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花寒不落 第八十三章 我們的故事也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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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故事也是傳說
晨光漫過酒樓的雕花木窗,在八仙桌上投下斜斜的亮斑。花不落捧著青瓷大碗,哧溜哧溜地嗦著陽春麪,麪條滑過喉嚨的聲響混著樓下的說書聲,在二樓雅座裡漾開煙火氣。他吃得專注,鼻尖沾了點湯汁,自己卻渾然不覺。
段璟寒坐在對麵,麵前的麵冇動幾口,目光卻黏在花不落臉上,像被磁石吸住。見那滴湯汁順著他的鼻尖往下滑,他伸手拿起帕子,指尖輕輕蹭過他的皮膚,替他擦得乾乾淨淨。
“慢點吃,冇人搶。”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眼底的溫柔比碗裡的熱湯還要燙。
花不落含著麪條,含糊地“嗯”了聲,眼睛卻瞟向樓下的說書先生。那先生敲著醒木,唾沫橫飛地講著故事,周圍的酒客聽得入神,時不時拍著桌子叫好。
“這世人皆知,咱們先帝有八個孩子,四個皇子,三個公主。”說書先生故意賣了個關子,端起茶碗抿了口。
“這不是廢話嗎,這誰不知?”樓下立刻有人嚷嚷,引來一片鬨笑。
“就是就是!先生快講重點!”
說書先生放下茶碗,猛地一拍醒木,聲音陡然拔高:“大家彆急,聽我細講——傳說西嬛貴妃二十多年前誕下三皇子時,那三皇子天生白髮,可不是凡品!乃是火神親臨,賜下的天命之子!”
花不落嗦麵的動作頓了頓,挑著麪條的筷子在碗裡晃了晃,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笑。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對麵的段璟寒,眼尾眉梢都帶著促狹:“喲,講你的。”
段璟寒無奈地搖搖頭,伸手替他把垂到額前的髮絲彆到耳後,指尖觸到他發燙的耳廓:“仔細聽著,說不定還有你的戲份。”
果然,說書先生又一拍醒木:“據說當時火神親自現身坤寧宮,將神力賜予這白髮生的皇子,還賜了個‘寒’字,起名段璟寒!先皇龍顏大悅,當即封為太子,大赦天下,舉國歡慶了整整三日!”
“嘖嘖,天命之子就是不一樣啊!”樓下有人感歎,“怪不得後來能穩坐太子位。”
“那是自然!”說書先生捋著山羊鬍,語氣越發激昂,“可這三皇子被封太子,其他皇子豈能服氣?尤其是那八皇子段璟磬,野心勃勃,趁著太子殿下南下巡查時,勾結外戚謀反,硬生生把太子殿下打入了天牢!”
花不落的眉心微微蹙起,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那段日子的血與火,彷彿又順著說書先生的聲音漫了過來——地牢裡的潮濕,鐵鏈的冰冷。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說書先生的聲音陡然拔高,像平地驚雷,“天降一名紅衣少年,手持一柄寒氣逼人的長劍,正是太子殿下的仙侶,花不落!”
段璟寒的目光落在花不落身上,見他耳根泛紅,嘴角卻繃著,眼底藏著點不易察覺的得意。他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聲道:“看,講你的了。”
花不落偏頭躲開他的氣息,卻忍不住豎起耳朵往下聽。
“隻見那花不落,手持無霜劍,一身紅衣似火,單槍匹馬闖宮,一人抵擋住萬軍!”說書先生手舞足蹈,彷彿親眼所見,“劍光所至,寒氣森森,叛軍聞風喪膽!可終究是寡不敵眾,就在花不落力竭之際,一片紅光乍現——太子殿下竟衝破地牢,身負神火,硬生生殺出重圍,救下了他!”
“哇!”樓下響起一片驚歎,“太子殿下威武!”
“那是自然!”說書先生滿臉自豪,“畢竟是火神庇佑的天命之子!兩人並肩作戰,火光與寒氣交織,硬是平了叛亂,穩住了江山!”
一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舉起酒碗,大聲問:“那太子殿下現在還和花不落在一起嗎?”
“肯定在一起!”說書先生一拍桌子,“後來太子殿下登基為帝,直接冊封花不落為後,打破了曆朝曆代的規矩!要我說啊,這纔是真愛!”
