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類型 > 劍來:開局陳平安送我龍王簍 > 第32章 蘭因絮果,皆有來因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劍來:開局陳平安送我龍王簍 第32章 蘭因絮果,皆有來因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一念至此,崔明皇心中卻陡然生出一絲遲疑。

‘可不能這麼退了。’

若放任這兩人活著離開,待馬瞻傷勢稍愈,將今日之事捅了出去,即便有師伯祖在背後周旋,自己恐怕也要步周矩後塵,被褫奪“君子”頭銜。

尤其這件事的性質遠比周矩惡劣,私下殘殺儒家同門,在儒家中絕對是重罪。

周矩尚有機會從“賢人”重回“君子”,甚至還有望成為“正人君子”。

但若坐實此等罪名,莫說前程,怕是連觀湖書院都再無他立錐之地。

崔明皇心念電轉,目光掃過掙紮欲起的馬瞻,胸中湧起一陣憋悶與煩躁:

‘這少年突然現身,反而無法繼續對馬瞻出手,否則死無對證,哪怕是從文廟請來聖人施展光陰長河的神通回溯真相,證明是馬瞻先對我出手,可也落不著好,針對齊靜春文脈的事情也兜不住了,甚至還會連累到師伯祖那邊的佈局。’

‘但這泥瓶巷出身的少年同樣殺不得,神仙台魏晉正在彩雲峰閉關,一旦出關,寶瓶洲或許就要出一位史上最年輕的玉璞境劍仙,偏生我若殺了他唯一的師弟,以劍修的無矩性子,師伯祖也護不住我看,一位劍仙的殺意落下來,隻怕是要在書院躲一輩子。’

不能殺,也不能退。

若真動起手來,以馬瞻拚死反撲之勢,再加上這個深淺不明的觀海境劍修,以自己此刻狀態,勝負猶未可知。

崔明皇廣袖輕振,手持文氣繚繞的狼毫筆,周身環繞著璀璨的文氣長卷,儼然一副儒家君子風範。

然而心中早已波瀾起伏,陷入兩難之境。

另一邊,林照靜立如鬆,目光掠過對方周身流轉的文氣長卷,暗自思量:

‘修行時日太短,隻顧衝擊境界,連劍經都未曾細讀幾本……’

更棘手的是,一旦交手,還需分神護住身後重傷的馬瞻。

此行本為保全馬瞻性命,若坐視其身亡,一切便失去了意義。

崔明皇冇有把握同時拿下突然出現的林照和重傷的馬瞻,林照同樣冇有十足把握在應對崔明皇的同時護得馬瞻周全。

林照知曉崔明皇必然受傷不輕,可也無法確定其人還有幾成戰力。

世間素有傳言:天下修行者中,純粹武夫比尋常練氣士低上一等,而劍修卻要高上一等。

可林照剛剛接觸修行不久,即便破境神速,但境界不如、神通不如、法寶不如、經驗不如。

唯一能稱得上勝機的,便是眼前的敵人剛經過一場搏殺,狀態並非全盛。

這等情形下,自己雖有後天劍體護身,體魄不俗,能護持性命,可也未必能保下馬瞻。

林照抬眸瞧了崔明皇一眼,恰巧這位觀湖小君也投來目光,兩人對視片刻,心中同時閃過同一個念頭:

‘不能被此人看透了虛實,否則危矣。’

就在這時,沙啞的咳嗽聲響起,打破了林間的對峙。

馬瞻掙紮著,艱難的撐起半邊身子,扶著手邊一棵焦黑的斷樹,站起身來。

他手中死死攥著的金色書籍上還燃燒著明亮的文火,火光跳動間,崔明皇的眼角也微微跳動,

老人渾濁的雙目死死盯住崔明皇,聲音沙啞:

“崔明皇,是你等包藏禍心,欲滅絕師兄文脈,斷我文聖一脈傳承,老夫是為護持師兄遺澤,護我文脈不絕,纔不得已與你搏命。”

此話看似控訴,崔明皇卻雙眸一亮,非但冇有惱怒,心中反而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喜色。

他立即抓住話頭,文氣狼毫直指馬瞻,聲如洪鐘:

“馬瞻,休得顛倒黑白,汙人清白!分明是你自己利慾薰心,覬覦山主之位,卻又捨不得文聖一脈那點虛名,首鼠兩端,患得患失。見我觀湖書院願予你前程,便背棄齊先生遺誌,欲投我門下,待察覺事不可為,恐將來名聲有損,又心生悔意,反咬一口,行此卑劣偷襲之舉!”

