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婚 第二十二章 假麵
燈會那天，他們幾個人一起去，但幾乎周圍的人都來湊熱鬨了，人比燈還多，周成斯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剛剛能喘口氣，往四週一看，彆人早不知道被擠到哪去了。
他原本就對燈會的興趣不大，想著去找個清閒地方歇著，等他們逛完再一起回家。誰知剛轉過身，就被人扯住了袖子。
“周成斯？巧不巧？”
聽到這個聲音，他一下子沒有了回頭看看的想法，拽出袖子就要往外走，誰知不但沒甩掉，人家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
“趙亞歡！”他低喝道。
“我是一個人來玩，你也是一個人來的，不如我們搭個夥？”趙亞歡探過頭來，笑瞇瞇地說道。
周成斯掙不開她，隻能無奈道：“我要走了。”
趙亞歡耍脾氣地撅起嘴說道：“不行，你明明才剛來。”
周成斯沒辦法，歎了口氣說道：“我不走，我不走行不行？你能把我放開嗎？”
趙亞歡開心地一笑，露出一對小虎牙，她笑起來聲音清脆，原本很好聽的聲音，可是在周成斯聽起來，隻覺得她聒噪纏人。
誰知她剛剛放開，對著他笑得開心的時候，周成斯就瞅準時機鑽進了人群裡。
逃跑的時候周成斯自己都唾棄自己，這麼多年學的對待女生的風度和涵養都不知道被拋到哪去了，遇上趙亞歡真是在挑戰他的極限。
他好不容易跑出來，往旁邊一看，就看到一個麵具攤，他看看後麵的人群，不知道趙亞歡什麼時候追過來，於是心中一動，走了進去。
看見夜禮服假麵的麵具，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拿起來蓋在自己臉上。
這下趙亞歡可就認不出他了吧。
周成斯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忽然被人從後麵拽住了。
僅有的耐心消失殆儘，他一邊轉身一邊怒氣衝衝地說道：“能不能不要再鬨……”
尾音消失在喉嚨裡，他看清了眼前人，穆遙縮回手，正在認真而疑惑地看著他，如玉的臉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裡麵的光芒溫柔明亮。
周成斯愣愣地站著，眼睜睜地看著她抬起手，緩緩地揭開了他的麵具。
看到他的臉時，穆遙有一瞬間的怔忡，但是她很快就笑起來：“阿成，找到你了。”
周成斯看著她笑得彎彎的眉眼，鬼使神差地問道：“你……你一直在找我嗎？”
穆遙看看後麵，虛虛一指說道：“剛剛大家發現你不見了，都在找你呢，不過我最先找到。”
如果有心，會發現穆遙的笑容和得意裡有一點刻意，可是周成斯自從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心就一直砰砰亂跳，早就讓他忽略了這一絲絲的不自然。
他笑起來，問穆遙：“那我們一起去看燈吧。”
他忘記了自己本來是不喜歡人多的，忘記了自己本來不打算逛燈會的。
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女孩身上，完全忽略了另一道久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直到看到麵具攤昏暗的燈光下，一高一低相對微笑站立著的男孩女孩時，趙亞歡才真正意識到，原來她的執著和等待註定不會有未來，也永遠不會有結果。
她原本以為周成斯心冷如磐石，隻要靠她經年不懈的努力和陪伴，冰山也終將會融化，可是原來他也會有溫柔和陽光的時候，他也會拉起一個女孩，為她擋去所有來自外界的風刀霜劍，把最好的東西奉獻到她麵前。
原來隻是因為她不是她。
原來他隻是，隻是不會喜歡她。
趙亞歡一向大大咧咧，隻有這一次，站在無人關注的昏暗處，她終於深刻地體會到了心冷的滋味。
好多人說永巷很久沒有那麼熱鬨的燈會，可是那天的燈會對於有些人來說，帶著永遠揮之不去的孤單和淒涼。
自從那次燈會之後，周成斯儘量減少放學後去打籃球的次數，總是和穆遙一起回家。
當看到趙亞歡晃蕩著從一幫堵他們的小嘍囉後麵走出來的時候，周成斯終於耗儘了最後一點耐性。
“趙亞歡，你適可而止。”
“平時不是脾氣很好嗎？怎麼這次這麼耐不住性子？”她往周成斯身後瞧了瞧，鮮紅的嘴唇吐了個煙圈，說道：“喲，這帶的是誰啊？難道要在心上人麵前逞英雄？”
周成斯額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穆遙從沒見他發過這樣的火。
眼看著他的拳頭越攥越緊，趙亞歡還在挑釁，好像對他的怒氣渾然不覺。
若是平時的周成斯，一定會察覺到她的異樣，可他現在見到趙亞歡就滿腔怒火，哪還能分辨她情緒的真假，眼看他提起拳頭就要砸在眼前這張染布一樣的臉上，忽然被人拉住了手。
那雙手柔軟微涼，卻莫名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周成斯回頭，看見穆遙涼如水的眼神。
