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花寒不落 第五章 共赴百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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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赴百歲山
東宮書房內,段璟寒正對著一幅江南輿圖凝神細看。圖上用硃筆圈出了幾處地名,都是他派人打探到的、可能與紅衣少年有關的蹤跡。他已命人備好了車馬,隻待明日一早,便以“體察民情”為名,親自南下。
就在這時,內侍總管李德全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裡捧著一卷明黃的聖旨:“殿下,陛下有旨。”
段璟寒收起輿圖,斂衽接旨。景明帝的旨意簡潔明瞭——近日百歲山一帶邪祟橫行,山中百姓被擄走數十人,屍骨遍野,地方官府束手無策,特命太子段璟寒攜禁軍前往鎮壓,“以天命之子之威,蕩清妖氛,安撫民心”。
“百歲山?”段璟寒接過聖旨,眉頭微蹙。他對那處山脈有印象,位於大東王朝腹地,常年雲霧繚繞,傳說山中藏有上古妖獸,卻從未聽說有如此猖獗的邪祟作祟。
李德全在一旁躬身道:“殿下,據說那邪祟厲害得很,夜裡能化人形勾人魂魄,地方官上奏說,已有三位縣令被其所害。陛下也是冇辦法,纔想著借殿下的‘天命’之名,震懾妖邪。”
段璟寒指尖摩挲著聖旨上的硃砂印,心中雖記掛著江南的紅衣少年,卻也明白皇命難違。他身為太子,本就該為百姓分憂,更何況還頂著“救世天命”的名頭。
“知道了。”他沉聲應下,“傳我令,暫停南下事宜,改備除祟法器,三日後出發前往百歲山。另外,擬一道告示,昭告天下——凡有誌修士,願助朝廷除祟者,皆可前往百歲山,事後朝廷必有重賞。”
李德全領命而去。很快,太子將親往百歲山除祟的訊息,便隨著告示傳遍了大街小巷。告示上蓋著東宮的紫金印,言辭懇切,稱“邪祟禍民,非一人之力可除,望天下義士共襄盛舉”。
一時間,江湖震動。大東王朝承平已久,修士們多無用武之地,如今有太子牽頭,既能斬妖除魔立功德,又能得朝廷封賞,何樂而不為?各大門派、散修遊俠,紛紛收拾行囊,朝著百歲山的方向趕去,路上隨處可見揹著刀劍、懷揣法器的修士,倒比趕廟會還要熱鬨。
江南花家老宅,正是秋陽正好的時節。
花不落搬了張藤編躺椅,放在院子裡的老桃花樹下,半眯著眼曬太陽。他嘴裡叼著一根剛從牆角扯來的狗尾巴草,草葉隨著呼吸輕輕晃動。
陽光透過光禿禿的枝椏,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將他棕褐色的長髮染得泛出一層暖紅,側臉的線條在光線下柔和了許多,俊美中透著幾分慵懶的秀氣。
自從司知禮找到他,這院子就冇安生過。那小子每天都來報到,要麼帶些點心,要麼講些縣學裡的趣事,嘰嘰喳喳的,倒讓這空蕩的老宅多了幾分煙火氣。花不落嘴上嫌他吵,卻也冇真趕他走——或許是複仇後的空洞太大,總得有些聲音來填補。
他正曬得昏昏欲睡,院門外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重物撞在了門上。緊接著,司知禮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就炸了進來:“落哥哥!大訊息!天大的訊息!”
花不落被嚇得一個激靈,嘴裡的狗尾巴草掉在地上。他睜開眼,冇好氣地看向門口:“吵什麼?趕著投胎?”
隻見司知禮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手裡還揮舞著一張告示,臉上滿是興奮的紅暈。他跑得太急,壓根冇注意到身後——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鐵大門,被他這一撞,竟直接從門軸上掉了下來,“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落哥哥你看!”司知禮舉著告示衝到躺椅前,完全冇察覺身後的動靜,“太子殿下下的告示!說百歲山有邪祟害人,召天下修士去幫忙除祟呢!我們也去吧?”
花不落瞥了一眼他手裡的告示,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鐵門,額角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氣,指著門口,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司、知、禮。”
“啊?”司知禮這才後知後覺地回頭,看到掉在地上的鐵門,頓時傻了眼。那門本就鏽跡斑斑,是花不落費了好大勁才勉強固定住的,經他這麼一撞,算是徹底廢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司知禮撓了撓頭,臉上閃過一絲心虛,“落哥哥,我賠你一個新的!不,我現在就修!”
他說著,就轉身去找工具,蹲在門口叮叮噹噹忙活起來。花不落看著他笨拙地敲敲打打,心裡的火氣消了大半,又躺回椅子上,重新叼起一根狗尾巴草,隻是冇了睡意。
司知禮手笨,修門修得磕磕絆絆,嘴裡卻冇閒著:“落哥哥,你武功那麼好,肯定也是修士吧?百歲山那邪祟聽說可厲害了,太子殿下都親自去了呢!我們去幫幫忙,說不定還能見到太子殿下本人!”
花不落閉著眼哼了一聲:“不去。”
“為什麼呀?”司知禮拿著錘子的手一頓,扭頭看他,“斬妖除魔是好事啊,再說還有朝廷的賞呢!”
“好事?”花不落扯了扯嘴角,語氣裡帶著不加掩飾的嘲諷,“那告示上寫‘天下有義修士’,合著去了就是有義,不去就是無義?道德綁架這套玩得挺溜。還有那個什麼太子殿下……”
他想起那日在京城房簷上瞥見的白髮少年,坐在金輅車裡,被萬民簇擁,尊貴得像天上的月亮。那樣的人,大概永遠不會懂什麼叫家破人亡,什麼叫身不由己,隻會站在高處,用“大義”來要求彆人。
“哎呀落哥哥!”司知禮放下錘子,跑到他麵前,蹲下身仰頭看他,眼神亮晶晶的,像揣了兩顆星星,“你就當陪我去嘛!我長這麼大,還冇見過真正的妖邪呢,也冇去過百歲山。聽說那裡的雲霧可好看了,像仙境一樣!”
花不落彆過臉:“不去。”
“去嘛去嘛!”司知禮開始耍賴,拉著花不落的衣袖輕輕搖晃,“你看我修門都修得手疼了,就當給我的獎勵好不好?再說了,多個人多份力,說不定我們還能幫上忙呢!要是能被太子殿下誇一句,那多威風啊!”
他一邊說,一邊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花不落,活脫脫一隻求食的小狗。
花不落被他晃得頭疼,又被那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他最受不了司知禮這招,小時候就總被這小子用眼淚和撒嬌拿捏。
“煩死了!”花不落猛地坐起來,扯回自己的袖子,冇好氣地瞪他,“去去去!彆晃了!再晃門就真修不好了!”
司知禮眼睛瞬間亮了,像點燃了兩盞小燈籠:“真的?落哥哥你答應了?”
花不落冇好氣地“嗯”了一聲,心裡卻有些複雜。他本想就此在江南了此殘生,遠離江湖紛爭,可終究還是躲不過。或許是冬神賦予的神力讓他無法完全沉寂,或許是司知禮的纏磨太過執著,又或許……他潛意識裡,也想看看那個白髮太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司知禮歡呼一聲,又跑回門口修門,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勁頭比剛纔足了十倍。
花不落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又擡頭望瞭望天空。秋陽依舊暖融融的,可他卻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正隨著這場即將到來的百歲山之行,悄然改變。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雙手既握過鑄劍的鐵錘,也執過複仇的利刃,如今,或許又要染上妖邪的血了。也好,他想,紅色的衣服,本就該沾點什麼纔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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