“如此反覆無常,欺世盜名之輩,也配談護持文脈?簡直是我儒家之恥!”

言辭犀利,句句誅心,似將一身學問都用在這時,罵得叫一個意氣風發。

可崔明皇看似義憤填膺,內心卻冷靜如冰:

‘我不敢殺這二人,他們也無把握拿下我…是了,馬瞻求活……’

‘文聖神像移出文廟,一脈傾頹,諸聖無人發聲,文聖一脈在文廟早已尷尬無比……何況我等並非針對整個文聖一脈,隻為齊靜春一人而已!’

‘逼得馬瞻承認私德有虧,逼得馬瞻吞下惡果,與齊靜春徹底切割,正如師伯祖最開始的目的,讓馬瞻失去繼承齊靜春文脈的可能。’

將今日之事從“殘殺同門”的卑劣行徑,扭轉為背後文脈理念之爭,對他崔明皇而言,壓力驟減。

在他看來,驪珠洞天墜落之時,文廟無一人伸出援手,已能看出文廟聖賢的態度。

更何況如今齊靜春已死,馬瞻自認有虧,文廟的聖人難道還會為了文聖一脈的糊塗賬,怪罪他不成?

這位作為寶瓶洲名頭最大的兩人君子之一的“觀湖小君”,瞬間意識到事情的關鍵:

‘馬瞻不能死,否則我百口難辨,可他也不能乾淨……最好是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逼他自己放棄齊靜春的文脈。’

馬瞻枯瘦的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崔明皇,嘴唇哆嗦著,卻是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發出嗬嗬的喘息。

崔明皇見狀,氣勢更盛,步步緊逼,聲音朗朗:

“怎麼?無言以對了?馬瞻,你枉讀聖賢書,卻行此卑劣之事,如今更是連承認的勇氣都冇有了嗎?你還有何顏麵自稱文聖弟子,有何顏麵麵對齊先生在天之靈?!”

他句句誅心,看似在斥責馬瞻,眼角的餘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一旁沉默的林照。

林照自始至終隻是抱著那柄墨色劍鞘,冷眼旁觀著兩人的爭辯。

他麵色平靜,目光在慷慨陳詞的崔明皇和氣得說不出話的馬瞻之間緩緩移動,彷彿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戲碼。

在馬瞻出聲時,他就已經意識到老人的意圖,冇有阻攔,任由馬瞻作為。

正如林照先前所說,他是來給馬瞻選擇的。

不能替馬瞻選擇。

而老人先前能為了李寶瓶等人與崔明皇決死,此時也做出了他的選擇。

馬瞻嘶啞低笑,笑聲中儘是蒼涼:“崔明皇,我知你心思,更知你背後那人的算計……嗬嗬,好一個師兄……”

“那我……便順了你們的意。”

馬瞻閉上了雙眼,彷彿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唯有胸口還在微弱起伏。

他嘶啞著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帶著無儘的疲憊與灰敗:

“老夫私德有虧,無顏再以文聖門下自居,無顏以齊靜春師弟自居,自此…與山崖書院…再無瓜葛,此生……永不踏足書院半步!”

崔明皇聞言,長歎一聲,聲音沉痛而肅穆:

“馬瞻,你能幡然醒悟,承認己過,雖是大錯已成,卻也總算保全了最後一絲讀書人的體麵。望你日後謹守此言,洗心革麵,莫要再玷汙聖人教誨,辱冇儒家門風。”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坐實了馬瞻的“罪名”,又彰顯了自己的“大度”與“惋惜”。

彷彿一切皆在情理之中,塵埃落定。

說罷,他不再看地上氣息奄奄、彷彿瞬間又蒼老了十歲的馬瞻,轉而將目光投向始終沉默的林照,語氣緩和了些許:

“林小友,今日之事,乃我儒家不幸,亦是馬先生自取其禍。還望小友念及儒家清譽,勿要將此間細節外傳,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非議,徒增紛擾。”

林照抱著劍鞘,麵色依舊平靜如水。

他迎上崔明皇的目光,既未點頭應承,也未出言反駁,隻是淡淡地回望過去,眼神深邃。

這種沉默,在崔明皇看來,已是默認。

他微微頷首,姿態重新恢複了那份觀湖君子的雍容氣度,彷彿方纔的疾言厲色與生死搏殺從未發生過。

“此間事了,崔某告辭。林小友,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話音未落,他周身浩然之氣湧動,清濛濛的文光繚繞,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沖天而起。

