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花寒不落 第七十六章 好不過懷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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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過懷中人
回到坤寧宮時,暮色已漫過宮牆,將飛簷翹角染成溫潤的琥珀色。殿內早已備好熱水,宮人捧著乾淨的衣袍退至外間,隻留一地融融的燭火,映得雕花屏風上的纏枝蓮紋都軟了幾分。
段璟寒解下腰間的焚天劍,隨手掛在屏風旁的玉鉤上,劍穗上的紅玉墜子輕輕晃了晃,撞出細碎的聲響。花不落正對著銅鏡解發間的玉簪,赤金點翠的鳳簪剛取下,青絲便如瀑布般散落在肩頭,帶著些微旅途的風塵。
“累了吧?”段璟寒走過去,從身後輕輕握住他的手腕,指腹摩挲著他腕間那道淺淺的紅痕——那是方纔在鑾駕上為他把脈時,不小心被他攥出來的印子。
花不落搖搖頭,透過銅鏡看他:“禦湯池的水備好了?”
“嗯,特意讓人燒了溫泉水,加了些安神的草藥。”段璟寒低頭,鼻尖蹭過他頸後的髮絲,聞到些淡淡的血腥味,是戰場上沾染的血氣,混著他身上慣有的清冽氣息,竟生出種讓人心安的複雜味道。
兩人穿過迴廊往偏殿的湯池去,腳下的金磚被地暖烘得溫熱,廊下的宮燈一路延伸,將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湯池建在半開放式的暖閣裡,四周圍著雕花的木欄,頂上覆著明瓦,能望見漸暗的天色和幾顆剛冒頭的星子。池子裡的溫泉水泛著淡淡的白霧,水麵飄著幾片新鮮的荷葉,草藥的清香混著硫磺的暖味,漫得滿室都是。
段璟寒先褪了外袍,玄色的常服落在竹榻上,露出裡麵月白色的中衣。他轉身去看花不落,見他正有些笨拙地解著腰帶,手指因連日操勞有些發僵,便走過去替他解開。指尖觸到他腰側的肌膚,比自己的體溫低些,帶著冬神特有的微涼,卻讓他心頭一暖。
“我自己來就好。”花不落往後縮了縮,耳尖有些發燙。雖說已是夫妻,可這般在他麵前寬衣,還是有些不自在。
段璟寒低笑,卻冇停手,指尖靈活地解開他腰間的結,順勢將他的外袍褪下:“戰場上都並肩浴血了,這會兒倒害羞了?”
花不落被他說得臉更紅,擡手推了他一把,卻被他反手握住手腕,往池邊帶。溫水漫過腳踝時,花不落輕輕“嘶”了一聲——溫泉水比他預想的要燙些,卻恰好驅散了骨子裡的寒意。
段璟寒先踏入池中,水花輕輕晃了晃,他伸手扶著花不落的腰,讓他慢慢坐下。水深及肩,溫熱的水流包裹過來,帶著草藥的暖意滲進四肢百骸,連日來的疲憊彷彿都被泡軟了,順著毛孔一點點往外淌。
花不落靠在池壁的玉石上,長長舒了口氣。池壁的玉石被水浸得溫潤,貼著後背格外舒服。他擡眼看向段璟寒,見他正擡手撥弄著水麵的荷葉,銀髮濕漉漉地貼在頸側,水珠順著下頜線往下淌,落進水裡,漾開一圈圈漣漪。
“你的傷怎麼樣了?”花不落忽然想起他左臂的傷口,伸手想去碰,卻被段璟寒握住手按在水裡。
“已經冇事了,江初雪的藥很管用。”段璟寒低頭,吻了吻他的手背,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撓了撓,“倒是你,強行催動神力,有冇有哪裡不舒服?”
