感情。
熾烈的像是燒開的烈酒。
光是碰一下,都足以令人倒頭醉去。
“聽到了嗎?”上清銀白色的眼瞳看著他,“附身之後,這個世界上清的情感對我並非全無影響,從另一種角度而言,我和他是同一個人,我看到你會高興,會想親你,會想抱你。”
陳溫呼吸一窒,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可你終究不是他。”
“看來你吃了很多苦。”上清沉吟半晌,他突然伸進自己的身體,挖出一片金色的劍魄,“這個給你,哪怕是天道,也不能違背世間規律,我既然說出了就定然會實現,若你不相信,拿這個可以找到我,隨便你算賬如何?”
“你確實可以自己殺了天道,可接下來呢?天道空缺,世間生靈塗炭,除非你自己上去做這個位置,可這不是你想要的,陳溫。”
*
天道死了。
死前無數生靈發出痛苦的哀嚎,上清如同利劍飛上了他原本的位置,兩團能量不停吞噬著彼此。
陳溫看準時機將自己的力量傳送過去,祭台崩塌,化為石塊掉進大地的縫隙裡,陳溫跟著摔進去,上方的光團隻剩下一個,他喊道:“上清!!”
金色的光拖住他的身體,陳溫手裡魔王的心臟碎片和師尊的劍魄化為星光往遠方衝去。
與此同時,五千年後,一條巨蛇憑空出現在山巒之中,鱗片閃爍著陰涼的寒光。
白衣白發的真人從雪山中醒來,他的眉眼是清冷的銀白色。
陳溫在意識裡看見了這一幕,他眼上白布的斷裂,眼底湧出淚水,拖住他的金光帶著他不住下沉,宏大的聲音四麵吧方傳來。
【我沒有騙你。】
“我知道,謝謝你,太謝謝你了。”
【你力量消耗太多,我無法送你回到五千年後,你隻能沉睡,等他們找到你時就可以醒過來了。】
【睡吧。】
陳溫終於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隨著祭台摔進了深淵之中,雪白的蛇尾環住身體,寂靜的像是一段古老的夢境。
*
不知過去了多少年,祭台再度被開啟。
陳溫從夢中醒來,一眼就看見白衣白發的男子,難以置信地站在石門處。
他眉眼清冷,像是寒山終年不化的雪,眼眶卻是紅的。
像是膽怯般,遲遲不肯上來。
陳溫隻好自己伸出手,“師尊,可以抱抱我嗎?”
這時候,另一道黑色的身影閃進來,魔王黑色的角森然而立,黑色的蛇尾捲起陳溫酸道:“抱個屁!和本王回去成親!!”
話音剛落,和主人一個性格的魔力霸道的衝破石牆,等眾人回過神時,魔王攜著人已經跑了。
上清冰冷的祭出長劍,殺了出去。
方應棠歎了口氣,“這就是我最怕的…”
說完也追了上去。
此刻,被魔王藏在尾巴裡的陳溫突然想起了那幾日被三人爭來奪去的恐懼。
“……”要不他繼續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