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芳年 第六十三章 郝玉姑案
豆蔻上外頭買東西回來,飛奔著進了院子。
“這妮子瘋了!嘎!沒規矩!窗底下跪著去!”廊下的鸚哥撲扇著翅膀亂叫。
“你個小畜生!哪天買塊粘米糕粘住你的臭嘴!”豆蔻跳起腳伸手去嚇唬它。
鸚哥胡亂撲騰著,弄掉了兩根羽毛。
“混賬東西!扇了我一頭的灰!”豆蔻嘴上罵著,臉上卻喜氣盈盈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從外頭聽了什麼喜事回來?這麼忙著跑回來。”珍珍正在給雷鳶篦頭,笑著問豆蔻。
“林公子真把案子翻成了!”豆蔻大聲道,“街上好多人都在議論這事,大理寺已經準許重審當年郝玉姑的案子了,相關人已經陸續押解到京師,明日就要升堂,白大嬸終於能為家人昭雪了!”
“林公子真是好樣的!這陳年的冤案可不是想翻就能翻的。”胭脂也說,“雖說林公子出身高,可那些人官官相護,結成一條藤兒,想要重新立案真是千難萬難。”
“是啊,林公子為了這件事奔走了好幾個月,一開始狀子遞到哪裡就被哪裡打回來,和他據理力爭,不肯退縮半分,終究還是爭得了重審的機會。”豆蔻道。
“還是彆高興太早,”雷鳶說,“重審也不就等於真能昭雪,你以為那些人會坐以待斃嗎?他們會想儘辦法脫罪的。”
“這些狗官真是該死!草菅人命,貪贓枉法,難怪太祖皇帝會定下千刀萬剮的規矩。可就算是這樣的酷刑,竟然也嚇不住他們。”胭脂歎道。
白大嬸的女兒郝玉姑在當地劉大戶家做繡娘,卻被劉大戶的兒子劉譽琪強行玷汙了。
他們家告到平陽縣衙,可是劉譽琪的親姐姐嫁的便是當陽縣丞的兒子。
縣令郭則林受了劉大戶的賄賂,又與縣丞官官相護。
當郝家人想要讓官府主持公道的時候,他並沒有立刻派人去把劉譽琪捉拿歸案,而是反複盤問郝玉姑案發的具體情形。
試想郝玉姑一個不諳人事的少女遭此劫難,本就羞愧難當,痛不欲生。
郭縣令卻還要當眾反複盤問具體情形,讓她如何受得了?
身為人父的郝大郎便忍不住在堂上頂撞了郭縣令幾句,這下可讓郭縣令抓住了把柄,立刻治了他一個“擾亂公堂”“不敬上官”之罪,當堂打了三十板子,便宣佈退堂了。
可憐郝家人受此大辱卻無人主持公道。
因為郝大郎被打傷了,隻能抬回家去治傷。
饒是如此,第二天郝白氏又再次帶著女兒到縣衙報案。
而在這一夜間劉家也沒歇著,趁天黑又給郭縣令送去了不少好處,求他千萬瞭解此事。
所以當白大嬸帶著女兒再次來報官的時候,郭縣令雖然受理了,卻依舊不捉拿劉譽琪,而是要求先給郝玉姑驗傷。
這倒也不算過分,畢竟要驗過傷後才能確定郝玉姑是不是被人玷汙了。
可他不派穩婆前來驗傷,卻硬要衙門裡的幾個男仵作來驗,並且不許郝白氏陪在身邊。
郝家母女不同意,郭縣令便把驚堂木一拍,又退堂了。
白大嬸知道,在平陽縣是不可能爭得什麼公道了。
於是便把一對小兒女托付給孃家,自己夫妻兩個和大女兒到禹州去告狀。
可是他們的行蹤早就已經被劉家和郭縣令盯上了,等到他們將狀紙遞到禹州知州的手上時,那邊早已經打點妥當。
禹州知州董奉先倒是叫穩婆來給郝玉姑驗了傷,可卻說是舊傷,郝玉姑早已非完璧。
又裝模作樣地把劉譽琪也叫到了堂上,問他和郝玉姑是什麼關係?
劉譽琪便信口雌黃,說郝玉姑平日裡就不檢點,這次到他家裡來做繡娘,幾番幾次勾引於他。
出事那天夜裡也是郝玉姑先找上的他,他自己酒後把持不住,就做下那種事。
於是董奉先便斷定不是劉譽琪強奸了郝玉姑,二人隻能算是通姦。
郝玉姑不甘受辱,當堂撞死在了石柱上。
董知州等人一看出了人命,也是有些害怕了。
他們都沒料到這個女孩子居然有這麼剛烈的性情。
於是中間動用了很多說和人,想要勸說郝家夫婦收了銀子完事。
可郝大郎夫婦又怎麼可能收這些肮臟錢?
他們用車推著女兒的屍身繼續上告,想著就算拚了命也要還女兒清白。
可那些逼死郝玉姑的人自然要百般阻撓。
隨即,郝大郎就被誣陷盜竊財物關進了大牢,沒幾天就死在了裡頭。
郝玉姑的屍身也已腐爛,不得不下葬。
安葬完了女兒和丈夫,白大嬸一咬牙一跺腳,決定進京告禦狀。
她已經身無分文,隻能乞討著進京,足足走了大半年的時間纔到。
她挨個衙門去喊冤,可十次有八次都被驅趕。
偶爾會有人問問她詳細的情形,可是一聽說郝玉姑已經死了,時間又過去那麼久,且經手此案的官員大都調離原職,便都搖著頭說無能為力。
白大嬸來京城整整兩年,心也漸漸死了。
今年三月她在街上討得幾文錢,便用這錢請了個寫狀紙的先生,為她寫了幾份狀紙,述說冤情。
那天是她女兒玉姑的忌日,他將那些壯誌當眾撒了,然後便投河自儘。
卻被經過這裡的林晏主仆救了上來,因為頭被河中的石頭磕破,血流不止,情形十分凶險。
雷鳶因為有治外傷的經驗,便上前施救,白大嬸也因此撿回了一條命。
等到白大嬸醒來之後,雷鳶等人方纔從她口中知道了這段冤情。
林晏毫不猶豫地應允幫白大嬸翻案,此後便是不停地奔走,如今終於有了確切訊息,案子要重審了。
說實話,雷鳶從心裡敬佩林晏。
年輕氣盛,一股熱血衝動之下誰都能說下豪言壯語。
可真要身體力行,屢次碰壁,依然能百折而不撓的,還真沒有幾個。
這件事她雖然沒有參與過多,卻也一直關注著。
林晏能憑一己之力讓大理寺重審此案,自開國以來,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姑娘,那尋屍的告示還貼著,到現在也沒人認領。”等到屋裡隻剩下雷鳶和豆蔻的時候,豆蔻悄悄地向雷鳶說,“過去這麼久了,應該查不到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