花不落搖搖頭,指尖在水裡劃了劃,帶起一串細碎的水泡:“就是有點累,彆的還好。”他望著水麵氤氳的白霧,忽然笑了,“以前在江南,哪敢想有一天能在皇宮裡泡溫泉。”
“以後想泡多久都可以。”段璟寒往他身邊挪了挪,水花濺到他臉上,花不落擡手去擦,卻被他抓住手腕,往懷裡帶了帶。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鼻尖幾乎相抵,彼此的呼吸混著水汽,變得溫熱而粘稠。
花不落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是龍涎香混著溫泉的暖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煙火氣——那是焚天劍的氣息,也是他身為火神的印記。他忽然想起戰場上他揮劍時的模樣,金色的火焰在劍刃上跳躍,將青黑色的妖力燒得劈啪作響,那一刻的他,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
“在想什麼?”段璟寒見他走神,指尖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
“在想……”花不落仰頭,吻了吻他的唇角,“在想我的夫君,果然是天下最厲害的人。”
段璟寒被他這句直白的誇讚說得心頭一熱,低頭便吻了下去。溫水在兩人唇齒間漾開,帶著淡淡的草藥香,比任何瓊漿都要甘醇。花不落起初還有些僵硬,漸漸便放鬆下來,擡手環住他的脖頸,任由他加深這個吻。
池子裡的水輕輕晃著,荷葉被推得左右搖擺,水珠從兩人的發間滴落,砸在水麵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吻到動情處,段璟寒的手順著他的腰線慢慢上移,指尖觸到他後背的肌膚時,花不落輕輕顫了顫,像被溫水燙到一般。
“癢……”他含糊地哼了一聲,想躲開,卻被段璟寒按住後頸,吻得更深。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稍稍分開,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花不落靠在他肩上,臉頰貼著他頸側的肌膚,能感覺到他溫熱的脈搏,一下下跳得有力。水麵的白霧漸漸淡了些,能望見頂上明瓦外的星星,亮得像撒了把碎鑽。
“你看,那顆星很亮。”花不落擡手,指向東南方的一顆星。
段璟寒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笑了:“那是啟明星,預示著天快亮了。”他低頭,吻了吻他的發頂,“等戰事徹底平息了,我們去城外的觀星台好不好?那裡能看到整個星空。”
“好啊。”花不落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從水裡撈出一片荷葉,往段璟寒臉上貼去,“給你戴個帽子。”
荷葉邊緣的水珠滴在段璟寒的鼻尖上,涼絲絲的,他笑著抓住花不落的手腕,把荷葉搶過來,反手扣在他頭上:“還是給我們的皇後戴更合適。”
荷葉太大,遮住了花不落的半張臉,隻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像受驚的小鹿。段璟寒被他這模樣逗笑,伸手去摘,卻被他偏頭躲開,還故意往他臉上潑了些水。
“你敢偷襲朕?”段璟寒挑眉,也掬了捧水往他身上潑去。
水花濺得滿池都是,暖閣裡頓時響起兩人的笑聲。花不落仗著自己動作靈活,在水裡躲閃著,偶爾反擊一下,把水潑到段璟寒的銀髮上,看水珠順著他的髮絲滾落,像落了場細碎的雨。
段璟寒故意放慢動作讓他,見他笑得眉眼彎彎,眼底的光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心頭忽然軟得一塌糊塗。他一把將花不落拉進懷裡,緊緊抱住,任由他掙紮著踢水,笑得上氣不接。
“彆鬨了,水都涼了。”段璟寒按住他亂動的手,在他耳邊輕聲道。
花不落果然不動了,隻是還在笑,肩膀微微聳動著,像隻偷吃到糖的小獸。段璟寒低頭,吻去他眼角笑出來的淚珠,那淚珠混著溫泉水,竟帶著些微的甜。
池子裡的水確實有些涼了,段璟寒便牽著花不落起身,拿過竹榻上的大毛巾,把他裹了個嚴實。花不落被裹成個糰子,隻露出顆腦袋,看著段璟寒拿毛巾擦頭髮,忍不住伸手去扯他的銀髮,像在玩一匹柔軟的綢緞。
“彆揪,會掉的。”段璟寒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咬了一口,不重,卻帶著些癢意。
花不落縮回手,瞪了他一眼,卻冇真生氣。段璟寒笑著把他抱起來,往內殿走去。懷裡的人很輕,裹著毛巾像隻溫順的貓,乖乖靠在他肩上,一點都冇有戰場上揮劍時的淩厲。
內殿的床榻早已鋪好,鋪著厚厚的錦褥,暖爐裡的炭火燃得正旺,驅散了夜的涼意。段璟寒把花不落放在床上,替他擦乾頭髮,又拿過乾淨的中衣給他換上。花不落的頭髮很長,擦了半天還是有些濕,段璟寒便坐在床邊,拿過梳子一點點替他梳理。
木梳劃過髮絲,帶著些微的拉扯感,卻很舒服。花不落靠在床頭,看著段璟寒認真的側臉,他的睫毛很長,在燭火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平日裡銳利的眉眼此刻柔和得像被溫水泡過。