“可不是嘛!”旁邊的婦人接話,“聽說陛下為了皇後,連早朝都敢曠,還把禦花園的一半都種上了江南的桃樹,就為了讓皇後開心。”
“我還聽說,”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推了推眼鏡,故作神秘,“陛下退位前,皇後還總喊他‘太子殿下’呢,陛下也不惱,反倒樂嗬嗬的。”
花不落的臉“騰”地紅了,狠狠瞪了段璟寒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都怪你”。段璟寒低笑,伸手握住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尖輕輕撓了撓他的掌心,惹得他往回抽手,卻被攥得更緊。
“依我看啊,”又有酒客插嘴,“他們說不定就隱居在咱們江南呢!畢竟皇後是江南人,陛下又那麼疼他,肯定會陪他回來的。”
“彆想了!”說書先生擺擺手,一臉篤定,“陛下是天命之子,江山社稷繫於一身,怎麼可能為了兒女情長棄天下於不顧?再說了,就算真退了位,也該住在皇家莊園,哪會來咱們這小地方吃陽春麪?”
這話一出,花不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眼角的餘光瞥見段璟寒正望著自己,眼底的笑意濃得化不開。他低下頭,假裝繼續吃麪,肩膀卻控製不住地聳動。
段璟寒湊近他,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聽見了嗎?天命之子可不會來小地方吃陽春麪。”
花不落擡起頭,挑眉看他:“那現在坐在我對麵的是誰?”
“是想陪你吃一輩子陽春麪的段璟寒。”段璟寒握緊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輕輕寫下這幾個字,眼神認真得不像話。
花不落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上的紅暈又深了幾分,連忙低下頭,假裝被麪條燙到,端起茶杯猛灌了幾口。
樓下的說書還在繼續,講著皇帝與皇後的傳奇,講著天命與江山,講著那些被世人傳頌的轟轟烈烈。可二樓雅座裡的兩人,卻隻聽見彼此的心跳,和窗外掠過的風聲。
陽光越升越高,透過木窗落在段璟寒的銀髮上,泛著柔和的光。他看著花不落認真吃麪的側臉,忽然覺得,那些被說書先生添油加醋的傳奇,都比不上此刻——他的妻坐在對麵,鼻尖沾著湯汁,眼裡盛著晨光,而他就在身邊,能替他擦去那點狼狽,能握著他的手,聽他笑,看他鬨。
“吃飽了嗎?”段璟寒輕聲問。
花不落點點頭,把空碗推到一邊:“飽了。”
“那我們去秦淮河畔走走?”段璟寒拿起帕子,又替他擦了擦嘴角,“聽說今早有畫舫試航,人應該不多。”
“好啊。”花不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忽然想起什麼,回頭看向樓下的說書先生,見他還在唾沫橫飛地講著“太子殿下與紅衣仙侶”的故事,忍不住笑了。
段璟寒牽起他的手,指尖相扣,帶著他往樓梯口走。“笑什麼?”
“笑他們說得不對。”花不落回頭看他,眼底閃著狡黠的光,“他們說太子殿下是天命之子,可我覺得,他隻是我的段璟寒。”
段璟寒的腳步頓了頓,隨即握緊了他的手,笑得眉眼彎彎:“嗯,我隻是你的段璟寒。”
兩人並肩走下樓梯,穿過喧鬨的酒客,陽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溫暖而堅定。樓下的說書聲漸漸遠了,那些關於天命、關於江山的傳奇被拋在身後,隻剩下江南的晨光,和彼此掌心的溫度。
或許在世人眼裡,他們是驚才絕豔的皇帝與皇後,是火神與冬神的化身,是流傳千古的傳奇。可在彼此心裡,他們隻是段璟寒與花不落,是那個會在桃花樹下分食一塊酥餅,會在江南老宅裡共吃一碗陽春麪,會牽著對方的手,走過漫長歲月的普通人。
秦淮河的風帶著水汽吹過來,拂過兩人的髮梢。段璟寒側頭看花不落,見他正望著遠處的畫舫笑,陽光落在他臉上,比任何傳奇都要耀眼。
他想,這纔是最好的結局。冇有宮牆,冇有奏摺,冇有天命的束縛,隻有他和他的阿落,在江南的春光裡,慢慢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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