“小姐姐，就算是喜歡，也要給彼此留餘地纔是，尤其是阿成不喜歡彆人糾纏。”穆遙聲音溫軟，可是平靜鎮定，倒讓步步緊逼的趙亞歡怔了怔。
她一心想逼周成斯失控，好像隻有打破了他始終溫雅的麵具，自己才能離他更近一步。她孤注一擲，抱著一腔孤勇，用不成功便成仁的決絕手段，隻是因為想到就算晚來一步，就算不能讓他喜歡，隻要能打破他對外界樹立的層層壁壘，隻要能稍稍走近他，讓他的眼裡真正看到自己，就算是作為一粒沙子又怎麼樣，也可以讓眼睛流淚，隻要能讓他記住，用激烈一些的方式又有什麼關係？
可穆遙的一句話，讓她驚覺自己似乎用錯了方式。
真的傷害到他身邊的人，激怒了周成斯，依他的性格，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她一眼。
越是溫和的人，往往對看重的東西越偏執。
趙亞歡多看了幾眼這個不聲不響，說起話來也軟軟弱弱的小姑娘，打了一個響指，給他們讓開了一條路。
周成斯沒有收回手，由著穆遙拉著他走回家。
那天晚霞如火，紅彤彤的熱度像是燒到了他的心裡。
可是那一天，趙亞歡站在水岸邊，看見太陽慢慢沒入西邊，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內心感到無比的空虛和荒涼，她第一次學會無聲流淚，以一種意味著成熟的沉默方式結束了一場從未開始的初戀。
沒想到再見是以這樣的方式，也沒想到僅僅一麵之緣，穆遙竟然還記得。
“你後來改名字了嗎？”穆遙問道。
田靈靈瞥了她一眼，說道：“這不是很明顯嘛？”
田靈靈，和她現在的職業很配，可以稱得上是藝名了。
周成斯說道：“趙亞歡，你到底把我的行李藏哪了？”
“誰藏你的行李了，我不過是看你有其他的事情忙，幫你保管一下罷了。”田靈靈振振有詞：“你不感激我也就罷了，竟然還來指責我？”
“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周成斯冷哼道：“謝謝你給我添了那麼多不必要的麻煩。”
田靈靈報複性地一笑：“誰讓你當時那麼傷害我一顆脆弱的少女心。”
周成斯說：“我可沒有做什麼對不住你的事，是你自討苦吃。”
阡雨看著倆人就要吵起來，於是插嘴問道：“按他們的說法，你以前應該是個小太妹，怎麼後來改行當神婆了？”
“有沒有文化，這叫玄學，也是一門特彆高深的藝術好嘛！”田靈靈說道。
阡雨忙補救，趕緊說道：“是是是，說得對，您在這方麵造詣高深，要不我來找你算命呢，我們也算是同道中人嘛。”
周成斯嗤道：“說得假模假式，實際上是因為上學的時候不好好讀書，現在隻能靠坑蒙拐騙討生活。“
穆遙忍不住要扶額哀歎了，今天阿成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那倆人又開始吵起來，阡雨忙著在中間調停，穆遙一低頭，發現手機上顯示來電。
穆遙起身離開的時候，周成斯也停下來，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
田靈靈在對麵看得一清二楚，連他眼神都覺得十分熟悉。
過了那麼多年，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忘了。
“哎，怎麼，要我幫你算算姻緣嗎？”田靈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周成斯不理她，隻是低下頭喝酒，也將嘴角的苦笑一帶而過。
可是酒精的苦在嘴中彌漫不去，好像整顆心都浸在了苦水當中。
他忽然開口，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原來，我不是她找的夜禮服假麵。”
阡雨一頭霧水地看著他，隻有當時在場的田靈靈知道，這句話裡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心酸。
“林玨哥哥，我今天看到阿成了，他從國外回來了，現在是外交官，太好了，我想象不出有比他更適合當外交官的人了，我們遇見的時候真的好意外。”穆遙坐在家裡的沙發上絮絮說著。
顧林玨從電腦上移開目光，看著她說道：“遙遙，我為什麼覺得你見到阿成比再次見到我的時候高興很多？”
穆遙一愣，自己和顧林玨重逢時尷尬又疏離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
她當時隻怕自己不夠好，滿心的惶恐早蓋過了重逢的驚喜。
但是自家老公這表情這語氣，明顯的哀怨和吃醋啊。
穆遙扔下懷裡的抱枕，從沙發上挪到他旁邊，討好地給他剝了個桔子。
“我是有多好哄？”顧林玨板著臉看著她。
穆遙猶豫了一下，問道：“那要不，我再給你削個蘋果？”
顧林玨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你真的是……”
他攬過穆遙的肩膀，猶豫了很久，才悠悠說道：“遙遙，我曾經一直以為你喜歡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