“你的頭髮也濕了。”花不落伸手,指尖穿過他的銀髮,替他理了理粘在頸後的髮絲。
“等會兒再擦。”段璟寒握住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先把你的頭髮弄乾,免得著涼。”
花不落的頭髮髮質很好,又黑又軟,梳起來很順手。段璟寒梳著梳著,忽然想起大婚那日,他為花不落簪上並蒂蓮玉簪的模樣,那時的他穿著繁複的禮服,緊張得耳根發紅,卻還是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在想什麼?”花不落見他走神,輕聲問。
“在想,能娶到你,是朕這輩子最大的幸事。”段璟寒放下梳子,俯身吻了吻他的額頭,“以前總覺得,江山社稷重於一切,可遇見你之後才明白,冇有你的江山,再大再穩,也隻是座空殼子。”
花不落的心像被溫水泡過,軟得發脹。他擡手,撫上段璟寒的臉頰,指尖蹭過他的眉骨,那裡有一道淺淺的疤,是當年在修羅城留下的。“我也是。”他輕聲說,“以前總覺得,一個人自由自在最好,可遇見你之後才知道,有人牽掛,有人相伴,纔是真正的圓滿。”
段璟寒低頭,吻住他的唇。這次的吻很輕,像羽毛拂過水麪,帶著珍視和溫柔。燭火在一旁輕輕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帳幔上,交疊在一起,像一幅流動的畫。
花不落漸漸閉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這份溫暖裡。他能感覺到段璟寒的手輕輕撫過他的後背,帶著安撫的意味,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龍涎香,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一切都安穩得讓人心醉。
窗外的天色漸漸泛白,暖閣裡的溫泉水早已涼透,可內殿的暖意卻越來越濃。段璟寒替花不落蓋好被子,自己也躺了進去,將他擁入懷中。花不落往他懷裡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便沉沉睡去,連呼吸都變得綿長。
段璟寒看著他熟睡的側臉,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位來。他輕輕摩挲著他發間的並蒂蓮玉簪,那是他親手雕琢的,玉質溫潤,映著燭火泛著淡淡的光。
他想起江初雪昨日說的話,說那妖首雖滅,卻有一縷妖煙遁入地底,怕是還會捲土重來。可此刻抱著懷裡的人,感受著他溫熱的呼吸,段璟寒忽然覺得,無論未來有多少風雨,隻要兩人這樣相擁著,便什麼都不怕。
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時,花不落還在睡。段璟寒冇有叫醒他,隻是靜靜看著他,指尖輕輕拂過他的眉眼。帳幔外傳來宮人的輕語,說禦膳房備好了早膳,說京中各部遞了奏摺,說北疆的捷報又到了……可這些,都比不上懷裡人的一個呼吸重要。
花不落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卻還留著淡淡的體溫。他坐起身,看到床頭疊著乾淨的衣袍,旁邊放著一碗溫著的蓮子羹,是他喜歡的甜度。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雕花的窗欞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暖得像剛纔的溫泉水。
他拿起那碗蓮子羹,小口小口地喝著,甜意順著喉嚨漫進心裡。忽然聽到殿外傳來段璟寒的聲音,帶著笑意,似乎在跟誰說話。花不落放下碗,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外看。
隻見段璟寒站在廊下,正接過宮人手裡的藥碗,大概是要送來給他。陽光落在他的銀髮上,鍍上一層金邊,他微微側著身,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正是看向他的方向。
四目相對的瞬間,段璟寒的笑容更深了些,對著他揮了揮手。
花不落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像被溫水燙了一下,又暖又癢。他笑著朝段璟寒點了點頭,轉身去更衣。
暖閣裡的溫泉水已經換過了,帶著新的草藥香,池邊的竹榻上,疊著兩人換下的衣袍,彷彿還殘留著剛纔的笑聲和水花濺起的痕跡。窗外的天徹底亮了,鳥兒在枝頭唱著歌,宮人們的腳步聲很輕,一切都安靜而美好。
花不落知道,短暫的和平之下,或許還藏著暗流,未來的路也未必平坦。可隻要想到廊下那個等著他的人,想到他掌心的溫度,想到溫泉池裡的嬉鬨和星光,他便覺得,無論什麼風雨,都能笑著扛過去。
畢竟,他們是彼此的歸宿,是對方的鎧甲,是這宮牆深處,最溫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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