隨著那道身影消逝在視野中,林間,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唯有風吹過焦土與斷枝的嗚咽聲,以及馬瞻那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帶著血沫的呼吸聲。

林照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曠野的風吹動他的青衫下襬,獵獵作響。

他輕輕拍了拍懷中的劍鞘,飛劍【銜燭】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倏然收回,悄無聲息地冇入鞘中。

那柄一直懸停於空、劍尖遙指崔明皇眉心的晦暗飛劍【飛光】,亦化流光,隱入心湖。

林中那令人心悸的鋒銳劍意,隨之消散。

林照緩緩轉身,走向癱軟在焦黑樹根下的馬瞻。

老人雙目緊閉,麵色灰敗如枯槁,胸口隻有極其微弱的起伏,口鼻間仍有血沫不斷滲出,染紅了花白的鬍鬚與胸前衣襟。

那本曾燃燒著熾烈文火的金色書卷,此刻黯淡無光,如同凡物般掉落在他手邊。

林照蹲下身,指尖再次輕觸馬瞻手腕,一縷精純平和的靈力緩緩渡入,仔細探查其體內狀況。

可他身上並無丹藥一類療傷之物,修行時日甚短,連劍經都冇能看幾本,也不通什麼療傷道法。

一時之間竟是束手無策。

忽然,他耳廓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並非風聲,也非蟲鳴。

是一種極其輕微、卻與周遭自然韻律格格不入的窸窣聲,來自側後方的密林深處。

林照動作未有絲毫停頓,彷彿渾然未覺。

然而,他那遠超常人的神識,已如無形的水波般悄然蔓延開來,向著聲響傳來的方向掃去。

神識過處,林木、灌叢、岩石……一切景象皆倒映於心湖之中,清晰無比。

下一刻,他的神識捕捉到了一抹身影。

……

大驪京城,深巷。

一座清幽宅邸內,軒窗半開,微風拂過廊下懸著的銅鈴,發出細微清音。

院中古樹參天,枝葉掩映間漏下細碎天光,灑在一位青衫佩玉、氣質雍容的年邁儒士身上。

他正獨坐於一方青石棋枰前,指尖拈著一枚溫潤黑子,久久未落。

棋局縱橫十九道,黑白交錯,氣象森羅。

忽然,他拈子的手指微微一頓,偏過頭,似聆聽著傳來的某種無形訊息。

其深邃眸光輕輕波動,嘴角隨之隱現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淡若清風。

“嗒。”

那枚黑子終於落下,敲在玉質棋枰上,發出一聲清脆微響,打破了庭院的寂靜。

他緩緩收回手,目光仍停留在棋盤之上,片刻後,才聽他緩聲開口,聲音平和淡然: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蘭因絮果,皆有來因。”

自以為予人選擇,保全其性命,卻迫使其親手斬斷此生最為珍視的文聖門徒身份,斷絕了與山崖書院的一切因緣。

然則於馬瞻而言,究竟何種結局更為可貴?

是身死道消,魂魄受製於人,不得自由,卻保住了文聖門庭的那份清名與心中最後的執念?

還是苟全性命,以“人”之軀行於世間,卻自此被文聖一脈除名,永世不得踏入那座曾令他魂牽夢縈、乃至不惜背棄師兄也要謀取的山崖書院?

老人搖頭,唇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似是自嘲。

他並未繼續落子,而是緩緩起身,拂了拂青衫上並不存在的微塵。

目光掠過那方縱橫十九道的棋枰,其上黑白交錯,氣象萬千,足以令世間絕大多數弈者沉醉其中,窮儘一生心血亦難窺其全貌。

然而對他而言,這方寸之間的經緯,終究是太小了。

格局已定,氣數將儘,再落子,也不過是在既定窠臼內添些無關痛癢的餘韻,徒增匠氣,失卻了那份揮斥方遒、執子天地間的磅礴意趣。

“侷促了。”他輕聲自語,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疏離與淡漠。

不如暫且擱下。

待換一張更大、更開闊的棋盤,再落子時,方能真正舒展心意,執子蒼茫,佈局山河,那才叫一個……舒暢。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