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花寒不落 第十章 太子殿下彆左右腦互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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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彆左右腦互搏了
後半夜的冰屋格外靜,隻有炭火盆裡偶爾爆出的火星聲。花不落早已睡熟,呼吸均勻,棕褐色的髮絲散在枕上,幾縷調皮地搭在段璟寒的臂彎裡。
段璟寒卻睜著眼,望著冰屋頂上凝結的霜花,毫無睡意。
懷裡的人很輕,體溫比常人低些,像揣了塊溫涼的玉。可就是這點涼意,卻讓他渾身燥熱,尤其是方纔花不落翻身時,無意間往他懷裡蹭了蹭,鼻尖擦過他頸側——那瞬間的觸感,像火星落在乾柴上,燒得他心頭髮燙。
“嘖。”段璟寒忍不住蹙眉,指尖無意識地收緊,又怕弄醒人,趕緊鬆了力道。
腦子裡卻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左邊的小人叉著腰瞪他:“段璟寒你清醒點!他就這麼乖乖讓你抱著?換做彆人呢?是不是隨便哪個男人湊過來,他都這副不設防的樣子?”
右邊的小人立刻反駁:“怎麼可能!白日裡殺妖狼時多警惕,也就對你……”說到一半,聲音弱了下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竊喜。
“對我怎麼了?”左邊的小人窮追不捨,“不過是認識一天!今天並肩殺了幾頭狼,晚上就能同床共枕,他就冇點邊界感?換成彆的世家公子,早該紅著臉說‘男女授受不親’了——哦不對,他大概覺得‘男男授受也無妨’?”
段璟寒的眉峰擰得更緊,喉間發緊。他想起白日裡花不落揮劍時的利落,想起他被妖狼圍攻時,自己衝過去擋在他身前,他回頭時那聲帶著笑意的“謝了”——那時隻覺得是並肩作戰的默契,現在想來,是不是在他眼裡,自己和司知禮、和禁軍侍衛,根本冇什麼兩樣?
都是“能一起打架的兄弟”?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像根冰錐紮進心裡,又涼又疼。他低頭瞪著花不落的睡顏,少年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出片淺淺的陰影,嘴唇抿著,像含著顆冇化的糖。
“哼,睡得倒香。”段璟寒咬著牙低語,指尖戳了戳他的臉頰,軟乎乎的,帶著點炭火熏出來的暖意。
右邊的小人又冒出來,拽著他的袖子撒嬌:“你看他多可愛,睡著都蹙著點眉頭,是不是夢到妖狼了?剛纔還往你懷裡鑽呢,肯定是覺得你靠譜……”
“靠譜?”左邊的小人冷笑,“在他眼裡,大概是‘夠壯能擋刀’的靠譜吧!”
段璟寒越想越氣,擡手想把人推開些,手指剛碰到花不落的肩膀,又捨不得了。這可是他費儘心機才“騙”來的同床,從少蓋一間冰屋,到讓禁軍故意擋路,再到司知禮那“恰到好處”的肚子疼……哪一步不是他絞儘腦汁?
要是現在把人推醒,前功儘棄不說,說不定還得被當成有什麼毛病。
他悻悻地收回手,卻忍不住又往花不落那邊靠了靠,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發頂。草木清香混著淡淡的雪氣,鑽進鼻腔裡,意外地安神。
“幸好……”他聲音放得極輕,像怕驚擾了空氣,“幸好你冇拒絕我。”
右邊的小人占了上風,他盯著花不落的側臉,眼底的怒火漸漸化成柔軟的笑意。睫毛上沾著點細小的冰粒,大概是白日裡雪風吹的,他伸手想拂掉,指尖剛要碰到,左邊的小人又跳出來尖叫:
“你看你那點出息!人家根本冇往心裡去!說不定明天一醒,就拍著你肩膀說‘太子殿下睡得香啊’,轉頭就把這事兒忘了!”
“他敢!”段璟寒低喝一聲,又趕緊捂住嘴,低頭看了眼懷裡的人。
花不落隻是皺了皺眉,咂咂嘴,翻了個身,反而把臉埋得更深了,額頭抵著他的胸口,像隻尋求庇護的小獸。
這一下,段璟寒徹底冇了脾氣,連左邊的小人都偃旗息鼓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口傳來的溫熱呼吸,帶著點少年人獨有的清冽,讓他想起棲霞山春天的溪流,乾淨得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
可冇安靜片刻,左邊的小人又捲土重來:“你說他是不是對誰都這樣?是不是有人比你先抱過他?”
“閉嘴!”段璟寒在心裡怒吼,指尖卻不受控製地收緊,把花不落抱得更緊了些。
懷裡的人似乎被勒得不舒服,哼唧了兩聲,像隻被驚動的貓。
就是這聲哼唧,徹底點燃了段璟寒心裡的引線。
他猛地擡手,用力晃了晃花不落的肩膀:“喂!醒醒!”
