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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閣聞鈴 151 天為盤星作子 這一刻周滿心底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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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就快到了”,而是早已到了!

單看其衣上積雪,便知此人在劍閣階前獨坐恐怕不止一時。

周滿自認修為尚且不到,未能提前發現劍頂有人,倒也罷了;可連早在“四禪”之列的望帝,都冇有察覺到此人的存在,直到棱石九麵大放光芒碎裂過後……

來得如此平淡,但細節中顯露的端倪,隻使人感到可怖!

周滿壓緊了手指,盯住此人不動。

另一頭學宮方向已經有許多道身影隨著法寶毫光升上空際,正往這邊馳來。

然而望帝並未回看,聞得張儀之言,他隻是先收回目光,凝視掌心裏殘留的棱石碎片,而後才重新望向張儀,眼底竟閃過滄桑變幻,好像終於確認了什麽也釋懷了什麽一般,笑道:“世間似先生者,何事何物不曾見?這劍門關上,不過一座衰樓殘閣,一枚行將朽壞三百年也不曾響的鏽鈴罷了,慕名來者恐要失望……”

張儀於是抬首看向簷角那枚金鈴,卻道:“睹故物,能思故人。昔年武皇在時,功蓋**,天下一統,乃是稀世的人傑。若其不隕,方今塵世,或許不是這般模樣。”

周滿聽著,忽然皺了眉。

望帝感慨:“她封禪之時,儒門不容,世家不待;她隕落之後,萬方詆毀,廟棄像倒。後世對她,從來是唾罵的人多,倒已少有還敢稱其為‘人傑’的了。”

張儀便道:“三百年前,有過兩麵之緣。昔人雖逝,可也曾輝映一時。我,敬佩她……”

說到“敬佩”二字時,聲音不覺低迴了許多。

他那雙令凡俗世人見之難忘的眼睛裏,湧上幾分真實的沉重,高山巨嶽般壓下。

這一刻,周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張儀見過武皇?

然而望帝好像早就料到一般,並不驚訝,隻是審視對方:“先生既稱敬佩,可為何一路西來、經行六州,卻要儘取武皇生前苦心所鑄的劍印?”

夜裏風來,那拙劣縫補過的衣袍隨之而動。

張儀聞言,竟然沉默,過了許久,才慢慢道:“在下此生,有不得不做之事。”

話音裏,甚至帶著點歉然。

望帝一聽便知,蜀州到底在劫難逃,於是長歎一聲:“昔年武皇鑄劍印,調引天下靈氣,均南北、平東西,才使得居於世間窮山惡水的凡人,也有機會修煉問道。老朽性本庸常,當年‘四禪’之中不過陪居末座,然今日蜀州安危所係,劍印不可輕讓,免不了要以這一副殘軀,來領教先生高術了!”

言罷拱手,氣勢陡拔,顯然已準備迎戰。

學宮方向來的各式法寶毫光這時也到了近處,紛紛落在劍頂邊緣,岑夫子、劍夫子甚至包括儒門荀夫子、日蓮宗尉遲宗主,無不在列,隻是不知此間情況,未得望帝之令,不敢貿然靠近。

眼下二人對立,看起來隨時會動手。

可誰想到,張儀遠遠朝神都方向眺望一眼,竟然搖頭,隻伸出手來,在地上劃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圖形。

四條線延伸在積雪上,甚至不很平直。眾人見了,均不解其意,然而當那四條線首尾相銜,完全連接在一起時,人們腳下的影子忽然顫動起來,同時頭頂傳來一股磅礴的威壓。

所有人抬頭看去,這才駭然發現——

原來不是地上的影子在搖晃,而是天上的月亮在搖晃!正上方那一塊四四方方的寥廓天幕,竟然在這瞬間從高處跌墜,恰好落在張儀所畫那四四方方的區域內。

爾後凝雲作線,縱橫各十九道,赫然是一方巨大的棋枰!

何等奪天地造化的手段?所有人目睹之後,幾乎神為之奪,震撼難已。

張儀隻道:“望帝陛下庇佑蜀州,赤心天地可鑒,然而外有豺狼窺伺,牽一髮未免動全身。在下不過來借蜀州劍印,不敢與陛下動刀兵。今日,請以此天為盤,與陛下弈定勝負。”

弈定勝負?望帝看著眼前這方巨大的棋枰,忽然複雜極了:他自然知道,所謂“豺狼窺伺”指的是神都世家。一旦他與張儀一戰失利,重傷甚而垂死,則世家覬覦蜀州已久,必趁虛而入。可此人修為莫測,不知高出自己凡幾,竟不與自己正麵交戰。也就是說,他尚有可能保得己身,以保住蜀州。

張儀續道:“若在下勝,陛下當將蜀州劍印交予在下;若陛下勝,則張儀就此罷手,放棄劍印,離開蜀州。”

望帝視線依舊落在棋枰上冇有說話。

周滿聽到此處,卻忽然道:“那倘若是和局呢?”

張儀聞聲轉頭,看見她時目中便閃過幾分探究,似乎是在想她為何也在此處,但考慮過後,依舊平靜地答道:“若真和局,那便是天意不讓此事善了。”

憑世間大能修士的心智,對弈焉有不和局之理?

周滿眼角頓時一抽,正待要辯。

可不料,近旁望帝忽然仰首發出一陣大笑,竟道:“先生已懷了十分的好意,老朽豈有不領受之理?”

眾人齊齊一驚。

周滿更是豁然回首,看向望帝。

然而這位老者似乎做好了決定,大風吹來鼓盪他深灰衣袍,枯槁的身形卻好似紮根破岩的遒鬆,有一腔乾雲的豪氣。

他隻昂起頭來,振臂一揮。

袖袍迎風,拂向天際。那已經塌墜了一方的天幕上,閃爍的群星竟為這一拂所引,紛紛墜跌,匯成兩道星流,落在那棋枰相對的兩角!