花不落被晃得迷迷糊糊,眼睫顫了顫,半睜著眼睛,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像含著棉花:“……什麼啊?”
燈光昏黃,他的眼神矇矓,帶著剛睡醒的茫然,臉頰因為靠在段璟寒懷裡,蹭得有點紅。
段璟寒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頭的火氣“噌”地竄得更高,卻又夾雜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他咬著牙,幾乎是吼出來的:“你怎麼不反抗啊!”
花不落徹底懵了,眨了眨眼,試圖聚焦:“……反抗什麼?”他環顧四周,冰屋好好的,炭火也冇滅,“有妖祟?”
“不是!”段璟寒指著兩人交纏的姿勢,聲音都在發顫,“我抱著你!你怎麼不掙紮?就這麼任由我抱著?”
花不落這才低頭看了眼,自己整個人幾乎都窩在段璟寒懷裡,腿還搭在人家腿上。他愣了愣,隨即不甚在意地打了個哈欠,往暖和的地方又縮了縮:“都是男人,怕什麼?擠著暖和。”
“都是男人?!”
這五個字像驚雷,在段璟寒耳邊炸開。他猛地鬆開手,難以置信地看著花不落,眼底的火苗“啪”地一下,被這盆冷水澆得連火星都不剩。
原來……是他想多了。
人家根本冇彆的意思,隻是單純覺得“都是男人”,擠擠無妨。他那些輾轉反側的心思,那些左思右想的算計,在對方眼裡,大概就像孩童過家家一樣可笑。
段璟寒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點自嘲,又有點說不清的澀意:“嗬嗬。”
他猛地轉過身,背對著花不落,銀髮甩動的弧度帶著明顯的怒氣,赤紅色的衣襬被他拽得皺巴巴的。
“……”花不落徹底清醒了。
他看著段璟寒緊繃的背影,一臉莫名其妙。這人剛纔還好好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難道是自己睡姿不好,壓著他了?
他試探著往段璟寒那邊挪了挪,想問句“你冇事吧”,剛要開口,就見段璟寒的肩膀繃得更緊了,像是在無聲地說“彆碰我”。
花不落:“……”
行吧,太子殿下大概是白天殺妖狼累著了,腦子有點不清醒。
他聳聳肩,也懶得再管,往被子裡縮了縮,翻了個身,背對著段璟寒,冇過片刻,均勻的呼吸聲又響了起來。
段璟寒豎著耳朵聽著身後的動靜,從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到漸漸平穩的呼吸聲……他氣得差點咬碎後槽牙。
這人怎麼就能睡得這麼香?!
他憤憤地往旁邊挪了挪,恨不得在兩人之間劃條楚河漢界。可剛挪開冇半尺,就聽見身後傳來花不落無意識的囈語,似乎是覺得冷,往他這邊靠了靠,肩膀碰到了他的後背。
溫熱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段璟寒渾身一僵。
左邊的小人還在氣鼓鼓地罵:“彆理他!讓他凍著!”
右邊的小人卻軟了聲音:“你看他都往你這邊靠了,肯定是冷……”
他閉著眼,掙紮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最後還是認命般地歎了口氣,伸手拽過被花不落踢到腳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往他身上攏了攏,連露在外麵的腳踝都給蓋得嚴嚴實實。
做完這一切,他又迅速縮回手,重新背過身,像是剛纔那個溫柔掖被角的人不是他。
炭火盆裡的火星漸漸弱了下去,冰屋裡的寒氣又開始絲絲縷縷地滲出來。段璟寒卻依舊冇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人的呼吸,每一次起伏,都像小錘子敲在他心上。
生氣嗎?
氣。氣自己自作多情,氣花不落的遲鈍,氣這“都是男人”的界限。
可更多的,卻是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酸酸甜甜的情緒。
他悄悄側過一點頭,藉著微弱的火光,看見花不落的頭髮散在枕上,像鋪開的棕褐色綢緞,臉頰埋在柔軟的絨墊裡,隻露出點泛紅的耳垂。
“……笨蛋。”他低聲罵了句,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罵完,卻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算了,笨蛋就笨蛋吧。
反正……是他的笨蛋。
他重新躺好,這一次,冇再糾結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隻是維持著背對著花不落的姿勢,聽著身後均勻的呼吸聲,像聽著一首安穩的安眠曲。
窗外的雪又開始下了,簌簌地落在冰屋頂上,溫柔得像一場夢。
段璟寒終於有了點睡意,閉眼的前一刻,他想:明天……得想個辦法,讓他知道,“都是男人”,也可以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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