老者擺手道:“先生揭天為盤,老朽便摘星作子,願與先生弈一場棋!”

張儀凝視望帝,似有幾分感慨,幾分欽佩。

岑夫子等人卻齊齊出聲:“陛下!”

但望帝已一掀衣襬,與張儀一道盤坐於棋枰兩端,並不回頭,隻道:“春試終戰在即,你等各自去忙吧。”

眾人不由麵麵相覷,可張儀實力如此深不可測,以他們的修為縱然留在此地,又能幫得上什麽忙?何況望帝已經發話。

他們猶豫一陣,到底還是躬身領命而退。

周滿自然也在其列。

隻是當她與眾人重循著險峻鳥道而下,雲霧繚繞於身周,思緒竟也跟浮在雲裏一般千愁百感,難以捉摸。

望帝那枚棱石究竟能感應什麽?

他對張儀來曆的猜測又是什麽?

張儀三百年前竟然見過武皇嗎?

他要集齊六州劍印,所為的那件“不得不做的事”,又是什麽?

……

在走下劍壁時,她回首遙望,但見劍頂高處那兩道身影果然各自執星為子,不疾不徐地弈棋。隻餘下幾點疏星的夜幕上,冷月孤照,籠著那一座陳舊的劍閣,高起的飛簷下,那枚苔痕覆雪的金鈴,正好靜靜懸在那發白的月亮裏。

這一刻,周滿心底忽然湧出了一種悲苦:難道箇中確有誤會,當真張儀是正,我是邪?張儀選中的王殺,纔是武皇真正的傳人,能令金鈴為其響徹;而我罪大惡極,不過一機緣巧合下才得掌道場的占巢之鳩?

岑夫子等人似對她說了什麽,但她冇有聽清。

直到走到對麵的長廊,才發現這個時辰不知有多少人被驚動,黑漆漆的夜色裏人影攢動,都立在這邊朝劍頂遙望。

宋蘭真便在其中,神情若失。

但在周滿從她前方經過時,她發現了,轉過臉來,聲音裏竟有幾分愁緒:“揭天為盤,摘星作子,大能修士,其力至此!或許你說得對,是我入歧途已深卻還不自知……”

周滿無言,此刻也並不想與誰交談。

可宋蘭真看著她:“倘若那日你接受了我的好意,我們未必不能成為朋友。如此,金不換、泥盤街,甚至明月峽一役,都不會發生。隻是,你終究拒絕了我。”

許久以前,在參劍堂,宋蘭真確實是想結識她的。

周滿也記得當時的情景。

隻是,成為朋友?

她還不至於忘卻前世——

洛京花會上,她湊巧為宋蘭真催開劍蘭;花會後,宋蘭真特意來見,輕聲向她道謝,隻說此蘭對她極為重要,而今蘭開,回到學宮,參加春試,或許能一爭劍首。

那時的宋蘭真,有種真切的意氣。

神都城裏的熏風出來,連她乘的鸞車上係著的絲絛,都沾上熠熠的光彩。

隻可惜,似乎未能如願。次年二月,她短暫地回到神都,登門再訪,已是神情落寞,容色寂冷,隻笑著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王氏的人終究哪個都不凡。

原來她這般的天賦,也有自傷不如人的時候。

周滿於是問,冇有贏嗎?

宋蘭真看著手裏那朵劍蘭,隻道,或許它並非真為我開。但說到此處時,便似乎感到不妥,搖了搖頭,向她道,可惜今日心中煩亂,演不了劍,改日若得時機,該讓你看看,由你催開的這一朵蘭,若化作劍,是什麽模樣。

周滿對她所修的《十二花神譜》好奇過,也的確想過早晚要一見這蘭劍的神妙與威力。

可誰能想到,後來變故叢生,物是人非——

她真正見識這一柄蘭劍的威力,竟然是在玉皇頂上,在宋蘭真用桃木細錐破去她身周防禦之後!

她就用那一柄由她昔日催開的劍蘭所化的蘭劍,與她對陣。

的確是神妙的好劍,精彩的劍法。

可惜,是用來殺她的。

朋友也好,仇敵也罷,在宋蘭真的心底都比不上宋氏重要,都是她可以割捨之物。與她做朋友,就得有隨時被譭棄的覺悟。

周滿感到厭倦,淡淡道:“你我不是同一種人。”

言罷舉步欲走。

宋蘭真看著她的背影,卻一下叫住她:“周滿!”

在那短暫的片刻,有過掙紮,喉間微哽,但最終還是一閉眼:“後日終戰,我會不擇手段。”

周滿微怔,看向她。

宋蘭真卻避開了她的目光,轉身便走。

——主動提醒對手,比試當日會不擇手段。宋蘭真自己,實則也不想以不光彩的手段獲勝吧?出身世家,到底驕傲。可這一切,終究要為別的東西讓位。

周滿在原地立了許久,終究一哂,獨自返回東舍。

到得門前時,隻見地上一隻漆盤裏整齊地疊了一件衣袍,拿起一看,便知是趙霓裳為她新製。

於是笑一聲,取衣進門。

無垢劍連鞘懸在牆上,周滿麵牆打坐,歸攏一切心緒。整整一個日夜,無人前來攪擾。待得第三日的天光終於從東方冒出,照亮她的窗紙,她才睜開雙眼,自須彌戒中取出了弓與箭。

光弓明,暗箭暗。

周滿的心沉靜極了,再無半點雜念,隻以淨布,一點點擦拭崎嶇的弓身,又慢慢調整那根金色的弓弦,將六支暗箭重新數過,裝入箭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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